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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零点,宋瑢敲醒了我的房门。
彼时距离我正式睡下不足四个小时,虽然昨天下午已经短暂地休息过,睁开眼时依然有点艰难。
宋瑢还是靠在门口对我说:“穿好衣服就出来吧,夜里露重,记得带件外套。”
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还黑着,天和树影是一样的沉,连虫鸣也欠奉。
叹了口气,我说:“好,知道了。”
宋瑢给我开了温和的床头灯,从我房间退出去,顺手帮我关好了们。
我坐在床上愣了两分钟,才不紧不慢地起身。从衣柜里找了件白色的冲锋衣,配了个斜挎的小包,必需品昨天已经收拾好,我只额外往里面塞了两条硬塘。
走进客厅,汪佳雨歪在沙发上看手机,面前的早餐奶只喝了几口。梁越悬显然还没有睡醒,外套拉到顶遮住下巴,正在补觉。
宋瑢给我也端了一杯热好的奶,我只喝了一半。
从来没有这个点吃过早饭,胃里不太适应。
暑假的时候就他们就约好了要去爬山,一直拖到现在。因为我的加入,所以他们还联系了杨姝。
杨姝没有来找我们,她家住在我们去飞绝山的路上,只需要一路骑行去找她就好。
我从来没有在凌晨走在街上过,所以青雀桥又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白日里熟悉的一切都变得影影幢幢。
街上几乎没有风,等我们骑上自行车的时候风才来了。
夜里的确很凉,我原本把外套的拉链敞开,衣角被风吹起来灌进我的领口。宋瑢提醒我把拉链拉上,于是我感知风的方式就只有扑在脸上的凉,以及被吹拂向后的头发。
骑行到杨姝小区门口只需要二十分钟,之后一起往城郊进发。
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我们背着城市,就在像出逃。
一点半,我已经气喘吁吁,才终于来到飞绝山脚。
这一片不是什么有名的旅游景点,来游玩的人不多,政府只修了一条路,路灯很少。
梁越悬准备充分,给我们一人一个小手电筒,又递了点高热量的小零食,走在最前面,看起来经验丰富。
汪佳雨依旧是有点困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我和宋瑢落在最后,杨姝夹在我们之间。
一行人就这样上山了。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我一直走着路倒不是很困。只是有次转角遇见一只蜘蛛把我吓了一跳。
此后我一直小心着脚边的草丛里会不会突然飞出来小昆虫,没注意看路。突然,宋瑢拉住我的手把我向她扯近,避开一块缺了一半的石阶:“小心看路。”
我慌张地站稳,向宋瑢道谢。
她替我理了帽子,然后给我的左耳塞了一只耳机。她的手指擦过我的耳廓。
耳机里面的女声唱道:
“深深的话要浅浅地说,长长的路要挥霍地走”。
前半段都还没怎么醒神,迷迷糊糊地走了三十分钟,凌晨两点,这座城市竟然开始复苏。
夜色还很深重,我们顺着山路往上走,向右边眺望可以看见一部分城市的景色。除了路灯之外,有些铺子已经亮起灯。
我感觉不吃晚饭爬山有点体力不济,从包里摸了一块巧克力,就前方汪佳雨突然很惊讶地叫了一声。
她和梁越悬站在一个很简陋的观景台,那里不再有树的掩映,可以隐约看见在夜里奔腾的江水。
虽然这么远的距离我们绝无可能听见江声,但是我们对那种激荡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我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浪涛。
我们挤在一堆往江那边望过去,涌上难言的兴奋。从此以后,一行四人都醒了过来。
梁越悬快步往前跑了一层阶梯,汪佳雨紧紧地跟上,回头招呼杨姝:“杨小姝,快来!”
于是杨姝也跑动起来,她的鞋底有点硬,磕在石板上很清脆。
宋瑢把耳机线收进包里,我们跟着一起快步地向上走。
走到半山腰,忽然起了风。
山间的树林一起窸窸窣窣地摩拳擦掌,比昨天下午我们去的公园要有气势得多。偶尔树林里会传来一些响动,应该是山间的动物走动,踩碎落叶时发出的声音。
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很少有机会离自然这么近,我几乎没有什么思考,只是很纯粹地听着风声。
梁越悬走着走着,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汪佳雨也跟着叹息:“唉,我不想开学。”杨姝噗嗤噗嗤地笑,说:“突然觉得当个原始人生活在树林里也挺不错的。”
汪佳雨倒是挺现实地说:“但是吃东西的时候我还是要做一个现代人的。没有辣椒、盐啊什么的调味,我恐怕撑不住。”
顺着山道上爬,气温变低,虫鸣风声都变小了。
汪佳雨走在前面,突然“诶”了一声:“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我们都知道佳雨不只是在说爬山这件事,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她安静了一小会儿,接着说:“我有点想象不到我以后怎么靠着我的工资活下去、买房子,买车,还要找个人共度一生。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谁。”
梁越悬不再急冲冲地向上爬,脚步慢下来,身侧宋瑢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群高中生聚在这儿谈论这种缥缈的未来其实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很容易情绪失控。但是汪佳雨只是淡淡地提出一个问题,好像也并不奢求什么回答。
我和杨姝还没有什么实感,毕竟连学文学理都没决定,也就没资格发言。
梁越悬把领口的拉链往下拉了点,他说:“走一步看一步,能做什么就先做着吧。”
汪佳雨走上去拍了拍梁越悬的肩膀:“是啦。”
其实汪佳雨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宋瑢和梁越悬都名列前茅,好像成绩好的孩子不用担心任何事,世界上的路都是铺平了的。
身侧的杨姝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待拐了两个弯后,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跟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干什么。”我侧过头去看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瑾年你肯定要选理科吧?其实我都不清楚到底选什么科,就业啊、兴趣什么的,太难了。”
我考虑了会儿,如实地告诉她:“其实我也没想好要选什么。”她挺惊讶地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真的呀?邹依璇说你看起来就是大写的理科生。”
邹依璇是杨姝的同桌。
我无奈地笑了下,只能告诉她说:“我的确没想好。”
宋瑢一直和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我们的对话,总之她突然快走两步:“都到这里了还谈学习,你们好讨厌。”
汪佳雨半真半假地说:“阿瑢你成绩好当然不用担心啦。”宋瑢漫不经心地对她挥挥手:“下次就去四考场。”汪佳雨也对她挥挥手:“等你。”
梁越悬请示组织意见:“那我呢。”
汪佳雨说:“你就留在一考场吧,一行三人全史诗级退步,多丢面儿。”
从山脚到山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的,只能靠手电筒灯光往前走,前面走的人稍微距离远一点都分不清到底是谁。
我想起宋瑢昨天下午跟我讲的他们小时候去探险的事情,于是突发奇想小声地喊了一句。“诶——”
山道变窄,不能再两人并行前进,不知不觉变成了单列,我的确不知道我前面是谁。
前面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回了我一声:“诶。”是宋瑢。
她没有故意压着声音,前面两个人也听见了,于是汪佳雨放开嗓子喊了一声:“诶!”喊完之后一阵笑,杨姝不明就里,边笑边问:“你们干啥呢。”
梁越悬笑够了,调整呼吸对着山间一声大喊。过了几秒,竟然听见了回声。
最后轮到杨姝,这姑娘气壮山河,喊得我感觉左耳都跳了一下。
喊完又是一阵乐,宋瑢活动了一下手臂,突然说:“活着真好啊。”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惹得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感应到我的目光,她低头和我对视,发丝被吹起来一些,她笑着用口型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也用口型回复道:没事。
此后,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故意喊那么一声,确认人都还在没丢。
大家都投入进爬山这件事,只埋着头往上走,让风把发丝吹得很凉。
一路摸黑到山顶,时间还早,四点钟不到,我们围在山顶的小亭子里闲坐,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在一边用手机玩吃豆小游戏,已经要把所有的关卡通关,奈何脖子太酸。加之山上信号不好,没一会儿就都索然无味地收起手机。
梁越悬靠在柱子上,“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有点瓜。”
汪佳雨已经困并累得不想说话,趴在桌上有气无力。
杨姝抹了下脸:“瓜就瓜吧,来都来了,不看到日升不走了。”
于是一起坐了半个小时,汪佳雨已经和杨姝靠在一起要睡过去,我坐在宋瑢边上强打精神。直到宋瑢终于想到掏出手机查日升时间,才发现要等到六点四十。
在这里坐两个小时或许能被冻成人干,能屈能伸的杨姝当即决定立刻下山,说不定可以做早餐店的第一桌客人。
来都来了,总要留点纪念,梁越悬掏出相机,一群人挤在一起大合照。
山上太黑,开闪光灯拍的,每个人的脸都过曝得有点看不清楚。梁越悬站在左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挺酷,汪佳雨和杨姝脸贴在一起笑容明显,我和宋瑢站在靠右的位置,肩膀之间有一小段距离,但是取景器之外的地方,我感觉到宋瑢伸手捏了捏我的手心。
宋瑢收回手以后,我把右手捏成拳,然后慢慢松开,如此重复了两次,心里那种毛茸茸有点痒的情绪才过去。
没想到下山的时候我的手电筒竟然没电了,梁越悬提出他可以跟我换一个,被宋瑢挡了,她说可以和我共用一个。
我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个共用法,宋瑢就又牵住了我的手:“山里路滑,你没有手电筒,拉着一起走吧。”
女孩儿之间的亲密举动是很正常的,宋瑢很坦诚地看着我,杨姝和汪佳雨已经走出了几步。我有点僵硬地愣了几秒,最终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宋瑢牵着我往下山的路走。
偶尔我这侧的石板缺了一块,她就会和刚才合照时一样,轻轻捏捏我的手心提醒我,我就往她那边靠一点,躲开凹进去的小坑。
整个动作都很自然,以至于我后来也自然地放松,在宋瑢由“拉着我”变成“牵着我”的时候,与她十指相扣。
“扣”真是一个用得很妙的字,不是“十指相牵”,大概是因为“扣”代表着严丝合缝。
完成这个动作的时候我也感觉有东西叩了我的骨头,发出一声模糊的响动,
宋瑢还是很坦诚的样子,和那天她说“都没关系”时是一样的神情,淡淡的微笑,平和的面容。
于是我也很平淡地接受这一扣,与她并肩往山下走,慢慢回到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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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话要浅浅地说 长长的路要挥霍地走”——《亲爱的》张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