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
黎之阙远远见了西昭,略一挑眉,心道怎么这人出去一会儿功夫,便捡了个女子回来。
李府厢房,廊腰缦回,西昭扶着翠屏拐了两个弯,这才看见了廊柱边伫立的黎之阙,廊庑通道不宽,他微微侧身,让出道来,二人擦身瞬间,西昭唇瓣轻启,空气中飘来几不可闻的一句:“是翠屏。”
李桂兰的丫鬟?黎之阙不动声色地跟进厢房。
三人落了座,黎之阙很有眼力劲儿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药罐,药罐不过一拳大小,罐身绘着翠竹,栩栩如生,盖身合缝之处,隐隐透出一股子清香。
一闻便知,此药绝非凡品。
西昭道了声谢,接过药罐,准备替翠屏上药,刚打开盖子,那头“扑通”一声。
西昭抬眸看去,见翠屏跪倒在地,垂泪道:“翠屏一介奴婢,哪配得两位贵人如此相待,如此贵重的药,还请贵人收起。”
她拿着药罐的手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实在是冥界对于阶级地位不甚讲究,任你活时是皇亲贵族,或是贱籍奴隶,下了冥界,只以功德罪孽为凭据,恶者打入十八层地狱,善者入六道轮回。
因此,在西昭的观念里,没有所谓配不配,只有想不想。毕竟,冥界之人最稀缺和最渴望的东西,是生。
黎之阙见她无言,开口解释道:“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过就是从医师......”他脑中不知想起什么,忽地改口,“一个好友那顺手拿的。”
“况且我们也有事情要向你打探一二,你收下,便当是酬金了。”
厢房门未关,风吹过伤处又痒又痛,翠屏听了黎之阙一番言辞,只当这药真是寻常药膏,嗫喏了两声,不再推辞,复又起身坐下。
她跪地时袖口垂落,挡了伤处,西昭见了,替她将袖口挽了挽,方便上药。
黎之阙见状,背身出了厢房,关门候着,片刻后,耳边听见一声轻微磕响,又等了半晌,才回房坐下,说:“不知翠屏姑娘在李小姐身边伺候了多长时间了?”
翠屏不假思索道:“我六岁被人牙子卖进李府,自那之后便跟着小姐了。”她眼神黯了黯,“小姐待我一直很好,若不是我鬼迷心窍......”
西昭知她对李桂兰仍心中有愧,轻拍着她的手宽慰,“错已铸成,现在要紧的是弥补过错。”
闻言,翠屏勉强笑了笑,“贵人说的是。”
黎之阙又问:“玄女观上香那日,翠屏姑娘可否跟着李小姐一同上山?”
翠屏点了点头。
“可否见到什么异状?”
翠屏思索一会儿,道:“未曾见到。”
黎之阙略一沉吟,道:“听闻李小姐上香之时曾得见玄女观女真人显灵,你既随侍在旁,是不是也见到那真人了?”
这回,翠屏倒是答得极快,“小姐为显诚意,上香时屏退了伺候的下人,独自殿中祈福,我等都不曾见到那显灵的真人。”
黎之阙眉头紧锁。
他本以为翠屏伺候李桂兰多年,属她心腹,上香之时必会随侍在旁,没成想李桂兰上香祈福竟将她也支开在外。
究竟是为显诚意,还是有他人不能知晓之事呢?
这头黎之阙还在琢磨,那头翠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上香前一日,我们小姐同京都回来的表小姐见了一面,期间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好像还起了很大一番争执。”
“表小姐?”
“是老爷京都来的远亲,就住在两条街外的江府。”
据方才丫鬟所说,李桂兰此人脾性温和有礼,平日从不与人吵嘴红脸,可听翠屏所述,上香前一日,李桂兰与这个表小姐之间分明起过争执。
黎之阙摸了一把下巴,问:“李小姐与那表小姐关系如何?”
翠屏答道:“挺好的,江家未搬到京都时,表小姐便常与我小姐玩在一处,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颇深,江府搬迁之日,我家小姐还因不舍表小姐,哭成个泪人,这回江府回洛水镇探亲,最高兴的,便是我家小姐了。”
“既然她俩关系这么好,为何会起争执?”
翠屏摇头道:“这个不知,我当时在房外伺候,离得远,只隐隐约约听见表小姐大声呵斥我家小姐,像是气极了。”
呵斥?
黎之阙皱眉思索,自小一同长大,又是姐妹亲戚,李桂兰做了什么,惹得那表小姐不顾二人深厚情分,当场斥责。
他又询问一阵,可惜翠屏半个月前便离了李桂兰,被赶到后厨做事了,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照目前看来,暂且只能从那表小姐处下手,找找线索了。
外头天色尚明,二人对视一眼。
看来这江府,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
表小姐名唤江月裳,是李桂兰的远房亲戚,京都人士,这次是随父回洛水镇探亲,二人本意暂居小半月,谁知竟遇上李府出了事,两房亲戚交情颇深,她与父亲也不好贸然回京,便决定在洛水镇多住段时日,也算聊表心意。
江月裳与她表妹不同,是个难得的美人,蛾眉朱唇,目若秋水,一身鹅黄色娟纱百褶云烟裙,额间花钿纹样新奇精美,衬得她肤白若鲜菱。
西昭独坐在江府厅堂下首,正琢磨如何打开话茬,自李府与翠屏交谈一番后,她与黎之阙便决定分头行事,由她来江府见江月裳,而黎之阙留在李府,继续向玄女观一行的家丁探问线索。
西昭瞧过去,正对上江月裳一双含情眸,她心尖微颤,暗叹:“如此美貌女子,怕是黎之阙来了,也招架不住。”
忽而瞥见江月裳额间花钿,西昭灵机一动,说:“江姑娘这花钿纹样真是精巧,乍看之下不似妆饰,倒像是自个儿长出来似的。”
江月裳温和一笑,指尖拂过花钿,柔声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仙长谬赞了。”
西昭眼波微动,想不到,这江姑娘的消息如此灵通,怕是她前脚刚出李府,江月裳后脚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西昭掩住眼底异状,装作随意聊天般,说:“听闻江姑娘是京都人士,刚回洛水镇不久?”
“已有小半个月了。”
西昭端起茶盏抿了口,江府的茶是京都捎回来的,滋味甘鲜,饶是她嘴这么刁的人,一口下去也被折服,她试探道:“听闻李小姐也是个爱茶之人?”
江月裳脸色一黯,道:“桂兰确实爱茶,这碧涧明月产于峡州,京都也不多见,说来也是桂兰托我带来的,谁知那日我还没来得及拿出.......”
江月裳一顿,像是忽地想到什么,不再多说,低头抿茶。
西昭心头一紧,意识到江月裳分明在隐瞒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李小姐上香前一日,曾来见过江小姐?”
江月裳面色淡然,道:“不过姐妹小聚,略坐一坐,聊会儿天就散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还发生了一番争执,不知......”
西昭话未说完,叫江月裳骤然打断:“不过是女儿间的小吵小闹,仙长多虑了!”
言罢,她拿帕子揩了揩唇角的茶沫,西昭欲再开口,突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厅后头走出个江府的丫鬟,俯身在江月裳耳边说了几句。
江月裳旋即站起来,朝西昭欠了欠身,歉然道:“家中出了些急事,恕我先失陪一下。”
什么急事,来的这样巧?
西昭心知肚明,江月裳使得分明是金蝉脱壳之计,越遮掩越说明她心中有鬼,这一回让她走了,下次江月裳便有了防备,焉知还有没有机会探出那日情境。
西昭跟着起身,急道:“江小姐!”
一声过后,江月裳却跟没听着似的,丝毫不为所动,扶着丫鬟转身离去。
西昭盯着她离去的身影,一颗心直往下坠。
弯月初升时,西昭回到李府,心事重重地推开厢房门,外头天幕尚明,屋里却早已灯火通明,桌上摆着几道色泽鲜亮的饭菜,有荤有素。
摸了摸餐碗,还热乎着,西昭诧异万分。
李府竟这样周到。
她今日奔波了一天,中午未进一粟,早已身心俱疲,如今见这可口的饭菜,久违地食欲大开,正准备坐下吃点,余光扫过凳子,看到厚厚一叠黄色符箓。
西昭愣了愣,拿起符箓,粗略翻了翻。
定身符,移形符,四象符,种种类类,全是品级上等的符箓,再往下翻,还有几张引火符,她抽出一张细看,黄纸精致,笔画道劲,一笔而成,朱砂处暗光流转,与她前几日拿来诓骗人的劣质烧柴符一比,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么大手笔,真不愧是无尘宗。
西昭嘴角一弯,心头阴霾散了许多,将厚厚一叠符箓仔细收好,伸出筷子,从最近的盘里,夹了口青菜。
甫一入口,她眼睛一亮。
这菜竟意外符合她的胃口。
西昭食欲大开,从手边素食,吃到远处的乳酿鱼、糖蒸茄、酥酪,直到肚子再也撑不下,才放下筷子,唤了声,门外婢女走近,撤下空碗盘。
待婢女退出门外时,西昭笑着道谢,说劳烦贵府厨司了。
婢女怔着点了点头,端着空碗筷快步走回后厨,后厨厨子见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屋偷会儿闲,乍见有人端着碗回来,凑近看了眼,奇道:“今日府里没买鱼啊,这鱼骨哪来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