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吴璟安站了很久，秋风携裹初寒卷起尚有青绿的落叶，身旁的树丛簌簌作响，像在提醒他该回去了。
　　吴璟安余光瞥见魏鸣奕还在身后，没有言语兀自拄着拐杖离开。
　　魏鸣奕盯着他落寞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拐杖消失在墙角，才挪动脚步。
　　第二天午间。
　　“最后坚持一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干嘛这么死气沉沉。”烨宁以为吴璟安的闷闷不乐，是因为还要拄拐。
　　“给你带甜点？刺激刺激多巴胺？”萧若也不知道他死气沉沉的原因，只好暂时认同烨宁的观点。
　　“不用了，饭也不用带了，早餐吃多了撑。”吴璟安把头闷在自己臂弯里，不想说话。
　　‘他这是失恋了？’萧若无声比口型。
　　‘我哪知道。’烨宁回他。
　　两人还是决定随便给他带点儿什么吃的，青春期大男孩不吃饭还怎么发育？
　　顾昔不喜欢男生。
　　这句话在吴璟安脑海回荡了一宿，这会儿闭上眼又出现了。
　　蒋烁嘉说的那些，就是喜欢吗？为什么吴璟安会有共鸣？
　　吴璟安知道顾昔的所有往事，他想知道的是将来与顾昔并肩的人是谁？会是自己吗？
　　可是他能以什么身份站在顾昔身边？弟弟？朋友？还是......他不敢作出设想，顾昔不喜欢男生。
　　好险，他从没有颐气指使说出万劫不复的话，好在，他还没对顾昔表露过自己的心思。
　　不过他对顾昔的感情真的是喜欢？他怎么能喜欢自家哥哥呢？一定是想岔了，他只是想陪在哥哥身边罢了。
　　可是......顾昔总有成家的一天，那个时候是不是就不需要弟弟的陪伴了？
　　为什么还是觉得不甘？
　　吴璟安烦躁地揉乱自己后脑，他好像有些糊涂了，分不清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站在顾昔身边，郁闷至极。
　　“薅成秃头了。”低沉的嗓音给吴璟安又添了道堵。
　　魏鸣奕看见他昨天的失态了，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应该不会，大概只会以为自己偷听墙角被撞破，然后走得慌不择路吧。毕竟吴璟安也没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魏鸣奕应该也没听到顾昔他们的谈话。
　　嗯，就是这样。
　　“你怎么又来了？”吴璟安此时并不想看见他。
　　“我来封口。”破天荒地，魏鸣奕坐在烨宁的位置，打开两个餐盒。
　　“什么？”吴璟安烦躁得很，懒得和他费口舌。
　　“昨天放学你没见过我，我也不知道你偷听墙角的事儿。”魏鸣奕直勾勾盯着他，目光晦涩。
　　这是自两人相识以来，魏鸣奕说过最长的句子。
　　吴璟安寻着味儿抬眼，“怎么？做亏心事了？”
　　“别连累我。”魏鸣奕冷冷一瞥，“麻烦。”
　　“说的跟我有病似的。”吴璟安心里的憋闷骤然冒出几缕火星子。
　　“没病？”魏鸣奕目光下移，挑眉看回跟前好看的凤眼。
　　“听说明天就拆石膏了趁机膈应我呢魏鸣奕？”吴璟安蹙眉。
　　“我不介意背负骂名让你多当几天皇帝。”魏鸣奕讥笑。
　　“有病的是你，滚犊子吧，你解脱了。”吴璟安把餐盒一扣，剩大半盒。
　　“走路小心点儿，别刚拆了石膏又陷进泥潭里。”魏鸣奕眼底讥嘲未减。
　　“今儿不想骂人，快滚蛋。”吴璟安险些压不住怒意。
　　“有没有人说过”，魏鸣奕拎着塑料袋在门口驻足，背对着他阴沉道，“你很讨人厌。”
　　视线被扯向另一个场景，小小的吴璟安抱着泪流满面的小顾昔，后者喃喃开口：‘安仔你很讨厌。’
　　（......别人无所谓，唯独不能让昔哥讨厌。）
　　（有些话就该烂肚子里，有些事儿也千万不能做。）
　　就尽好弟弟的职责吧吴璟安，永远别迈出万劫不复的那一步。
　　周末。
　　“你还是回去上课吧，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行。”吴璟安都打好车了，而且顾昔待在身边，他有些心虚。
　　吴家爸妈都出差了，顾叔不上三竿不起。
　　尽管吴璟安已经是16岁的大小伙儿，顾昔不放心路痴弟弟独身前往，于是请假陪他来医院。
　　“偶尔也想体验翘课的感觉。”顾昔柔和的笑容满是谦恭。
　　“一声不响溜出门才叫翘课，你不是还和老师打过招呼了。”吴璟安知道他这方面没经验，故意作出过来人的模样。
　　“看来你挺熟门熟路。”顾昔配合上套。
　　“咳，车来了。”吴璟安清嗓，故意拉开的距离欲盖弥彰。
　　卸去沉重后，吴璟安忽然感觉无比轻松，心情也好了很多。
　　“别瞎蹦，动作轻缓点儿。”顾昔真是服了他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
　　“走，请你吃冰棍儿。”吴璟安打算以此作为重获新生的庆祝，同时也给自己有些发胀的内心降降温。
　　方才拆石膏的时候，顾昔明明比自己还要紧张，听医生交代也更加聚精会神，都没察觉吴璟安一直盯着他看。
　　（昔哥在担心我。）
　　短暂雀跃后，脑海浮现顾昔愤然落下的那拳，同时把吴璟安心底刚冒尖儿的芽给锤回土里。
　　不过吴璟安并不是很难过，至少顾昔还愿意主动陪他来医院不是么？
　　所以那天顾昔应该不知道他在听墙角，那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守好不能说的秘密，继续待在他身边就好。
　　吴璟安这么给自己洗脑。
　　“想什么呢安仔？”顾昔弹了弹他额头，“呆头鱼一样。”
　　“我在想.....可乐和冰棍儿更配，哥要来一瓶么？”吴璟安若无其事走到一旁饮料架边探出头。
　　“少喝可乐，容易骨质疏松。”顾昔摇头，他几乎不喝饮料。
　　“你咒我！”吴璟安不悦嘟囔。
　　“不然怎么瘸的？”顾昔没和他争，安静站在一边把冰棍儿和可乐矿泉水放进袋子，等吴璟安付了钱才出门。
　　“我是缺心眼儿，绝不是缺钙。”吴璟安伸手掏冰棍儿，手背无意从顾昔温热的指间擦过，他尽可能控制作出多余的动作，佯装镇定地拿出牛奶冰棍儿。
　　顾昔则是无事发生的云淡风轻，先喝了口矿泉水，才撕开老冰棍儿咯嘣嚼。
　　“你们快月考了吧哥？考完能给我看看题么？”吴璟安厚着脸皮开口。
　　“单独给你弄一套没写过的。”顾昔承诺，一眼看穿他本就不太会隐藏的小心思，“但你不一定会做。”
　　“没关系，先大体试试难度。”吴璟安满意。
　　“你参加化学竞赛么？”高三没有强制，但低年级的可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参加竞赛，顾昔好像打算给某人单独开个小灶。
　　吴璟安点头，眉头深深蹙起，“可烦呢，占用周末时间。”
　　“平时周末都窝家里当宅男，占用一上午你就不乐意了。”顾昔无奈。
　　“我还和烨宁萧若约了下下周去欢乐谷，看来得改期了。”吴璟安有些遗憾。
　　“遗憾成这样，还以为欢乐谷明天就倒闭了。”顾昔安慰。
　　“你们高三没强制参加竞赛吧？”
　　“没。”顾昔摇头，“但我会去。”
　　某人眼睛一亮，“真的吗？”
　　“不然某个小孩觉得不公平，又要哭鼻子了。”顾昔顺手揉乱他发顶。
　　“哥你能给我补补课么？我要争第一。”吴璟安嘴角扬得很高。
　　“突然这么要强，考得好想找我讨什么？”顾昔真是一针见血。
　　“还没想好，多少名次能有奖？”吴璟安隐隐有些期待。
　　“全校前十。”顾昔扬着唇角。
　　这次竞赛不分年级，所以对低年级来说挺不公平的，但是吴璟安一点儿不在乎，毫不犹豫就答应，“成！拉钩。”
　　“小孩儿一样。”顾昔笑着勾住他小指。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放学后吴璟安有了充分理由往高三楼跑。
　　其实可以选择别的时间和顾昔请教，但他不想占用昔哥休息的时间，顾昔已经把时间压缩至极限了，他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吴璟安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和顾昔相处的机会，自打那天无意撞破顾昔和蒋烁嘉的小秘密后，吴璟安心里始终硌着块石子。
　　他想做点儿什么，证明自己在顾昔心里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昔哥。”吴璟安笑眯眯站在门边。
　　对于学弟的出现，顾昔班上的人早已见惯不怪，毕竟几乎全校都知晓两人的关系，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哦，有，蒋烁嘉。
　　“年级主任找，让你现在过去。”蒋烁嘉站在顾昔桌前。
　　“嗯。”顾昔喉间滚动，起身走到吴璟安身边，“等我会儿。”
　　“你先去。”吴璟安笑着溜进教室，把两份打包好的餐盒放到顾昔桌上，“嘉哥不去吃饭么？”
　　他尽可能表现如常，实际也没让蒋烁嘉起疑，但也没获取对方信任就是了。
　　只听蒋烁嘉冷冷开口，“顾昔报了留学班，以后恐怕连饭都顾不上吃。”
　　吴璟安顿住。
　　（昔哥打算出国留学？怎么没听他提过？）
　　“要加课是么？”吴璟安不动声色试探。
　　“不但平时要加课，周天也得去上雅思课。”蒋烁嘉抱手，“我都佩服他这种连轴转的功力，相当于无休。”
　　“嘉哥也报了么？出国的机会可难得。”吴璟安暂时把担忧放在一边，漾着笑意看向他。
　　“当然报了，我都快绝望了。”蒋烁嘉说着就坐到顾昔位置上，径自打开一份米饭扒拉起来。
　　行云流水的动作，吴璟安压根儿没想好说辞制止，就见饭菜都被他送进嘴了。
　　“啥时候开始加课？我给你俩带饭。”吴璟安强压抽搐的额角，依然堆着笑容。
　　“安仔。”顾昔在门口叫他。
　　“这么快？......”吴璟安面对顾昔，犯难地瞥了一眼低头扒饭的蒋烁嘉。
　　“我今天不上自习，一起回家。”顾昔大步流星走来，居高临下瞪着蒋烁嘉。
　　“你请假啊？”蒋烁嘉有些心虚地端着餐盒让到一边。
　　“潘老师放我提前回去准备明天的演讲，把这盒也吃了吧。”顾昔迅速整理好东西，顺手把没动过的餐盒推到蒋烁嘉跟前。
　　“正好回去给你补化学。”顾昔笑着揽过吴璟安肩膀。
　　“先准备你的演讲。”吴璟安有些开心，也不忘转头和蒋烁嘉打招呼，“走了啊嘉哥，吃不完就扔了吧。”
　　蒋烁嘉阴云密布。
　　“真是年级主任放你走的？确定不是翘课？”吴璟安觉得有些蹊跷。
　　“还是瞒不过你。”顾昔竟然有些得意。
　　“不是吧？真翘课？这么正大光明地？”吴璟安讶异。
　　“明天就竞赛了，你有把握了？”顾昔反问。
　　吴璟安讪笑，“不太有。”
　　“那不成了，要是没进前十，又要哭得我脑仁疼。”顾昔故作夸张。
　　“哎，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快有十年没眼睛尿尿了？”吴璟安自证。
　　“当我面儿是没有，谁知道会不会自个儿偷偷.....”顾昔故意停顿。
　　“昔哥！我是这么怂包的人么？”吴璟安如预料中打断话音。
　　顾昔看着他笑。
　　“明天不是竞赛么？你怎么还要演讲？”吴璟安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只是走一遍出国演讲的初稿，潘老师给指导指导。”顾昔眼尾划过不易察觉的眷恋。
　　“你.....”吴璟安心中忽然塌陷了很大很大一块，“真打算出国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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