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魔女

　　在不安与恐慌中，马车驶回了公爵府，莉莉丝战战兢兢地迈进门。

　　橙黄灿丽的霞光笼罩整座公爵府，沉淀出一种诡谲瑰丽之美。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莉莉丝快步穿过玫瑰花园，玫瑰是查帕尼洛斯家的象征，所以府内种满了各色的玫瑰。

　　当中的香槟玫瑰更是受到神明认可，作为公爵家的荣耀佩戴出席于各种场所。

　　因此公爵建造了一座最大的花园专门用来种植香槟玫瑰，用魔法阵加护，一年四季都盛开着。

　　莉莉丝踩着小皮鞋匆匆踏过散落满地的凋零花瓣。

　　大片大片的澄黄，如同它的名字般奢丽优雅，绽放在前庭，与其他不同颜色的玫瑰园遥相呼应。

　　公爵很重视这些玫瑰，莉莉丝无论何时都能看到花圃里园艺仆人们忙碌的身影。

　　可现下满地的落花却无人清扫——

　　园丁们不见了。

　　不，不只是园丁。莉莉丝穿过长廊，越走心越慌。

　　空荡的长廊回荡着仅她们的脚步声，两侧的景象在极速向后倒退，夕阳始终悬在边界线，却沉默不语。

　　“小……小姐，您慢点。”琳达在她身后勉力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家，都去哪里了，小姐别丢下我，我害怕。”

　　对啊，大家都去哪了？

　　赫伯特管家、朱利安女仆长、玛丽夫人、古德温先生、露比、维尔拉、马歇尔、菲利普……

　　府内的仆人们都不见了。

　　莉莉丝的脚步却越发快，心跳扑通狂跳，后背冷汗涔涔。她踉跄着冲上台阶，拼尽全力抵开厚重的大门。

　　大门敞开，莉莉丝呼吸一滞

　　——唯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

　　玫瑰的骑士慢慢转过头，看清来人，缓缓勾起嘴角。

　　他冲莉莉丝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莉莉丝，你回来啦。”

　　莉莉丝直觉不妙，下意识想跑，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视觉，脚下踩空不断往黑暗深处坠去。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她几乎无法呼吸，尖锐的耳鸣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让她痛苦不已。

　　下一秒，她猛地抽气，睁开了眼。

　　“小姐，醒醒，我们到了。”琳达轻轻推了推莉莉丝，朗声提醒她。

　　莉莉丝还在心脏狂跳，她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发现自己在马车里睡着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脖颈，试图回忆起梦的具体内容，然而梦境的颜色如潮水般从脑海中极速褪去，无法再抓住片角。

　　但残留的情绪，让莉莉丝直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小姐？”琳达先下了马车，见莉莉丝一直不动作，疑惑地探着脑袋。

　　“嗯。”莉莉丝简单回应，搭着琳达的手下了车。

　　神殿和公爵府之间有段距离，她和公爵夫人一大早就出发，而现下已经是夕阳西倾时刻。

　　明明感觉没做多少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时间真是经不起消耗啊。

　　莉莉丝不禁感慨，肚子也随即叫了起来。

　　“小姐……”琳达皱起苦瓜脸，“我也饿了。”

　　莉莉丝尴尬地挠挠脸，叹了口气。神殿没有吃食，公爵夫人也没有给她们准备垫肚子的点心。

　　算下来，她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也很正常。但想到接下来的事，她估计等吃饭还要好久。

　　莉莉丝只能强忍着不适，一走进门，玫瑰园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让她沮丧的心情稍稍缓和。

　　路上，她遇到两名正在干活的下人，一位在修剪多余的枝叶，一位在清扫落在地上的花瓣枯枝。他们见到莉莉丝走近，默默低下了头弯腰行礼。

　　莉莉丝莫名松了口气，她点头致意。

　　据她这一个月的观察下来，感觉公爵府的下人们都很有职业操守。该说不说，公爵夫人确实有手段，将府内管教得很好。

　　一路上遇到的人们都一如既往地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难道他们不知道尸体的事吗？

　　“小姐。”赫伯特管家前来迎接她，“老爷和夫人，还有公子都在等您呢。”

　　莉莉丝突然紧张起来，她好久没见到哥哥了，而且这还是继她的亮相舞会后，一家四口的第一次会面。

　　*

　　书房

　　“老爷，人到了。”管家行礼退下，琳达也被勒令留在了门外。

　　“莉莉丝。”首先开口的是好久没说过话的艾勒甘特，“最近过得怎么样？”

　　“嗯，谢谢哥哥关心，最近一直在上母亲安排的各类课程，我过得非常充实。”莉莉丝整理了下衣裙，从容地回应艾勒甘特的问候。

　　虽然这一个月不足以让她方方面面都兼顾得体，但教的最多的礼仪，她还是消化了不少。

　　她学会了大部分的场面话，像个正常的贵族小姐一样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尽管公爵夫人对她极为苛刻，但她依然“感谢”母亲的栽培，让人不能轻易挑出她的错处。

　　艾勒甘特担忧的眉头松开，舒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还以为你失去记忆后会需要很长时间来重新适应，没想到你成长得如此迅速……”

　　“她不需要这些怜悯，对于她来说那是多余的东西，艾勒甘特。”公爵夫人在一旁冷冷插话，“那只会使她变得软弱无能。

　　作为公爵府的一员，应当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谈吐大方，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东西。

　　就像老爷和你我一样，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专门训练学习，而不是像……”公爵夫人说到这斜眼扫了莉莉丝一眼，毫不遮掩眼里的轻蔑和鄙夷，“所以说……真是卑……”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莉莉丝无法听清，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悄悄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母亲……”优雅的公子无奈地示意公爵夫人不要再说了，但毕竟是自己的生母，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了。”在一旁无言多时的公爵终于开口，他杵了杵拐杖，“你先坐吧。”眼神看向莉莉丝，示意她坐下。

　　莉莉丝默默地靠近艾勒甘特的位置坐下。

　　艾勒甘特看着她隐在身侧紧握到隐隐颤抖的双手，有些欲言又止。

　　而公爵仿佛什么也没注意到，只是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头，不耐烦地进入正题：“莉莉丝，推你下水的科斯莫斯家的女儿死了。

　　你是干的吗？”

　　他第一句话就直冲自己的小女儿。

　　不大不小的声音犹如当头一棒，给莉莉丝砸得头晕目眩。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父，父亲……您是在怀疑我吗？”

　　她可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自己每天光是应付夫人压在她身上的那些沉重的课程，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没有时间，也没那个能力。

　　而公爵居然在怀疑自己，难道是讨厌她的夫人撺掇的吗？他们，包括艾勒甘特，都在怀疑自己吗？

　　莉莉丝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死死地盯向艾勒甘特，而对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在问你话！

　　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不是让你反问我！”公爵猛的一杵拐杖，抬高声音，厉声呵斥她。

　　莉莉丝终于克制不住地红了眼角，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梗着脖子冲他大喊：“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她感觉自己很没出息，明明想要硬气地回怼公爵，但情绪一激动她就忍不住哭，气势瞬间矮了对方一大截。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怎么杀人？！”莉莉丝激动地站起来。

　　“你是真的失忆？”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委屈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

　　明明可以忍着心平气和地和公爵据理力争，但她就是无法再忍受。一定是这一个月来忍受得太多，终于冲破了阈值，爆发了。

　　“够了莉莉丝，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像个不知礼数的乡下泼妇在大庭广众下撒野，太丢人了，真是看不下去！”

　　公爵夫人也站起来，高声呵斥她的无礼，尖锐的嗓音让莉莉丝恶心反胃。

　　她喘着粗气，浑身气得发抖，头晕眼花。想开口反驳，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仿佛再说一个字眼泪就会汹涌决堤。

　　莉莉丝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污蔑她的夫妻俩，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泪，那会显得自己像个软弱无能、只知哭喊的婴儿。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艾勒甘特出来打圆场：“莉莉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这么极端，父亲和母亲没有恶意，他们只是想确认一下。

　　你冷静一点，坐下来，好吗？”

　　随后看向公爵夫人：“母亲也是，别再刺激莉莉丝了。”

　　他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公爵夫人拂袖坐回沙发，艾勒甘特见莉莉丝不动，悄悄拉了她一下示意。

　　莉莉丝不为所动，反而一把甩开他的手。

　　她不想理艾勒甘特，看似调和的话，却话里话外将错归结成是她敏感易怒。

　　她倔强地盯着对面那个阴沉着脸的中年男人，而公爵也在看着莉莉丝。

　　眼神里透着冰冷的审视。

　　片刻后，公爵突然开口：“很好，记住你说的话，莉莉丝。”

　　莉莉丝一愣，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上不下的。她不明白公爵没来由的称赞。

　　“以后别人如果问起，希望你能如今天这般，咬死自己失忆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莫名其妙，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一怒过后莉莉丝突然感觉很累，胃疼得像刀割般难受。她闷闷地哦了一声，坐回位置，不再言语。

　　而公爵却依旧坦然自若地继续：“知道池塘里的事的人我都控制住了，幸好看到的人不多，处理起来很方便。”

　　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统一口径。

　　“水里的东西我会亲自找人处理。科斯莫斯家的女儿在哪我们查帕尼洛斯家一概不知，池塘里只有茂盛的水草，其他什么都没有。明白了吗？”

　　“明白父亲。”
　　“嗯。”
　　“……”

　　艾勒甘特点点头，公爵夫人懒洋洋地吹着指甲应和，莉莉丝不说话。

　　“莉莉丝，听到了吗？”公爵不耐烦地催促。

　　“……嗯。”

　　她堵着一口气，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只用鼻腔挤出一个音节算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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