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尽

　　“主子，今日中元节，皇后娘娘送来了各色月团。按照大周这里的习俗今日要吃月团，寓意着团圆、吉祥。”红豆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精致月团，向珂美人福了福身。

　　“好的，红豆姑娘放这就行，下去休息吧！”珂美人抬起头来，看着红豆，一双含情目微微湿润，就算是红豆，看见也不禁浑身一凛。

　　“是。”

　　“诶，姑娘等下！”珂美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反悔着叫住红豆。“今日中元节，姑娘从这里捡几块月团自己回去吃吧！”

　　红豆刚要行礼拒绝。

　　“既然是团圆的日子，也麻烦姑娘将这个花瓶送给皇后娘娘，今夜也不必侍奉，就呆在皇后娘娘那里罢了。”

　　“主子，奴婢已经被指给您，就生生世世是主子的人，怎么还能再回宣室殿？”红豆面色惶恐，当即跪倒在地，着急的说。

　　“你都说了，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你们从小服侍皇后娘娘，娘娘与你而言就是亲人。我没那么多讲究的，你去吧，把这瓶花束也带给娘娘，算是我的回礼。”珂美人将桌子上自己插了半晌的花瓶递给红豆。

　　“是。”红豆接过花瓶，向珂美人一福身，转身出门，往宣室殿的方向去了。

　　红豆前脚刚走，珂美人立刻转到窗下。她抬手轻轻的叩击窗沿下的一处墙壁，连续叩三下，便弹出了一个精巧的描金乌羽图案的小盒子。

　　“这个月的药终于来了！”珂美人心想，她打开盒子，里面果不其然摆着一个黑褐色的药丸，但是在珂美人意料之外的还有一个字条。

　　“尽快获取幽州地图。”

　　幽州，是大周十三州之一。位于大周最北部，与匈奴相邻，是周朝北部驻军之处，极为机密。其南与青州、冀州、并州相邻，此次青州水患，冀州、幽州边界亦有部分涉及。

　　幽州的地图按理来说对缪兰国没什么用，但是对匈奴却是极其重要。缪兰若与匈奴合作，有此地图在手，便是多了一份筹码和保障。

　　珂美人知道，在缪兰王心里，还是更倾向于与匈奴合作的。但是这幽州地图却不是她想拿就能拿到的。

　　珂美人犹豫着，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叶的清香与苦涩瞬时便充盈了整个口腔。

　　珂美人咂了咂嘴，还是甜甜的奶茶好喝些。

　　皇后娘娘端着花瓶摆弄了快半个时辰。

　　“这个花瓶真是好看啊！”皇后娘娘嘴角噙着笑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重复了好多遍这句话。

　　白色的牡丹与新绿色的茉莉花苞交织着彼此相拥，在碧色的素纹广口瓶中肆意的绽放着，犹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不着红妆，亦是天地的中央。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素了！”玲珑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插嘴道，“皇后娘娘从不喜侍弄这些花草，便是喜欢，也合该摆些鲜艳的牡丹来。”

　　“若有的选，我也想做空谷幽居客。但是如今上天安排我，花团锦簇，轰轰烈烈，于我而言，何尝不是完美的一生？”皇后将花瓶放到桌子中央，“我不信命，却也从不逆天而行，便是上天关闭了我所有的门窗，在这狭小暗室内，我亦可以做自己的光，一样可以潇洒一生。”

　　玲珑识趣的没有答话，皇后娘娘也默契的不再感慨，正色道：“关于盐商官营的事情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改动，我已经写好了，待会儿便送去御史府吧！”

　　“是！”

　　玲珑答应着，便和红豆一同退出了宣室殿。

　　第二批的粮饷已经安全的抵达了青州，百姓们也基本安顿妥当，洛清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却仍为那缕染料一样的味道缠的日夜不宁。她那日回来后又找机会寻问了青州刺史，得到的答案却是未注意到有如此气味。

　　依照刺史之前的政绩还有这几天的相处，洛清漪觉得他不是那种城府颇深、贪墨粮饷的人，这其中必另有一人，那人的矛头对着的是刺史还是朝廷，亦或是……西北驻军？她根本不敢去想，冷汗却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她紧实的背。

　　查出粮饷案背后的人已经迫在眉睫，但是她却除了这虚无缥缈的气味毫无线索。

　　“驾！”洛清漪一跃而上，身下那匹黝黑的马便载着她朝密林处飞骋而去。

　　这是洛清漪一直的习惯，每次遇到烦心的事，她总是喜欢一个人纵马驰骋，一个人密林独酌。

　　这一刻，她才是她，天地才是她的天地。

　　“真是晦气！”木蓁华将包袱背在身后，两只手死死拽住缰绳，连身子都倾斜着，但是那头驴却纹丝不动。

　　“你这头倔驴，我早晚换了你！”木蓁华使劲的用手打了下驴的屁股，“你不走是不是？好，我自己走！”说罢她转身就走，赌气似的迈着大步，还不忘揉揉她火辣辣的疼着的掌心。

　　洛清漪正一个人坐在林间，望着月色独酌思考案情，却突然间听见脚步声。多年的暗卫身份让她的身体比旁人多了几分警觉，在那脚步声还离得很远的时候，她已经本能的隐身在夜色中，暗暗等待着那人的靠近。

　　白色的身影逐渐临近，是个和尚。清瘦的身体背着个圆鼓鼓的包袱，三步一回头，好像在惦念身后的人。

　　“佛语云，相逢即是缘。这位小友，今夜既与小僧邂逅于这荒野密林，何不一见？”木蓁华突然停住脚步，双手合十，朗声言道。

　　洛清漪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路人，没料到对方会发现自己，如今的处境有点尴尬了。她只好从树上跳下来，对来者抱拳行礼。

　　“大师休怪，近日青州不太平，在下恐有歹人，故才如此藏匿，真是失礼。”

　　“不敢，小僧姓木，名蓁华，敢问大人贵姓？”木蓁华双手合十行礼，见对方一身黑色劲装上团纹密布，想必并非常人。

　　“免贵姓洛，单名一个邑字。适才失礼，在下再次向大师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这位大人衣着不俗，不曾想竟无粮可食。”木蓁华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烧饼，递给洛清漪，“小僧身上只有这个，还望大人不弃！”

　　“要是能以此换得借宿一晚就更好了！”木蓁华撇撇嘴，暗自寻思着。

　　“大师此话怎讲？”

　　“不敢当，大人直呼小僧姓名即可。恕小僧斗胆直言，大人身上有股霉米的味道。”木蓁华朝她微微一揖。

　　洛清漪闻言立刻解下腰间的霉米，双手递给木蓁华。

　　“不知兄台是否还闻到其他的气味？”

　　原来她是来查案的大人物啊……这不巧了吗？

　　“大人可是在查青州霉米一案？今日天色已晚，可否烦请洛大人容小僧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小僧便将这香气的来龙去脉告知大人。”

　　“如此，便多谢兄台了！今夜委屈兄台乘在下的马前往？”

　　“多谢大人！”木蓁华双手合十，深深一揖。“但是小僧的坐骑在前方不肯通行，也要烦请大人派人来驱赶。”

　　说罢，木蓁华毫不客气的跨上了洛清漪的马，只容洛大人一路步行，同她往客栈投宿。

　　翌日清晨。

　　洛清漪一夜没睡，她昨夜一回馆驿便派人去查木蓁华，但是一直没有回音。

　　天一亮，洛清漪便牵着驴去寻木蓁华。

　　出门的日子，洛清漪为了行事方便，一直以男装示人。如今直接去找木蓁华，倒也没什么不妥。

　　谁料客栈里的木蓁华却睡的很好，任凭洛清漪敲了半晌他房门，她愣是没听见。

　　就在洛清漪想推开门看看这个小和尚是不是诓自己，已经跑路了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啊～”木蓁华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洛兄好早啊！”她随意的趿着鞋子，那洗的发白的青色外袍披在肩上，一双柳叶眼半眯着，眼角微微发红，显然是还没睡醒。

　　“本不该这么早叨扰，但是此案耽搁数日，在下十分心焦，还望不吝赐教！”

　　“无妨无妨，是我平时散漫惯了，大人请坐！”木蓁华先一步坐在床沿，掏出昨夜洛清漪给他的霉米，解释道：“这里面有一种极为细微的粉末，人眼难以分辨。此物名青藁，是生长在高原的一种植物，将它细细研磨成粉，可以使食物保持多日不腐，便是已经发霉的食物，将其认真淘洗，加入此粉，亦可保持数日不腐。但是效用一过，食物会迅速腐烂发霉，且此粉有一种刺鼻的气味，令人不适，故没有被广泛使用于民间。”

　　“多谢兄台赐教！”洛清漪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不知兄台日后有何打算？有哪里是在下可以帮忙的？”

　　洛清漪感谢她是真的，但是不相信她也是真的。

　　“当然！那是因为…我没钱！”木蓁华笑嘻嘻的说：“此物罕见，小僧也只是听长辈提到过一二，不如我这些日子便住在这里，帮大人查案，大人供我饭食住宿，如何？”

　　“怎敢如此劳烦兄台……”

　　“大人不必客气，这事就这么定了！”木蓁华右手握拳，轻轻地一击左掌。“这几天的饭可下解决了！”他在心里默默的欣喜着。

　　洛清漪望着逐渐破晓的天际，心里总有一直被人讹上的感觉。

　　这位还真是不客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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