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笺记

　　梅染想了想，拉着她的胳膊走到角落，“倒真要同你说道说道，免得出了差子。”

　　喜红闻言眸子亮了，娇俏地摇了摇梅染的肩，“谢谢两位好姐姐了！”

　　梅染敲了下喜红的头，娓娓道来，“咱们老太君生了两个儿子，是长房和五房。其余三个，都是庶出，咱们郎主行四。侯爷去世后就分家了，都是各过各的，联系少了不少。

　　长房如今就剩五娘子一个，她生母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下她就殁了，从小养在大夫人身边，算是顶顶尊贵的，她性冷话少，身子骨也不好，伯府上下都宠着。

　　二房的三娘子，那可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主儿，精明能干，可惜不是二夫人肚里爬出来的。二夫人生的是九娘子，那位娇纵脾气大，不好伺候，但模样却是娘子中最好的。因着王姨娘受宠，生的三娘还将九娘比下去了，二夫人是个善妒的，自然不乐意。二房这些年一直不太安宁，净闹笑话。剩下一个六娘子也是庶出，性子腼腆。

　　三房早年北上做生意，我也不曾见过，倒是五房我知晓，有个十娘子颇得老太君喜欢，性子乖巧。五夫人是老太君的内侄女，她的女儿自然也偏向了些，不过五房也是外调了，估摸着过些年才回来。”

　　喜红慢慢消化了一下，“那咱们娘子同哪位最亲？”

　　她也清楚自家四房的事儿，娘子和八娘子虽说是同胞妹妹，但却生疏得紧。

　　雪青摇头接话，“倒是不在梅染上面说的这几位中。”

　　“那是？”

　　“是已出阁的大娘子。”

　　喜红一下子愣住，倒抽一口冷气，“可是平川祝氏的五夫人？那位可是三姝之一，名动京城的玉茗娘子！”

　　便是她这个小人物也听过名号。

　　“大娘子出阁时，咱们娘子还小吧，这两位怎么……”

　　梅染和雪青默契对视，不动声色打断，“这些就不是我们知晓的了，日头也不早了，今儿还是养足精神，回去休息。”

　　喜红应了声，遂分散开来。

　　皓月起落，又是一夜。

　　定远伯府不同于四房宅子清新别致，颇有江南余韵的样子。它是正经的北方宅邸，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游廊皆轩峻壮丽。

　　陆自槿领着梅染喜红穿过游廊，大老远就瞧见丫鬟盼目张望，“七娘子总算来了！诸位娘子在竹亭都等您等急了！”

　　丫鬟引着陆自槿一行人转弯，还没走到亭中，亭中人便率先开口，“我的七妹啊，自打得了消息起我可是日盼夜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算盼到人了！”

　　说话的是一年岁较长的女子，体型丰腴，柳眉弯弯，开口便含三分笑，话语间颇有几分飒爽之感。

　　话说得如此漂亮，但实际上却坐在石凳上未挪动丝毫，她细细打量陆自槿，捏起帕轻子轻笑，“果然还是南方的水土养人，瞧着倒是水灵不少！”

　　“哪里，还是比不得三姐，这气场又足了，刚才都不敢认你。”

　　来人正是三娘子陆娴，她听了这话不由抿唇轻笑，“七妹真会说话！”

　　“你们倒还聊上了。”谈论间竹亭坐着的另一位九娘子陆宜棠也开了口。

　　陆自槿抬头一瞧，心头跳了跳，十一二的少女已经渐渐长开，模样越发精致娇媚，灵动的眸子微抬，眉间显露出一丝傲慢。脸上淡淡的婴儿肥堪堪遮住了惊心的媚态，不过妆扮略显成熟风情，倒是比一众姐姐都夺目些。

　　她右后手还跟坐着一位肩膀耷拉，衣着朴素的少女，陆自槿瞧着脸生，但一猜也知是六娘子。

　　今儿二房人倒是齐了。

　　“六姐，九妹。”陆自槿打了声招呼。

　　陆宜棠淡淡扫过去，敷衍应了，她对于这位姐姐的印象极浅，只知道是个性子沉默，不怎么出挑的，很快注意力便转移，发起了牢骚，“阿娘怎么还不来？”

　　陆娴示意丫鬟看座，对着陆自槿解释道：“五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母亲去瞧了。对了，怎么不见四婶婶和八妹？”

　　“栯儿也是染了风寒，母亲照顾她，估摸还得过些时日。”

　　这话只是个托词。

　　实则穆氏懒得提前过去，又想让陆栯可安安分分禁足呆几天，所以才谎称了此话。

　　陆宜棠翻了个白眼，“这一个两个都病了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对人家韦府有意见。”

　　“瞧你……”陆娴无奈叹了口气，似乎对幼妹颇为无奈，“五妹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心母亲听到。”

　　“又开始装模作样了？”陆宜棠捏起帕子嗅了嗅，语气中颇为不屑。

　　二房这两位娘子素来不对付，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陆娴脸色未变，依旧笑盈盈的，“你这话说的，倒让人生了误会。”

　　陆宜棠不屑撇了撇嘴，“假惺惺！”

　　陆娴没同她计较，注意力又转移到一直沉默的陆自槿身上，她瞧着平平无奇的少女，想起刚刚那极有水平的接话，有些出神。

　　“三姐，怎么了？”陆自槿早就敏锐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却佯装成迟钝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些怯懦。

　　“无事。”陆娴看着强装落落大方的陆自槿，心里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差了。

　　也是，在徽平县那个偏僻的地方待了三年，早就养成小家子气了，更别提还不讨四婶的喜，不足为惧。

　　提前去韦家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个儿一定能抢占先机，赢得韦少夫人的欢心。

　　陆娴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她自个儿也比较过，如今未出阁的这一辈娘子中，老五身份虽高，但体弱多病，不怎么讨贵妇人的喜。而老九模样太出挑了也不是好事，何况一股子刁蛮劲儿。老六和老七都是不起眼，性子闷的，不用考虑，只有老八陆栯可需要防着点，偏偏还这时染了风寒，真是天助她也。

　　想到这儿，她对陆自槿的态度愈发温和了，“我是瞧着七妹瘦了，在那里真的吃苦了……”

　　陆自槿当然知道是客套，提起神，又是好一番做戏，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二夫人。

　　二夫人神色疲倦，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摆摆手，示意众人上车。一行人终于启程，向着韦家别苑而来。

　　“人还真不少。”望着门庭若市的大门口，第一次来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要不人家是四姓呢……”

　　京兆韦氏，四姓之一。

　　它在前朝本是极为不出名的，谁曾想如今凭借着“一门两后”，竟一跃成为四大顶级门阀之一。

　　虽然比不得汝南柳氏和淮安谢氏这两个历经百年而不衰，自前朝起便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也并非平川祝氏这个本朝声望大振的后起之秀，但此四姓如雷贯耳，何人不识？

　　她们陆家近些年渐渐步入世家上层不也就是因为攀上了祝家的亲吗？

　　陆自槿踩过渍亮的青砖，眼前又晃过一片奢华摆设。她是去过祝府的，同为四姓，祝家就要古朴得多，不如韦家奢华高调。

　　不过韦后得宠，韦家如日中天，谁也不敢说什么。

　　“你们先去玩会儿，老太君在国公夫人那儿，待我先去回禀。”

　　“是。”

　　几人依言，跟随引路丫鬟穿过窄窄的石子路，林子前方隐隐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陆宜棠脚步骤然一停。

　　“她怎么在这儿？”

　　她看到不远处阵仗颇大的小娘子，语气中颇为厌恶。

　　只见斜对面的阁楼下围着一群人，均华服珠钗，仆人簇拥。最中间众星捧月般的那位明艳大气的小娘子，随口应和着周围人讨巧的话，隐隐有股倨傲之态，颇具气势。

　　“真晦气！”陆宜棠皱了皱眉，“避开吧。”她性子傲，总是理不饶人，这还是头一回避人锋芒。

　　“是韦家娘子？”

　　陆自槿认出来了。

　　“上回发生了点儿口角。”陆宜棠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陆自槿诧异，同韦家娘子有怨，还允九妹前来参宴？

　　不应该啊……祖母不是这种拎不清的人，莫非有隐情？

　　她拉回思绪，跟着姐妹转身欲往对面走，便被一声娇喝拦住，“站住！”

　　韦十一娘站得远，眼睛也尖，第一眼便看到了陆宜棠。她当即推开众人快步走来，堵住了几人的去路，“陆九！上一次我就说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阁楼下的众人视线顿时落在了陆家几位姐妹身上。

　　“十一娘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那几位是谁家的？瞧着脸生。”

　　“她们是宁阳陆氏的……”一位小娘子走近，认出了陆娴。

　　另一人惊呼，“可是玉茗娘子的亲妹妹？”

　　原先开口的小娘子摇头，“好像不在。”

　　韦十一娘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小声嘀咕，眼睛死死盯着陆宜棠，心怀怒意，“你还有脸来！搅黄了我阿姐的婚……”

　　“哎呦！可真赶巧儿，竟是在这儿遇着你们，我刚才还念叨着呢……”

　　陆娴见着韦十一娘来势汹汹，当即上前走了一步迅速打断，挡住了韦十一娘看向陆宜棠的视线。

　　哪怕她再怎么与九妹关系不睦，但在外头都是陆家女，她为长，自然要担起风险。

　　何况此事也不是九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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