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性妖

　　两人一路说着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后山。

　　远远地还没见桂林，夏南山已经闻到了一片桂香，比昨夜梦里香气清澈，令人精神为之舒爽。

　　抬头望去也是一个缓坡，坡上一片金色，闪闪烁烁，好似星空一片，倒是与昨夜的梦有了几分相似。

　　“坡上就是桂花林了，现在正是桂花时节，再过半个月就会开始凋零，夏姑娘这一次来的正是时候。”

　　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来的正是时候，总觉得有些奇怪。

　　“村子得以命名的甘泉也在坡上吗？”

　　“不在坡上，姑娘正踩在甘泉上啊。”

　　夏南山低头看，丝毫不见曾有过甘泉流淌的踪迹，脚下只是寻常土坡。

　　“毕竟是百年前干涸的泉水，风吹雨打自然变迁，很多东西都消失的不留痕迹。”沈先生悻悻道。

　　他们顺着山坡往上走，走至林边，突然听到一个年轻女声在哼唱着一支不成调的歌谣。

　　“千般玉，万般宝，不及一株草，月已圆，风已寂，何时归乡田……”

　　夏南山感觉这声音好似梦中曾闻，心下犹疑，停住了脚步。

　　“桂儿，来客人了！”旁边沈先生却高声唤起。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即刻响起，随之而出现的是一个黄色衣裙的十三四岁左右女孩。

　　她笑着跑至夏南山面前，弯腰就行了个大礼。

　　“姐姐好，我是桂儿，桂花的桂，我是看园子的，看桂花园子的园子。”

　　这姑娘不止歌不着调，人看着也不太着调。

　　但整个人明朗活泼，倒是让夏南山从刚才的犹疑里放松了下来。

　　“这是我特意从外面借来摘桂花的丫头，人很…实诚，做活倒是不错。”

　　沈先生知道夏南山在疑惑什么。

　　“这事可不要告诉任村长。他一心想让自己家的老妇来给我摘桂花，好赚几个生活钱。但那老妇做活哪有这小丫头利落。”

　　“小道绝不会说与村长，这姑娘确实看上去是个机灵又能干的干活好帮手。”

　　夏南山满脸严肃的回答。

　　“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帮手，所以说夏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沈先生仿佛话中有话。

　　“夏姑娘没摘过桂花吧，今天就让我和桂儿教教你怎么摘桂花。道士下山嘛，什么都要体验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来的正是时候居然是这个意思吗？我防上防下竟没防到这奸商的黑心打算。’

　　夏南山心中暗暗叫苦，但是此时已无法拒绝。

　　回头望望村子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只有茫茫一片金色包围在三人周围，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忙活了整整一天，可见白色的月影与太阳同时出现在了天上，夏南山累的腰酸背痛手臂发麻，沈招摇这奸商才作罢。

　　中午吃的桂花糕，喝的桂花酒，淋着桂花雨。

　　夏南山此刻真想用烈焰咒符放个桂花火，撒个桂花气。

　　可转头看看那桂儿姑娘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累，边收拾着摘下的桂花边摇头晃脑哼着她不着调的曲子。

　　‘这沈招摇雇她摘桂花，不用那村长家的仆妇，确实是非常划算！’

　　夏南山心中又暗暗骂了几句奸商，才笑着说：“沈先生，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走，今天劳烦夏姑娘了，晚饭务必到舍下相聚，让我好酒好菜的感谢一番。”

　　他们慢悠悠的走出园子，准备下坡，沈先生向山下一指。

　　“看，村子最里面靠山这边，最右的那一排房子就是我家了。”

　　夏南山向村子的方向望去。

　　离得不远，黑色顶的草屋聚在一起，细看还能分辨屋子轮廓。

　　从此处望去，村长的房子在正中间，村里其他的房子，东一排西一排围在四周。

　　身在其中的时候感觉房子都是乱盖一气，几乎没有可通行到底的路。

　　这里看下去，确是自有章法，好像一朵层层花瓣反向包裹的花骨朵。

　　而村长的屋子正在花心的位置，周围村民的房屋从四周拱向它，呈现众星捧月的状态。

　　沈先生的房子则在最外缘，就似突然在花朵外加出的一笔，又像爬向花朵的一条小虫。

　　“我要酿酒，为了上下山方便只好在靠山这里暂时盖了些可住的屋舍，夏姑娘可不要嫌弃粗陋啊。”

　　夏南山心有计较的随着沈先生往村里。

　　一路上也遇到几个村内的人，都是低着头疾走或者纹丝不动以眼观鼻的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里的村民很少见外人，年纪也都大了，所以不太爱和旁人沟通。”

　　沈先生轻轻解释：“不过这样也好，人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是非会少很多。”

　　“这里完全没有年轻人吗？”

　　夏南山想起自己这两天除了见过沈先生和桂儿两个过分年轻的之外，确实再没见过其他年轻的面孔。

　　“以前还有一些，不过我来了之后，都陆陆续续都出外打工了，现在就只剩下些不愿意和外界沟通的老人了。”

　　他笑笑又接着说：“我的错，可能是我让他们有了要出去闯一闯的心思。现在只好让老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酿酒活，赚钱补贴下。”

　　沈先生这奸商和善人随意切换的两副面孔倒让夏南山有些好笑，心里不由得嘀咕。

　　‘你该不是故意把年轻人忽悠走，好随意使唤留下的老人吧。’

　　“我们应该以善心对待善人，以恶念对待恶人，这样对善良来说才公平，夏姑娘以为呢？”沈招摇这话头起的突如其来。

　　“我倒是觉得不论对方是善是恶，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对待，遵循自己的原则去处事，总归是没错的。”夏南山下意识的回答。

　　“也许吧，可能按照夏姑娘这个不先定义对方的方式去为人处事，确实会容易点。可是很多事一旦牵扯到自己，又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本心呢？”

　　夏南山没有再答，觉得这样云里雾里的讨论些是非不过是口舌之争。

　　况且，沈招摇这人做的姿态讲的话总带着三分假，好像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演出来的。

　　沈先生也不再纠结，把夏南山领至家门口前，两人都不曾再开口。

　　沈先生住的屋子虽是新盖的倒也并不敷衍，屋顶的草铺的厚实而蓬松，屋子里外都刷的洁白如洗。

　　屋内没什么家具，里屋不知如何，厅里除了一个桌子四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

　　与其说是住的地方，倒比那些简陋的客栈还不如。

　　到处堆满了酒罐，桂花酒的味道洋溢在其中，不喝闻闻也醉人。

　　“沈先生这屋内熏香倒是让人陶醉。”

　　夏南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此人身上总带着一股酒气。

　　“没办法，待在酒窖里的人，自然是每天都醉生梦死的。今天夏姑娘在我家，没什么菜，但是酒可以敞开来喝，不用拘着。”

　　夏南山看看桌上备的下酒菜，不见绿色，都是一些简单的肉食腌菜。明了这个村子里确实是没什么可吃的时蔬。

　　“茶就不倒了，我这里可没有人心甘情愿的大老远打好喝的水回来，我们喝酒吧。”

　　“怎么？村长都舍得每天花钱雇人打水，你这全村唯一的富商却不肯？”夏南山暗暗探询。

　　“这打水的劳力可是花钱也买不来的。我也问过张老汉，他说村长对他有命数再造之恩，具体到底是个什么再造之恩，他却不肯细说。不如夏姑娘去问问村长，我也好奇的很呢。”

　　夏南山算是明白了，沈招摇这人你要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二，得先拿出三四去换。

　　想要他卖你一个便宜，你得先卖他两个乖，还得看他盘算。

　　今天实在是有些累，草草的吃了一顿晚饭，也没有喝太多酒，夏南山便告辞回村长家休息。

　　出了门，想起山坡上看到的村内布局，感觉小路截截，难以捉摸，自己夜间还真不一定能顺利走到。

　　沈招摇带着她七绕八拐才到了村长家门口，站在门外目送她进门。

　　村长家里还亮着灯，惠姨却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正痴痴望着门外。看见夏南山进来，眼中一亮，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夏南山看她衣着整齐，头发好好的梳成发髻，目光急切却又温柔，面上表情非常祥和，便知她此时应是清醒正常的。

　　“云儿，你怎么才回来，不要四处乱跑和你爹爹赌气，他也是为了你好。”

　　惠姨拉着夏南山的手轻轻地劝说。

　　‘看来也没有很清醒正常。’

　　夏南山心中暗叹，却没有推开她的手，反而向她依了过去。

　　“我没有赌气，这不是在家里呆的憋闷，所以四处逛逛嘛。”

　　“那就好，那就好，父女哪有隔夜仇！你看，你爹爹特意让我给你熬了安神汤，放了好多养颜舒情的好东西呢。你今天又不好好吃饭，快把这汤喝了，别亏损自己的身子，要要健健康康的你父亲才能放心。”

　　夏南山低头看看碗里，只是一些碎干菜搭配着红枣煮的汤。

　　应该没有煮太久，水色还很清澈。

　　一旁惠姨眼巴巴的看着，眼里柔光微荡，关爱几乎溢出眼眶。

　　好像这不是一碗汤，而是她对女儿的数十载的殷切期盼。

　　没法拒绝这老母亲的爱心，又怕拒绝了会引她犯病，只好低头抿了一口。

　　这汤完全尝不出味道，因为显然是用村里自己的水煮的。

　　尽管只喝了一小口，但后劲十足的苦涩味立刻席卷了整个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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