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综神话历史】心门

　　川蜀自成一域，山地险峻，隔阻难通，不少凡人为避战祸西迁，是以逐渐人烟兴旺，遂与中原相通。
　　杨戬并未隐姓埋名庇佑此地，故乡村山谷间，二郎真君庙宇林立，香火鼎盛，已有不少部族尊其为信仰。
　　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一场洪水，搅得生灵皆为水患而苦，伤亡人数甚至惊动了真君行宫。杨戬命过土地几番暗中变动径流走向，然而这水不像寻常人间水患，一滴可化万滴，无穷无尽。

　　是夜杨戬正于书房秉烛夜读，思治水之法。一道惊雷划过，房间亮如白昼，随即大雨似瓢泼盆倾，往窗外瞟见一个道士身影......
　　“哎呀徒弟啊！灾祸！大灾大祸啊！”
　　许久不见的玉鼎真人蓬头垢面形色癫狂，不等草头神通报便闯进行宫书房，冲着杨戬嚷嚷。

　　“徒儿拜见师父，您这是睡够了？”
　　“嘿臭小子，为师是掐指算到天灾降世，特意提前出关给你提个醒！”
　　蒲扇敲头的力道挺大，看来这次师父睡得挺舒服。

　　没等杨戬张口详问，外间又传出个焦急声音：“主人！主人！”
　　师徒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头发凌乱，举着骨头棒子就冲了进来。
　　“哮天犬？”

　　哮天犬被他长留杨府保护父母，此时赶过来，莫不是洪水泛上了灌江故居？
　　“主人您放心啊，杨府没事，”哮天犬抽抽鼻子，“是三小姐来找您。”

　　杨婵带来的是官方消息：原是天上弱水长期无人看管，冲破了天闸，私自下界泛滥成灾。
　　“师父让我去寻龙王绘制泾川水势图，治水救人我也有信心，”杨婵蹙起眉头，有些丧气，“只是，下界地形错综复杂，若边救人边绘制山脉河道图，定然来不及……”

　　看不得三妹如此苦恼，杨戬轻轻弹了下杨婵的脑袋，“你只管救人便是。放心，其他有你二哥。”

　　巴蜀兼之戎狄的地形水道好说，只是凡间其他地方委实陌生，南至苗蛮，东至...
　　东夷？

　　小玉闻见熟人气味，抛下正在追逐的玉兔，蹦蹦跳跳到杨戬靴前，被一把拎起。
　　嗯，叫小狐狸通传怎么不算通传呢。

　　姮娥与她四弟伏在案前，指尖在一匹捐布上勾勾画画，见了他点头算作招呼。放勋抱着闯进屋的小玉，瞅他有点发愣，礼了声“杨公子”。

　　“山脉河道图？”
　　他们指尖沾了茶水，在布上勾勒出山河的形状，东夷也正烦恼滔天水患。

　　“难怪此次洪水如此棘手，竟是天河之水。”听他讲明洪涝来源，姮娥支颐思索，“有人在牧野尝试堆砌土墙，使得水位下降，但很快被积水冲毁。族老们以为，眼下唯有用人力挖一条新河道，把水引走。”

　　“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轻信人言。”放勋接过话头，“顶着洪水修建水渠，疏通河道，我们不知地形何如，太过危险。所以想和阿姐用着以前出行的经验，画一画各地泾川河道。”

　　地有高低，流有缓急，潴有浅深，势有曲直，非相度不得其情，非咨询不穷其致，是以必得躬历山川，亲劳胼胝。
　　这倒与他和三妹的想法不谋而合，杨戬灵机一动，点头道：“不若与我同去，驾云比骑马快得多，再者视野更广阔，便于绘制。”

　　放勋神色诧异：“我还以为你们神仙，随手施个法就能解了天灾。”

　　杨戬哑然失笑：“妄动法力，会改易天道气运，付出相应代价，天条不允。”
　　他挥手聚起一团云，却只是冲着姮娥伸手：“可敢试试？”

　　云团浓稠绵密，杨戬见姮娥心有踌躇，便扶了她手臂：“别怕，我在呢。”
　　脚下云丝雾绕，交错纠缠，比起瑶姬那团云稳当得多，不知是不是有人同行的缘故。

　　“这云稳么？”
　　放勋眉心紧皱，虽然这位的确是方外高人，但若要把阿姐的安危交出去，终归不能放心。
　　然而杨二哥朗傲一笑，低声对姮娥道了句“抓稳了”，便扶摇直上。

　　待二人返回地面，阿姐发丝都没乱一根，声线平稳道：“放心，杨公子驾云很稳。阿弟也一起来？”

　　“好…咳、！”
　　放勋突地后背一凉，乘云的好奇心顿时烟消云散：“王廷需人坐镇，阿姐你和杨公子去吧。”

　　许是自觉刚才吓了人，杨戬轻咳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卷《黄石奇书》。
　　“上回来得匆忙，没顾上谢你救命之恩。”

　　放勋虽好读书，却不愿贸然收礼，连忙摇手推辞。

　　杨戬直接塞到人手上，漫不经心道：“一卷书罢了，不是什么名贵法器。”

　　这回姮娥也蹙眉拦道：“此书……”

　　杨戬显然明白姐弟在担心什么：“这书当年同为人族轩辕黄帝所有，不违乱什么天条。你已拒过一回，令弟再推辞，倒显得杨戬忘恩负义。”

　　这话有些重了，放勋犹豫再三，终究接过，无意瞧见杨戬袖中水润通透的玉镯——
　　他得了书，这镯么，给的自然是另一位拒过的救命恩人。
　　何以致契阔，饶腕双跳脱。
　　这位杨公子，对阿姐的心思不简单呐。

　　“那，放勋谢过杨公子赠书。”

　　她弟弟喊那人羿大哥，喊他就是生疏的杨公子……
　　跟“真君大人”一样不中听。

　　“我家中行二，不必称我公子。”

　　放勋心领神会，笑称一声：“杨二哥。”

　　人能感受眼刀，动物却不然。小玉趁势扒拉开放勋的手，左嗅嗅右嗅嗅就要跳到云上，也是对这团“白绒”好奇得紧。

　　妖兽天性自由，日日困在一隅也是无聊，姮娥接了小玉过来，问道：“小玉在院中闷坏了，能和我们一起么？”

　　杨戬点头，姮娥欣然指路：“那便从最近的龙山开始，向北到沃阳，从石峁往南过桥山，岐山，万窟山……”

　　相比上次险境，这次驾云姮娥心情多是新奇。九霄云天，湛蓝如洗，流云如绸缎划过指尖，温凉舒坦。往下是四顾苍茫，带砺山河，尽入眼中。
　　人生能有几度此风光。

　　西北地势较高，水灾不及南方严重，他们顺道救了个把凡人，落在万窟山整理图画。
　　万窟山南面种有良田，北面是郁郁一片冷色树林。自他们落地，便有一股妖气悄然缠上他们，不远不近，没什么敌意，只是跟着而已。

　　“待会或有妖怪出没，务必小心。”
　　杨戬低声嘱咐，手臂虚扶在她背后。

　　姮娥抱起花丛中打滚的小玉，安静跟在杨戬两步之遥的地方。小狐狸不大乐意，百般挣扎，推搡间冲开了身上不能化形的禁制，变成婴儿哇哇大哭。
　　那股妖气陡然膨胀，林中有黑衣狐妖窜出，哭喊着孙女扑过来。

　　杨戬挡在姮娥小玉身前，下意识就要刺出三尖两刃刀。
　　“我是这孩子的姥姥，才安葬了女儿，一路寻到此地，还望你们能把孙女还给我。”
　　狐妖面容枯槁，眼冒泪花，真情实感不似作伪，杨戬开了天眼查探。
　　果真是血脉相连，她身上风尘仆仆，定是为找孙女风餐露宿，奔波受苦。又因唯一女儿新丧，本该风华绝代的种族却如此老态龙钟，着实可怜。
　　姮娥实在不忍让她孤苦伶仃，但养小玉已然养出感情，而且小玉到底是杨戬交与她，轻易给出去也不妥当。

　　小玉闻见熟悉的同类气息，哭声立马止住，朝着姥姥摇手，眼看就要挣脱姮娥的怀抱。

　　“同族相亲，你我养着，终归不妥。”
　　见姮娥迟疑，又想起放勋说的那些话，杨戬做主拎起小玉还给狐妖姥姥，暗暗分了几缕神力，也算替三妹还了人情。

　　待到姥姥步履蹒跚离开，杨戬凝视她的眼睛，沉声道：“这几年辛苦你照顾她了。”
　　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句：“她化形没吓着你吧。”
　　当时急着救母，不想负三妹所托，又能为日后相见找个由头，他的确不知人妖世仇，也未曾考虑到年幼的小狐狸控制不住法力。

　　受的那些辛苦，她只字未提……

　　姮娥摇摇头，驱走感伤，反过来宽慰他。
　　“亲人在世，断没有让其骨肉分离的说法。我为人族，照料总是有所不及。”
　　“小玉很乖。妖，大概也不是都天性属恶。”
　　“她若化人长大，我想过，就以阿兄养女的身份留在东夷，我日日给她扎好看的辫子。”
　　她话锋一转玩笑道：“没有姐妹，还有侄女不是？”
　　这便是在回他不久前问她家人的言论。

　　知她心结已解，杨戬笑道：“嗯，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等到日落西山，金霞满天，山脉河道图也只绘制出西北一角，杨戬从善如流送人回王廷。

　　“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东夷人人长弓善射，几岁小儿皆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若是被人瞧见她从云端被人送回，不免惹些议论。

　　“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那一刻奇异的氛围攀上，沿着发尖缠绕，若隐若现，却不容忽视，停在眉梢眼尾挥之不去。

　　“好啊。”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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