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权臣

　　宣家院中和门前种满了蔷薇花，其间花苞攒聚，风一吹，已经能嗅到清雅的花香。宣白薇抬头看了看，原来是长在最上面的几朵花苞裂开了口子，已是初长成的迹象。

　　花到了花期要绽放，已到婚嫁之龄的自己又能再等多久呢？再拖下去，只会给家中带来麻烦罢了。

　　宣白薇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走在前面的章淮之，几度抿唇，欲言又止。

　　两家情况不同，章淮之没见过小门小户的纷争，宣白薇也无法告诉他自己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祖母。如今他给祖母送寿礼，以世子之尊施以恩惠，宣白薇知道，这份人情是需要自己偿还的。

　　他还将决定宣若云能否赴宴的权力交给自己，这看似是在为自己撑腰的举动，殊不知，是在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

　　宣白薇无声地叹了口气。

　　章淮之早已发觉了她的异样，似乎兴致不高。他目视前方，同样有些紧张：“这次登门确实是我冒昧，没有提前告知你。”

　　可他两年来的相思之苦几乎要压抑不住，总想着要想个办法多见她几面，多与她说几句话。前几日回家后他立刻向父母说明了此事，若非父亲说要以长公主的百花宴为媒，他今天带来的就不会是寿礼，而是聘礼。

　　这般想着，章淮之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可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宣白薇犹豫了下，只道：“我知道你是在帮我。”

　　只可惜他们生存之道不同，章淮之很难理解她的为难。莫说宣若云，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去这等场合。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若真决定与章淮之走到一起，这一步自然是要迈出的。宣白薇本就不会说什么伤人的话，更何况，他是因为心中有自己，特意过来给自己撑脸面的。

　　宣白薇定了定神，转而问起宴会之事：“听闻昭明长公主深居简出，怎么会忽然要举办一场百花宴呢？”

　　见她问起宴会，章淮之悄悄松了口气，立刻答道：“百花宴名为赏花，实为相看。”

　　他的目光在宣白薇身上停留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长公主有一子已到适婚的年岁，便是那位嘉南郡王。这场百花宴，其实是给郡王和我妹妹相看的宴席。”

　　“湘之？”

　　宣白薇吃了一惊，前不久才听章湘之说及笄礼后不久就要相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是。”章淮之点头，“届时不光有昭明长公主，青阳王也会亲临，两位宗亲都会为宴上的有情人证婚。若想打破门第之见，借此机会，最好不过。”

　　门第悬殊者，想要走到一起自然不易，也只有百花宴能暂且放下家世之分，只以情意论，成全一段门第悬殊的佳话了。章淮之不意因为门第而让宣白薇受人议论，答应父亲的提议，正是出于这个考量。

　　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心上人，满心都是百花宴后结为连理，宿愿得偿该是何等的幸福。却不曾注意到，宣白薇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区区一场百花宴，却有两位宗亲出席，这规格是否过于大了？

　　更何况，昭明长公主？

　　昭明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位高权重，在先帝驾崩而皇子们尚未长成时，是她代理朝政执掌天下。当今圣上小了公主十余岁，他问鼎天下时，公主已掌权十年之久。

　　皇室究竟如何争权夺利，宣白薇不知道，但她生长在京城，也听说过皇帝对手足的清洗和打压。长公主自放权以来便深居简出，与皇帝的关系微妙；而青阳王则是那场清洗中，为数不多得以保全的王爷。如今，青阳王已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备受器重，他与长公主，或者说皇帝与长公主，两个敌对阵营的人竟会联合举办宴会？

　　怎么办，这种明知是达官显贵较量的场合，更不想去了。

　　“不必担心。”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章淮之安抚道，“青阳王本意不在百花宴，他只是借长公主的场子，要为一位贵人接风洗尘。”

　　“贵人？”

　　宣白薇疑惑道：“哪位贵人？”

　　“哦，一位从关外来的旧臣。”章淮之似乎是不想多说，只道，“百花宴上朝气蓬勃，借场子也是常有的事。青阳王接待他的贵客，长公主相看她的儿媳，于我们来说，只是多了两位位高权重的证婚人而已。”

　　“……这样啊。”

　　章淮之言辞之间，似乎替她做了安排，宣白薇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没有反驳，见他不想多说那位贵人，也极有眼色地没有再追问。

　　她低下头，开始踢自己脚尖的小石子。

　　章淮之发觉她今日总是心不在焉的，还当是过于忧虑，劝慰道：“总之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出现，剩下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至于你那堂妹，更是好说。不论多一人还是十人百人，只要你愿意，自可以做决定。”

　　他并不在意宴会上多几个人，或者说，无论多多少他都会为宣白薇摆平，他想见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宣白薇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他时，对上了一双掩藏着情绪的深邃眼眸：“所以，我会在宴上见到你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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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白薇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

　　众人早已在院中等候了，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王氏没瞧见章淮之的身影，立刻热络地拉住了宣白薇：“薇儿，说得怎么样？世子爷可同意了让若云跟你一起去？”

　　宣白薇抬头看了一圈，除了父母担忧地看着自己，其余人皆是一脸热切，恨不得现在就能去。章世子当时没有直接回绝，让这棘手的事情落在了自己身上，也让叔父一家看到了希望，若这次宣若云没能去成，无论是谁的意思，只怕叔父一家都会怪罪在自己身上。

　　责怪自己不提携家人，再责怪父母教女无方，日后只要见面多半就会提起，再添大房目空一切自视甚高的铁证，成为乡邻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算在自己这里得不到允准，也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去找别的门路。一些主事或许会收银子塞几个侍女进去，但宴上的事全凭造化，宣若云若有事，被找上门的一定是宣家。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带着她，也好时时提醒。

　　思及此，宣白薇轻声叹了口气，打算妥协了。她朝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谓同意。

　　一看这情形，宣老太率先拍了拍大腿：“唉哟，我就知道咱们薇儿是个有本事的！”

　　王氏也笑得开怀：“就是就是，非但认识了世子爷这样的大人物，还能带妹妹去公主的宴。好薇儿，真是多亏了你呀。”

　　“这是什么话？”宣承富话面上严肃，语气中却不乏欣喜，“那也是咱们若云够好，世子才会同意。薇儿也别多想，都是一家人，提携妹妹是你应该做的，到时候她出息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对对对，姐妹俩就是该相互扶持才对！”

　　宣老太笑逐颜开，一想到两个孙女都能嫁入京都豪门，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想到上次搬来京城不久就灰头土脸地回去了，这次可不一样，没准过几年，自己能再一次风风光光地进京，当个达官显贵家的老太君咧！

　　一时间，满院欢声笑语。宣承富和王氏满意地看着自家女儿，仿佛她已经是京城某个豪门望族的当家主母，要带着他们一家飞上枝头。

　　宣若云也有些飘飘然，全家的目光难得都凝聚在她身上，连长宗都比不了，这可是少有的待遇。她不自觉便抬高了下巴，看向宣白薇时，也隐隐多了一丝比较。

　　宣白薇一直安静地站着，待狂喜的氛围稍稍褪去，她才道：“但是若云初来乍到，许多事尚且不熟悉，必须得时刻与我在一起。若在宴上碰到什么事，我们二人也好相互照应。”

　　“自然，自然，婶娘还指望你多照顾妹妹呢。”

　　王氏虽然这样应答着，目光却悄悄转到丈夫身上，宣承富了然，直接道：“到了宴会那日再让若云跟着你吧。家中地方小，怕是不够住的，我在外定了客栈，就先走了。”

　　这小宅子还不如他自己家，宣承富本就不乐意住；宣老太看不惯长媳，也不想在这方屋檐下挤。故而众人一拍即合，得了一句能去便心满意足，随即便张罗着要收拾东西赶紧走，半点都不留恋。

　　直到走出好远，王氏才翻了个白眼，幽怨道：“跟着她？有她在旁边谁能注意到若云？这丫头安的什么心，故意羞辱若云呢？”

　　“明明是世子爷发话，她在这儿摆什么谱？”

　　宣承富虽然也心中不快，却没多说什么，毕竟人家世子爷已经看上了大房那丫头，若云只是得了个赴宴的机会，金龟婿还没影儿呢。

　　他道：“行了，腿长在若云身上，谁都管不了。你也别唠叨这些，这几日看看京城流行什么布匹，什么花样，给若云裁身新衣裳。”

　　“对对对。”王氏如梦初醒，“赴长公主的宴自然要打扮得好些，可不能被别的姑娘们比下去了。”

　　她一边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一边庆幸还好是住在外面的客栈，不然连裁衣裳买首饰都得分宣白薇一份。

　　大房清贫，怕是没什么好衣裳，她就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好好装扮一番，狠狠地盖过大房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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