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谋文里种田

　　“臣听闻义勇侯于前日成亲，本该携礼道喜，却得知义勇侯寡母过世不过一年，义勇侯处事如此不当，又如此不孝，腆为侯爷之尊。”张常丞伏地控诉着苏序的不孝。

　　大启朝太常一职多由皇家族亲担任，而太常丞则是太常的属官，主管礼仪祭祀由儒生任职。

　　苏序不知道矛头为何突然对准了他，但在古代背安上不孝的名声，他就完了。
　　“臣父母皆因病逝世，吾心甚痛，几欲投湖随父母而去，后被族亲所劝，于山脚结庐守孝。”苏序说着，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苏侯爷可否告知，你守孝几月？”张常丞咄咄逼人。

　　苏序抹了一把眼泪，叹道：“只有九个月罢了！”

　　“礼记·曲礼上曰，父母之丧，三年不该其服。守孝不及三年，孝否？”张常丞又问。

　　“子欲养而亲不待，哪里称得上孝！”苏序避开了问题，将自己的回答，转变为天下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天下庶民，有几人敢说自己至纯至孝，让父母安心颐养天年呢！

　　“你……”张常丞语塞，傻子才听不出苏序在避开问题。

　　苏序又道：“太常丞可知我守孝九月后，又做了什么吗？”

　　“你如此不遵礼制，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罔顾义勇之名！”张常丞气急败坏。

　　苏序摇头叹道：“大启役律规定男子年满16便开始服徭役、兵役，及至56方止。天地君亲师，我不过是按律于八月农闲时节去服力役，开渠修路罢了！”

　　“依太常丞的意思，庶民应依太常丞之礼制，为逝世亲人守孝三年，不事生产不出门服役，罔顾国家律法吗？”

　　苏序暗暗庆幸，自己在知道典藏阁可以翻阅书籍后，他就常常前去翻看农书，又因怕无意间触犯法律，所以每日空闲都会翻阅律法，根据律例，可没有强制要求庶民必须守孝三年之律。

　　尤其是“孝”这一字却难以做出绝对的规定，士族公卿哪个不是趴在百姓身上扒皮吸血的吸血鬼，哪里会容忍庶民因“孝”而逃脱三年徭役、兵役。

　　况且自古以来，可没有一个庶民因为特别孝顺，而得以封官的。因为庶民多困苦，日日为生计奔波，按士族的规矩来看，都是不孝子，“孝”一直都是王公贵族间的“礼”，庶民压根没资格守孝。

　　当权者用礼制来别尊卑，定万物，守孝三年不过是士族之间默认的规矩，才华不够以孝来凑！

　　张常丞急切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是我的礼制？礼是自古定下！况且服役有规定，可折合银钱代役，依旧可以照常守孝。”

　　“寻常五口之家，服役二人，力役代役一人1000钱，戍卒代役300钱按太常丞所言，一家代役需花费2600钱对否？”苏序反问。

　　“不错。”张常丞不知苏序意欲何为。

　　苏序不紧不慢接着道：“五口之家，土地最多不过百亩，因轮种和休耕，可种之地约泰半之数，田有上、中、下之分，每年产粮折合一算约90石，除十一之税，余81石。”

　　不等苏序继续，张常丞抢着说道：“粮价一石30钱至80钱，40石粮便可卖出代役之费。”

　　“太常丞数术精通。”苏序真诚赞叹，“那不知这剩下粮食是否足够这五口之家生存呢？”

　　“如何不够？”张常丞理直气壮。
　　可是除去这些，还有人头税啊！庶民辛苦一年，只剩三四十石粮，如何够一家嚼用！
　　苏序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士族的狠辣，“成年人一月需粮一石半，一人一年便需18石，这剩下的粮当真够吗？”

　　张常丞却讥笑道：“你不知道女子可以织布去卖，补贴家里吗？”

　　“每户都需要缴绢帛两匹，绵两斤，田地都用于种粮，何处种桑养蚕呢？”苏序冷下脸，“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太常丞如此守礼，不如慷慨解囊，以教化万民知礼。”

　　“竖子！你……”此时张常丞才反应过来，他被苏序牵着鼻子走了，明明他是想控诉苏序德不配位，不配这个义勇侯的美称，如今话题却被扯到赋税徭役之上了。

　　“张常丞，你逾矩了！”张常丞的上司萧太常站出来制止道：“义勇侯遵礼结庐守孝，依律服役开渠，奉旨成亲结契，并无不妥之处。”

　　“再者，义勇侯面对陛下危难搭救之义，独身击退匪徒之勇，当得上‘义勇’二字。”

　　苏序拱手致谢，却没有借着台阶就下，息事宁人。

　　今天这一出不是冲他来的吗？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全身而退，想得美！

　　“吾粗鄙，还有一事不明，望张常丞解惑。”

　　张常丞不答，反倒冷哼一声。

　　苏序也不恼，接着道：“我虽没在大启的律例上看到庶民需要守孝三年，却在前朝律法中发现有规定……”前朝末期，礼崩乐坏，末帝便强硬恢复礼制，用以期望各路诸侯反贼尊礼守礼，维护皇权，也是那时守孝一同被写入律法。

　　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停歇下来，安静的大殿里，只剩苏序不紧不慢的声音：“张常丞莫不是以前朝的‘剑’，来‘斩’本朝的官？二臣贼子呼？”

　　图穷匕见，苏序东拉西扯半天，故意牵扯敏感话题——赋税，就是要打乱众人思绪，让张常丞跟着他的节奏走。

　　与其澄清自己，不如诋毁他人！我若是不孝，你岂非不臣！

　　谁叫张常丞，便是前日那个叫嚣着受聘成婚之礼，依礼制嘲讽他的公子哥之父。

　　两父子，皆是狺狺狂吠之犬！

　　“陛下！臣绝无此意，是苏序诬陷我！”张常丞已经伏地叩拜，大呼冤枉了。

　　安静的朝堂上，苏序能感觉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苏序只是伏拜，不再言语。

　　高坐殿上的萧籍坐直了身，语气关切：“张常丞年迈精神不济，言语无状，早些退回去歇息吧。”

　　张常丞面色惨白的看向萧太常，却只见到一个垂首静坐的上官。

　　这一退……可就是一辈子啊！他的官也就做到头了，子孙都怕是会被扣上不忠的骂名！

　　可明明是上官授意他……
　　“苏序小儿！你欺我太甚啊……”张常丞箕坐而骂，状若癫狂。

　　萧籍一挥手，召来侍卫：“张常丞举止无状，将人请出殿去。”

　　殿后听政的杨太后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又向右边的李太后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看着李太后铁青的脸色，心里大为畅快。
　　昨日苏序刚拿了她的诏书回去，消息便被走露出去，她便料到今日朝会，必定会有人向苏序发难。

　　只怪她只想着秦家的兵权，也忘记了“孝”之一事，幸好当时苏序还无爵位，庶民守孝九月后，因服役出孝，无可摘指。只不过因为现在苏序跻身士族之中，前尘往事也会被挖出来攻讦。

　　本来她安排了人为苏序说话，没想到苏序自己一通胡来，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举将张常丞拉下马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