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

　　“茵萝，不可再往前。”

　　“回头，随我去冥府，入轮回。”

　　判官的低吟声萦绕在龙王庙上空，如靡靡魔音，回转反复，余音不绝。远处的飘魂闻之皆不敢靠近，连壑生听着都有些怕，直觉额头隐隐作痛。

　　晏渊捂住壑生的耳朵，加以法术闭之：“这是勾魂音，你不能听。”

　　女鬼茵萝停下，可也未如判官所愿回头，勾魂音只是起了一点效果。但招女鬼茵萝来此之物也并未罢手，两股力量冲撞拉扯在一处，让女鬼茵萝露出痛苦面色。

　　此时，龙王庙内忽然发出幽青色的光，伴有阵阵龙吟之声，这龙吟声在凡人听来或许如梦似幻，可在晏渊听来却是震天动地，清晰分明。

　　晏渊震惊：难道这庙内是他龙族同宗？可龙族怎么会行这勾魂摄魄之事？

　　没等晏渊想通，只见判官手中大笔一挥，八卦符现，以迅雷之势插入女鬼茵萝的后脊！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女鬼茵萝看似灰飞烟灭。

　　壑生没能听见那声音，但能看见女鬼茵萝恐惧地挣扎。

　　手起笔落，渺若尘土。

　　判官狰狞的面具下不带一丝犹豫的动作让他心惊不已。他究竟是来救她的，还是来杀她？

　　龙王庙内，龙吟声止。不知是因为惧怕判官，还是因为龙王庙内解了术法，游荡在附近的魂魄各自离散，无一缕再敢靠近龙王庙。

　　壑生立即被解了耳禁，耳畔骤然开明。闻声，周围却仿佛刚刚遭受一场了杀戮，死寂沉沉。

　　“龙王陛下，这女鬼是魂飞魄散了吗？”壑生问得极轻，却仍难逃冥府判官的耳目。

　　判官抬首，侧目而视，那面具狞恶凶相令人生怖，壑生每看一眼都不禁一个哆嗦。晏渊则不为所动，他不动声色地挡在壑生的身前，居高临下地迎上视线。

　　“你是，墨河龙王？”判官道。

　　晏渊生疑，这上天入地知道自己名号的可没几人，更何况他都不曾自报仙门。

　　“你知道孤？”

　　“墨河镇紧邻墨河，又发生在你的龙王庙内，你是该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判官语气不善。

　　“孤为龙王，水里的事自有孤做主，陆地上的事，孤还真管不着。”晏渊毫不留情地反呛：“再说这龙王庙，孤都进不得，如何能说是孤的庙？”

　　“那你今日来此，又是为何？”

　　即便晏渊是来探查，此刻也不愿在判官面前落了下乘。故无表情地说道：“路过。”

　　判官僵持片刻，似乎不想再与之争执。遂道：“吾乃冥府判官司悬，不日前上报天庭墨河镇有异，墨河龙王该是天庭下派前来相助的？”

　　原来是这个劳什子。

　　晏渊心里骂了一声，他还道怎么好端端的，有这么个差事落自己头上，原是有“贵人”提携。随即踏云而下，连冷笑都不屑，面前只道：“判官大人好有意思，既然知道，又何必绕圈子多问？”

　　“总得确认一二。”判官收笔。

　　晏渊瞥了一眼判官，又瞥向龙王庙的大门，问：“听你所言，在此已有日子。那你可知，庙里究竟是有什么东西？”

　　判官并未言明，晏渊追问道：“吸魂夺魄，莫非……是你们冥府？”

　　判官转过身来，倒是否认的干脆：“不是龙王想的那样。”

　　“判官大人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晏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冥府下吏若来此作乱，司悬作为判官，只会直接清除祸患或带回冥府审判，而非上报天庭求助，故而此祸患虽与冥府有关，但也并非大到需要遮掩。晏渊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忍不住想要煞煞他的威风。

　　“言归正传。”判官正色道：“冥府有一神兽，名为噬魂，龙王可有听过？”

　　“噬魂兽？”晏渊只略有耳闻，他身后的壑生却是眼睛一亮。

　　“正是。噬魂兽以十恶不赦之恶鬼为食，一直以来都助我冥府收魂噬鬼，功勋卓越，然不知怎么，十年前竟擅自偷离幽冥之境，一去不知所踪。近日，我察觉偶有生魂离体不归，死鬼到时不下冥府，是为魂魄异状，才发现它竟偷藏在此。”

　　“这是饿了十年，忍不住出来找吃的了？”晏渊的神色也不由肃然起来，反问：“噬魂兽既是冥府神兽，尔等自然有办法收服，缘何还要上报天庭？”

　　“我本意是要将它直接带回幽冥之境，可……”判官微微抬头，看向那堵无形的术笼，叹道：“它将结界与龙须山脉相连，一连数年，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千钧。我若强行破阵，不止是龙须山，就连你的墨河恐怕也无法幸免于难。”

　　“呵，它倒是聪明。”晏渊冷冷一嘲，说：“不过如此一来，就算天庭真的派人，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你联合破阵，恐怕更是民不聊生吧？”

　　判官侧身，一双漆黑而又充满算计的眼睛看得晏渊头皮发麻：“若来的是别人，恐无他法，但来的是你墨河龙王，许有一计可施。”

　　晏渊直觉这判官没什么好心，然则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打不了退堂鼓了。

　　“说来一听。”

　　判官往门前匾额一指：“此乃墨河龙王庙，无须经由前门，龙王也可入内。”

　　弯弯绕绕，晏渊实在费解。这时，一直躲在晏渊身后的壑生小声说道：“龙王陛下，我曾听说，仙人可通过神像显灵，不知是不是这个法子？”

　　壑生的声音引来判官的侧眸，面具发出隐约鏦鏦铮铮的声响，将他又吓回晏渊的身后。不知是不是这位判官太过铁面冷酷，让壑生产生了一股无法反抗的强烈的压迫感。

　　晏渊察觉时，拧着眉说道：“你那个面具，能不能摘下来？”

　　“不能。”判官当即拒绝。

　　“该不会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娃娃脸，吓不到鬼也吓不到人，才专门戴的面具吧？”

　　“与你何干？”判官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动了怒。

　　晏渊一步未退，反而是步步进逼：“你这破面具，吓到了孤的人。”

　　判官又看了一眼晏渊身后的位置，晏渊威胁道：“判官大人可得想仔细了，是否还有孤出得上力的地方。”

　　判官闻声，转而又将目光落在晏渊的身上。司悬这判官已做了百多年，阅遍人间无数，以他判官之眼看这二人，气息与命皆紧紧相绕，无休无止。

　　顷刻沉默后，才刻意侧开了正面，语气稍有松缓，但仍是冷着声：“吾乃判官，不可摘。”

　　冥府历任判官，受命相承，一为勾魂笔，二为青鬼面。接任之日起誓，身为判官需铁面无私，善辨忠奸，方能正生死轮回，善者得善报，恶者得恶果。

　　确实，不是随意能摘的。

　　晏渊也非强人所难：“那你小心着点，我家小泥鳅胆小的很。”

　　壑生听得面上无光，不好意思再躲龙王身后，终于露出半张脸来。

　　判官无意争辩，只是着急噬魂兽一事，遂道：“你的这个……”

　　“他叫壑生。”晏渊纠正道。

　　“壑生说的不错，龙王庙内塑有神像，可借神像入内。”

　　判官说罢，见晏渊长久都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追了一句：“龙王，若是放任噬魂兽在此作乱，闯下大祸，你墨河也难独善其身。”

　　“谁说孤放任不管了？”晏渊不乐意道。

　　判官不明所以，催促着：“天快亮了，事不宜迟。”

　　晏渊有些尴尬地皱着眉，一旁的壑生仔细瞧着，心下了然，他家龙王陛下一介囚龙，哪有什么受奉香火的经验，连显灵这种事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借神像入庙了。

　　不过龙王陛下也是很要面子，既然他不便开口，壑生只好帮忙问说：“判官大人可有向信徒显过灵？”

　　判官不假思索地答：“未曾。”

　　若是他这个冥府判官显灵，恐怕是去收人的。然而这一问，确让判官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也没料到还有神仙不懂怎么进自家庙宇的，以为这就是神仙天生的本事。

　　难办了。

　　晏渊为了挽回些颜面，说道：“若不是这结界拦着，管他金身铜身木身，孤都上得显灵，只是这凭空借身，有些为难罢了。”

　　是了，平素借身神像是可触的，神仙施法怎么显灵都行，可他们现下是要借神像越过噬魂兽所下结界，还是有些许不同。想通这一点，判官遂道：“那便去问一问龙须山山神，正好这法阵与山脉相连，或许可借山神之便。”

　　判官所说的这位山神恐怕就是那位二人久寻未果的龙须山仙人，晏渊提起就来气。

　　“这位山神可是不好找，判官大人竟知他在何处？”晏渊酸道。

　　判官自不知晏渊为何这般态度，平常道：“我来时，曾见他从河畔过。”

　　“什么？！”晏渊与壑生异口同声。

　　晏渊即问：“你说哪个河畔？”

　　“方圆百里之内，不就你墨河一路水源？龙王竟连自家都不记得了？”判官冰冷中带着些许嘲讽。

　　想不到这龙须山仙人神出鬼没，竟只是不愿在自己面前现身。

　　晏渊按下心中介意，看来他更要去会会这位仙人了。遂于判官强颜笑道：“那就烦请判官大人带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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