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雾霭

　　天色还未亮，道路两旁的路灯还在闪闪发光。

　　孟竹时坐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里黯淡无光，如同一潭死水毫无起伏。手里捧着的豆浆早已冷却，可他却置若罔闻。

　　直到晨光熹微，朝露日升。他才将豆浆一口饮尽，起身离开。

　　从孟竹时住进这个家之后，於祠第一次醒来没有在沙发上见到孟竹时的身影，房间里空无一人，就连厨房也没有被动的痕迹。

　　如同人间蒸发，孟竹时这个人从未来过。走了吗？连朋友都不愿意做了吗？

　　巨大的落空感如同魔障将於祠包裹其中，无形的手扼住了他脆弱的脖颈，使其难以呼吸不断地剧烈颤抖。

　　孟竹时开门而入，只见双眼猩红表情死寂的於祠站在自己的对面，那一刻仿佛有道楚河汗界立于两人之间。

　　“你去哪了？”於祠哑着嗓子问道。

　　“买早餐，顺便买了点菜。”孟竹时将手中的东西拎起让於祠看得更清楚，“我出去之前给你发了信息，怕吵醒你便在你门前也留了字条。”

　　“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放心，我不是一个爱不辞而别的人。”孟竹时放下手中的东西，将於祠搂进了怀中，他轻声道：“抱歉，吓到你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於祠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窝在孟竹时的颈窝，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和炙热的体温。

　　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无异于绞心一回的痛楚。

　　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一往情深却无疾而终，他又开始期待，期待自己与孟竹时心意相通最后共白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於祠的脑袋里掀起对立面，不停地在折磨残留的最后一丝清醒。他伸手将孟竹时抱紧，闷声开口：“孟竹时，你喜欢我吗？”

　　孟竹时并未犹豫，脱口而出，“喜欢。”

　　“那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孟竹时这次没有回答，眼里满是挣扎之色，搂住於祠的手却在不断地用力收紧。

　　行胜于言，於祠觉得没听到答案也没关系，他知道孟竹时和他抱着同样的心就够了。

　　他虔诚地在孟竹时的喉结处落下一吻，“我给你时间，等我成为人气漫画家的那一天，你再给我你的答案，行吗？”

　　“好。”孟竹时应声道，他希望有那一天，却又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

　　於祠脱离孟竹时的怀抱朝洗手间走去，镜子里的人如同地狱里的罗刹，抬眸间仿佛有肃杀之气盘桓在其周围。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有些事必须早些了断，免得夜长梦多。

　　孟竹时见於祠从里面走了出来，将热好的包子和准备好的温水放在了桌上。

　　“你又自己吃过了。”於祠面无表情道。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只能自己吃。”孟竹时将於祠的异样忽略，笑着将人拉至座位坐下，“你尝尝，这可是我排队排了好久才买到的。”

　　於祠尝了一口，只觉得没什么区别，他看向孟竹时眼神里明摆着你被骗了的意思。

　　孟竹时见状移开了视线，他只是看人多去凑了个热闹，没想到这只是人家的饥饿营销的一种手段。

　　“今天你有什么打算吗？”於祠吃完擦干净手后朝孟竹时问道。

　　“有一个打算。”孟竹时卖了个关子，将桌子上的碗拿起，留给於祠一道背影。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於祠倚靠在座椅上，眼神贪婪地注视着厨房里孟竹时的一举一动。

　　“你只需要换一身你喜欢的衣服就行。”

　　於祠通过了这一点明白了孟竹时计划是在室外，其他的暂时没什么头绪。他起身去换衣服，见到了孟竹时所说的那张纸条，只不过贴得不牢早就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捡起，见到了亦如当日遒劲有力的字——去买菜了，很快就会回来。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抱着竹子的小熊猫，而是骑着自行车吹着风的小熊猫，於祠将其与那次的药盒放在了一起，一同锁进了抽屉。

　　等他换好衣服出房门，孟竹时早已因等待良久而眯了一觉醒来。

　　“我们出发吧。”孟竹时扬起嘴角，朝於祠伸出手。

　　“好。”

　　十指紧扣，共赴相约。

　　於祠迷迷糊糊地被孟竹时带着走到了地下停车场，坐上了副驾才想起来问孟竹时，“这车哪里来的？”

　　“我的，我早起回家了一趟。”孟竹时伸手将於祠的安全带扣进了安全扣，“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你家的落地窗修好了吗？”於祠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孟竹时踩下油门，发动车辆，“修了一半。”

　　至于为什么是一半，是因为顾仰那不靠谱的家伙将长和宽的尺寸记反了，定错了玻璃型号。

　　於祠将车窗降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声音小到快被风声盖住，“那你是不是快回去了？”

　　“你想我回去吗？”孟竹时不答反问，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於祠。

　　“不想。”於祠立刻答道，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那个有两个人痕迹的家。

　　“可我也不能总是住在你那里，这让我有一点吃软饭做小白脸的感觉。”孟竹时通俗易懂地形容道，“况且我回家我还是会来找你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住在你家而已。”

　　於祠想开口挽留甚至有点想跟着孟竹时一起回家，但不行不能这么做，他摁下内心腾起的欲望，控制住自己想要跟随在孟竹时身边的心。

　　“那你记得早点来找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太久。

　　“没问题。”

　　许是车内的分别的氛围太过于沉重，孟竹时点击屏幕播放了一首歌。

　　【Used to hold my secrets in when we first began
　　初次相遇我将秘密埋藏于心底

　　Pouring out my heart just wasn't part of the plan
　　泄露心事 还未归于计划里
　　......
　　l'm yours for the taking
　　我为你存在

　　Cuz you're all i've been waiting for
　　只此一生都在等待的就是你

　　Rest assured
　　请你安心落意】

　　於祠明白孟竹时是想让他心安，无意识蜷缩在一起的双手早已布满指痕，他做不到只能用疼痛来遏制猜疑和不安。

　　之前他是一块显山不露水的镜子，可现在却是布满荆棘带着残缺。

　　他忽然理解了那句爱是让人懦弱的东西，因为它既给人带来光明的期盼，又不忘给人带来黑暗的沉沦。

　　孟竹时到达地点后将车停下，松开安全带后侧身看向窝在副驾睡着的於祠，眼里面的情绪太过杂乱无章，既有心疼也有不舍还有不可或缺的自责。

　　原以为不靠近就不会有伤害，却不知自以为伤人最深。

　　他将於祠紧握的双手握在手心，动作轻柔地掠过手上的痕迹，无声地说了一句，“真笨。”

　　至于笨的是谁，暂未可知。

　　於祠醒来又见到了那天的毛茸茸，他直接伸手抓在了手里，被扯着头皮的孟竹时不敢怒也不敢言。

　　“醒了？”

　　於祠这才清醒过来，立刻松开了手，只不过手心里依旧残留了几根孟竹时的头发。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还是孟竹时先打破了死寂，“没事不疼，我头发多，下车吧。”

　　於祠开门下车，将手揣进了口袋，脸上的表情似是风雨欲来，但见到孟竹时那一刻又化成了春水般的温柔。

　　“海洋馆欢迎您的到来。”於祠看向身旁的广告标语，读出了声，“来海洋馆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吗？”

　　“没错，这里有我的老朋友，带你来见见。”孟竹时推着於祠的肩膀朝检票口走去。

　　“你还有朋友住这里呢？”於祠好奇道。

　　“当然，我和它关系超级好。”孟竹时嘚瑟的意味溢于言表，连带着於祠的好奇心也不断升起。

　　究竟是哪位朋友，值得孟竹时这么高兴。

　　在场馆外孟竹时就伸手捂住了於祠的眼睛，感受不到光亮和方向的於祠睫毛不停地轻颤，触碰着孟竹时的掌心。

　　“不用害怕，相信我。”

　　於祠没有回答，只是将孟竹时的另一只手握得更紧，以此来慰藉躁动不安的情绪。

　　“它就是我的朋友。”

　　於祠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才顺着孟竹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独自藏在石头缝隙里的海龟，身旁掠过的鱼群也提不起它的丝毫兴趣。它就那样遗世独立，与石头合为一体。

　　它顺着缝隙隐藏着自己，像是宁存一方天地也不愿与人共赏此景。

　　落寞，这是於祠见到它的第一感觉，就和他一样在这世间格格不入，只想画地为牢。

　　正当他还在感慨，孟竹时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至了身前，“你看它的朋友来找它了。”

　　玻璃内，一只较大的海龟吭哧吭哧地游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与石缝里的海龟无声对视。下一秒，那只海龟立刻从石缝里钻了出来随着大海龟远走高飞。

　　它不是不愿意理会，是因为它没有遇见对的龟。

　　如同他自己。

　　於祠的眼底倒映着蓝色的光点，他抚摸着微冷的玻璃，轻声开口：“孟竹时，如果你有一天想一个人走，麻烦告诉我一声。”他好提前适应再次孤身一人的感觉。

　　“不会，我舍不得。”

　　孟竹时从背后拥住於祠，胸膛相抵，两颗跳动的心隔空重合逐渐同频跳动。

　　他低头落下一吻，印刻他的誓言。

　　至死不休，亦不断绝。

　　蓝色的光芒笼罩着两人，游鱼划过赶来见证。至此，那颗悬挂在半空的心安然落地，生出漫天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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