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强求

　　张三娘豁然回头，眼中的震惊之色掩都掩不住了，她激动道：“你看的出来。”
　　唐婳点了点头，张三娘帮了她，她自然会投桃报李：“我切过她的脉，脉象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很正常。但她面色却如此苍白，好似重病缠身的样子，唯一可能的就是药物作用了。可这药既然不会伤人身子，只是让她看上去有病的样子，目的应该是为了哄骗她喝什么东西吧。只是如此大费周章的下药又不伤人性命，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张三娘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可能是因为那可笑的深情吧。”
　　从张三娘口中，唐婳知道了是西陵禹给沈循意吃了洗去记忆的药，为了防止沈循意记起，西陵禹以她身体虚弱为由，每天都会让她喝下一碗说是补药实则是加了失忆散的汤药。
　　唐婳听完，对西陵禹的印象立马直线下降，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人模狗样的玩意。她不由得庆幸，还好谢宁鸿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等他知道她跑了，估计离丧心病狂也就不远了。
　　“唐姑娘有办法让循意恢复吗？”张三娘期盼的望着唐婳。
　　“可以。”说实话这对唐婳来说这并不什么困难事，“但是我现在要走了。”
　　张三娘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沈循意，又看了一眼唐婳，终于下定了决定。
　　这一晚上唐婳已经遇见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意外了，但她再一次失算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七珍阁竟然有一条可以通往城外的密道，要是被朝廷知道有这样一条密道，七珍阁上下恐怕就要被诛九族了。
　　——
　　宴会上，墨清落见唐婳出去更衣还没有回来，怕唐婳出事，就想出去找她。但没想到这个时候刺客出现了，整个大殿一片混乱，有尖叫声，有哭喊声，有害怕声，人人为了活命都在到处躲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阻止了墨清落的脚步。
　　羽林军很快赶来，平息了这场动乱，那些刺客有人逃走了，有人见逃跑无望，当场就服毒自杀。
　　这些养在深闺里的贵妇和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惨白，当下就有胆小的哭出来了。唯有墨清落一人面色如常，镇定自若。这也不奇怪，墨清落从小在边关长大，长大后更是跟随父亲上过战场，这点场面自然吓不到她。
　　墨清落看到这些刺客的死状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能够这样当机立断吞毒药的，是死士才有的素养。
　　等秋波殿里的残局都是收拾好后，墨清落发现唐婳还没回来，她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墨清落第一反应就是找谢宁鸿，但这个时候谢宁鸿肯定在御前，找他也没用。她忽然看见了一旁的玉脂，对玉脂说道：“带我去找皇后娘娘。”
　　因为出现了刺杀的事情，谢华琼现在还留在秋波殿主持大局，墨清落很快见到了谢华琼，谢华琼见墨清落一副强行维持镇定的样子，问道：“清落，你怎么跑的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清落心急如焚，但还是附耳道：“娘娘，婳姐姐不见了。”
　　谢华琼刚刚还一脸镇定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确认道：“你是说唐婳不见了？”
　　墨清落狠狠的点了点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说出了心底最担忧的猜测：“娘娘，婳姐姐不会是遇上那伙刺客被抓走了吧。”
　　谢华琼摇了摇头，心底出现了一丝隐忧：“就怕那些人为了不暴露踪迹，当场杀人灭口。”
　　“不会的。”墨清落实在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她明明刚刚才见过唐婳，还和她一起吃东西，相互敬酒，那个时候的她还是温热的，有气息的，怎么没过一会儿，就告诉她，唐婳可能死了，苍白的脸色，冰冷的身体，她竭力的否认道，“她才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死了，我不信。”
　　谢华琼见墨清落这副不能接受的样子，赶忙说道：“这只是本宫的一个猜想，也不一定真的发生了。”
　　墨清落好不容易从剑门关外那一片血色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就听见谢华琼问道：“清落，你告诉你表哥了吗？”
　　墨清落如实道：“表哥还在御前，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闻言，谢华琼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在墨清落担忧的目光下，看向了秋波殿之外。
　　猛兽要出笼了。
　　——
　　当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中时，唐婳早就带着沈循意从密道离开了，她们坐在一架毫不起眼的马车上离开了京城。唐婳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墙，心中明白，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踏进京城半步了。
　　这一晚上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唐婳靠在马车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沈循意已经醒了，但目光却是游离的。两人坐在一个空间里，谁也没有首先开口说话。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唐婳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唐婳不知道，她睡过去的时候，沈循意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之后才闭上了眼睛。
　　唐婳吃着口中的干粮，算算了，今天已经是她们离开京城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马车日夜不休的赶路，早已经驶出了京城地界，进入了青州。
　　总算是脱离了谢宁鸿的势力范围，唐婳内心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但是看见对面那人，唐婳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这三天里，沈循意一句话都没说过，整个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要不是唐婳强行喂她吃了点东西，这人恐怕会把自己饿死。
　　对于沈循意的事，唐婳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张三娘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足够唐婳窥见其中一二。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不能解了沈循意的心结，唐婳也不能强行给她治病啊。
　　想到这里，唐婳主动开口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记忆被洗去了。”
　　闻言，沈循意浑身一震，唐婳见沈循意有反应，再接再厉道：“你当初求我带你离开皇宫，不，准确来说是离开西陵禹，想必你当时就知道了是他给你下的药。”
　　沈循意抬起了头，也不说话，竭力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静，但眼眶里的泪水却在不停的打转。她将自己全身缩在一起，好像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唐婳看见沈循意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轻轻的把沈循意揽入怀中，放柔了语调：“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沈循意颤抖的更厉害了，唐婳温柔的抚摸着沈循意的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强撑着自己的小孩子：“眼泪并不代表着软弱，它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眼泪流出来了，你的烦恼也会一起溜走的。”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沈循意一直强忍着的泪峡，她扑在唐婳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唐婳看着沈循意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想到了爷爷去世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悲泣，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直到被人打醒，她才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人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尽心尽力的教导她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毫无底线的包容她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全心全意的让她依靠了。
　　沈循意哭了很久，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来的默默流泪，一直到现在哭的睡了过去。望着沈循意那张满脸泪痕的脸蛋，唐婳有些心累的叹了一口气，等沈循意醒过来的时候，眼睛恐怕会肿得很厉害。
　　夜晚，唐婳她们在一座破庙休息，陈越已经生好了火，煮了一锅浓浓的鱼汤。正准备去喊唐婳她们下来吃。
　　这陈越原本是张三娘身边的贴身护卫，后来因张三娘不放心唐婳和沈循意两个女子上路，特意派来给她们两个当保镖的，这一路上多亏了有他的照顾，唐婳和沈循意才能走的这么顺利。
　　马车上，唐婳给沈循意换了一条热敷眼睛的毛巾，因为夜晚寒气重，还给她盖了一层毛毯。听到陈越压低了的声音传进来，唐婳小心的下了车。
　　这几天，唐婳跟陈越也混熟了，知道这是个爽朗的边塞汉子，接过他递来的鱼汤后，尝了一口，就问道：“陈大哥，您知道沈循意以前的事吗？”
　　陈越并不意外唐婳打听沈循意的事，再加上张三娘也没有说不能透露，便老实道：“沈小姐是三娘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三娘的姐姐，但她很早就去世了，她死后，沈小姐也不知所踪，三娘找了沈小姐很久，直到三年前她们才相认。”
　　唐婳从这段话中抓住了一个重点：“既然这样，沈循意怎么会去了姜国。”
　　“沈小姐是被杀手组织培养长大的。”
　　唐婳瞪大了眼睛，陈越明白唐婳的震惊，其实这一路上看着沈循意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他也不能将她跟以前那个冷酷无情的暗夜之王联系到一起。
　　“那个杀手组织势力遍布萧、姜两国，沈小姐更是其中的王牌杀手，但她已经厌倦了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就起了退出的心思，后来三娘找到了她与之相认，更加加重了沈小姐离开的决心。”
　　听到这里，唐婳已经能够猜到后面的发展了：“沈循意想走肯定没那么容易吧。”
　　陈越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为了脱离那个组织，沈小姐接下了暗杀姜国六皇子的任务，在他身边潜伏了二年之久，但是没想到她还是失败了，还被西陵禹洗去了记忆。三娘得到消息后，就盘算着要去姜国救人，可谁也没想到，西陵禹竟然带着沈小姐来到了萧国，三娘正计划硬闯别馆强行把沈小姐救出时，唐姑娘你带着沈小姐敲响了七珍阁的后门。”
　　按理来说，像西陵禹这样的人，对待来刺杀他们的人向来是毫不留情的，但是沈循意刺杀失败，他不仅没有杀她，反而还洗去了她的记忆，将她强留在身边，这其中的曲折，恐怕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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