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灰之木

作者:羽落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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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骤雨


      业务开展得顺利,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我们坐飞机飞回了苝城。

      经过这快一周的相处,温以周和我的关系要比之前熟稔了许多,她也表现得比我之前在律所见到的时候要活泼,买了特产之后还非要给我一份,被我礼貌拒绝了。

      回程的飞机还算准点,可到公司也是下班时间了,我便计划让温以周先回了家,独自回了律所和左栗姐汇报具体的结果。

      左栗姐本来的意思是不用那么急,等明天来了再说。也是我偷懒,不想这般悬而未决在心里一直挂念,听她说还在所里忙就直接地铁刹到了公司楼下。

      离开苝城的时候天雾蒙蒙的带着初雪的沁心,这会儿却因为下雨而透着的淅沥的寒。

      不过这湿漉漉的潮气,闭眼轻嗅起倒是和我的家乡有点像。

      出差前我留心了目的地的天气,多云和晴天都有,就是没雨,不承想回苝城下飞机时候好好的,这出地铁倒还是撞见了。幸而雨还不算大,我瞥了眼我脚边放着的行李箱,眺望远处的律所,脑袋里盘算着路线,于是没带伞的我,把羽绒服外套脱下往头上一罩,提着行李箱在雨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急跑了起来。

      “好家伙,你给个电话,我下去接你啊。伞都不打,浑身打湿……我看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左栗姐见穿着因蹚水下摆湿透还不在意翻取资料放桌上的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去休息室拿毛巾然后指挥我去先收拾。

      她嘴上埋怨得厉害,手上却又是倒热水,又是找吹风机的。

      “谢谢姐。我头发什么的没湿,就是跑得快了点,踩到水坑,水溅裤子上了。”

      我歉意地接过吹风坐到沙发上,胡乱吹了吹沾上飘雨的发顶,然后用纸巾擦拭起我仿佛从水里提出来的外套。

      “那还差不多,反正你自己给我注意点啊,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这段时间甲流什么的严重,你们别不当回事。”

      “嗯,是栗姐”我笑着故意拉长声,左栗失笑着就要把纸巾包甩在我身上。

      我们事务所成立不算长,要到今年年底才七年,所以人员结构相对行业内那些资深律所要简单很多。左栗是我们律所的两位创始人之一,也是她给了我来苝城的底气。

      左栗比我大了快一轮。我们初识是多年前在一个学术会议上,那个时候对方是随队的嘉宾,而我是会议组织方的一个学生志愿者。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就文件和一些细节和她们有对接,她是那边的联系人,因此我们得以相识并保留了各自的联系方式,但是并未就此深入交流下去,直到后来机缘巧合我实习去一家广告公司实习做法务的时候,和她那边再次产生了一些业务上的交流。

      说是故友重逢其实有些勉强,但确实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我们开始了私交。

      她是行业的前辈,给了我很多学校之外帮助,无论是知识面、眼界等等,毕业的时候我也和她告知了我的去向。

      左栗请我吃了一顿饭,恭喜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也是给要离开苝城的我践行,那时我不知,她其实对我的这个选择有些惋惜。

      因此她在得知我下定决心要回苝城之后,向在寻找工作的我抛出了橄榄枝。

      可以说,她是我学习和事业上的贵人,不仅在专业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也在精神上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

      她在做前辈的时候,你有困惑询问她,她不会直接帮你决定或者劝你如何,而是客观地和你探讨、分析陈列,最后的主动权仍然交给你。而在做领导的时候,当你有想法或者想要去尝试一些新东西,她敢于鼓励你,给予你风控帮助,帮你兜底。

      我是一个喜欢压力和反馈的人,左栗她为友为上司都契合了我的个人需要,所以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一直很融洽,因此虽然在工作的时候,明面我和周围其他人一样称呼左栗左律,关起门来私下里,我们却是随意了很多。

      “资料很齐全,可以归档了。坎坎,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我打车回去。”

      风吹得差不多,裤子要不是想着路上估计又要打湿也可以去卫生间里换一条,于是我拿着文件夹在腋下,准备抱着外套推着行李箱离开。

      窗外雨越下越大,借着灯光的光影往下看,雨从淅淅沥沥一霎开始成瓢泼之态,玻璃幕墙上都被激起了雾气。苝城还真是少有这样大的雨,要知道去年我抽屉里也是常备着雨伞的,但几乎是无用武之地,后来才嫌妨碍拿回了家。

      “这鬼天气你去外面能打到车?我还有大概十来分钟你要不等我弄完这点一起走?”左栗看了表向我发出邀请,我没立刻回答,她家虽然和我顺路,但也只顺了一段,今天这么大的雨,我不太想麻烦她。

      正在纠结,我放裤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姐,我先接个电话。”

      来电的是终晚,先前我们互相存了对方的手机号,但这还是第一次通话,我莫名有些紧张。

      “喂?”我将门小心带上,推着东西走到工位边,电话那头的终晚声音要比平时的声音哑一些,我听见她轻咳清了下嗓问我道,“还在律所吗?”

      “在,不过准备马上走了,怎么了?”

      将文件整齐放进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我偏头用肩夹着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手里翻看了一下其他人提前备好放在我桌上其他项目的资料,而后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斜乜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有些疑惑。

      “一起吧”她说道。

      “嗯?”

      “我今天开了车,正下楼,一会儿到你律所楼下来接你。”

      “啊?”消息有些太过突然,可对方的话又很难拒绝,左栗姐那里的车自不必说,都这样了,非要去打车,倒显得我太过于矫情。

      “……好,麻烦了”我说着挂掉了电话,回头将行李箱拉开取出纸袋装的口红和护手霜放包里,检查好身上的钥匙,把行李箱留在了工位起身。

      天空扯着白电,云雾里敲着惊雷,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忽然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落地之后,她发消息问我到没,我和她说了要回律所再回家,本以为就这样了,却她一直记挂着。

      我和左栗告了别,提着包进了电梯。

      电梯里还有其他楼层的人要继续往下,我看着数字渐渐跳转到1,跟着大家出了门到一楼大厅。大厅有人在和物业借伞,也有人在急切打电话询问车到哪里了,比平时要吵闹些,可我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又恍惚觉得这环境比平时的人来人往还要安静。

      消息里看终晚说她的车已经到了,于是我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玻璃外张望,路口处有辆熟悉的白色小汽车打着双闪停前面的路边。

      我像之前一样披着衣服跑过去,车牌号……是终晚的车。

      “我应该开过来些的”她看着发梢打湿了的我,一边歉意说着,一边把纸巾盒递给我。

      “你没登记也进不去,没事,我回去就洗个澡,不会感冒”,我接过纸巾盒放在腹部,先急忙带上门系好安全带,开始把外衣由内向外裹成团,防止它继续滴水打湿车里的内饰,“今天也麻烦了。”

      “不客气,正好同路”终晚有意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嘱咐说,“你把衣服放后面去吧,时间还长,一直抱着别把身上也打湿了。”

      “不用。我抱着就好。”

      虽然在律所的时候擦过了,可这会儿又沾上了水。终晚车后排的座椅上铺了棕色的布艺座垫,放后面会把垫子弄湿。

      “回去怕是要堵车,这么久时间,抱着不累吗?”

      雨刮器卖力不停歇来回晃动,和挡风玻璃摩擦发出吱吱吱的闷声,前车通红的尾灯映照在我们脸上,终晚的嘴仿佛是开了光,我们才经过一个路口,就被堵住了。

      “放后面去吧,坐着舒服点”她趁机又劝道。

      “那……谢谢”我点了点头,探身将衣服又团了团然后轻轻放在后座的角落。

      出差几天,温以周在我面前胆子大了不少,时不时会冒出两句诸如“姐,你好厉害的”话,还让我教她什么谈判技巧。

      说不美滋滋当然是假的,可这里一看,技巧什么啊技巧,还不是一样的嘴笨。

      还是简鹿和宋晗说得对,林岸,你就没有支棱起来过。

      我惆怅地仰头看着后视镜里成球的羽绒服,忍不住发愁。

      “怎么了?”

      “没,没事。”

      “那个靠枕拆开是块毯子,你要不盖着睡一觉,一会儿我到了我叫你。”

      终晚突然开口道,我转过头去,刚刚羞赧没注意,这会儿衣服旁边确实有一个深蓝色短绒靠枕,倒是没想到还是一块毯子。

      不过上几次坐车的时候,好像没看见?

      “不了,我不困。”

      这么大雨天蹭别人的车,还理所当然睡觉,这也太尴尬了。

      “你最近忙吗?”我试着找些话题,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有些时间没见,终晚似乎又瘦了些。

      “还好。”

      “吃饭呢……”

      “你呢”她没回答反而先问起我来。

      “我都还挺好……”

      仪表盘上的木雕猫头鹰乖乖地守卫它的领地,目光相对,我却莫名有点想要逃避。

      明明还是我送的……

      窗外雨还在下,中途虽然小了些,这会儿却又变大了。终晚可能是觉得我无聊,打开了车载音响。

      是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仅仅听到前奏也会让我肾上腺素不自觉地飙升的纯音乐——One Man’s Dream。

      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首歌了。

      我不知道终晚为什么要放这首歌,对这首歌又是如何看待的,怀着怎样的心情放在收录在歌单里,但这次我听着听着,却感觉身心都渐渐平静,最后居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仿佛我坐在的不是汽车里,而是高考的考场里。

      渐渐地雨声悄悄退去,耳朵里都是这首歌的旋律。

      “林岸。”

      “嗯?”终晚的声音似飘忽的风传到我耳边,我不确定地转头看着她。

      “你哭了……”

      我哭了?我又多久没有哭了呢?我听见她踟蹰地话语,试探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抚上脸颊,摸到了湿漉漉的水。

      我的确是哭了。

      也对,其实我早就该哭的。

      为辜负自己努力的迷茫而号啕大哭的。

      但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在她面前哭呢……

      我说不清楚尴尬还是什么情绪,只是摸着外侧因放了口红而微凸起一侧的包,默默将原本要送礼物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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