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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先雪】9.快意乘风
丛衾澄愣住，浮想起方才小孩儿穿着绛红色衣衫的模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好看。
太好看了。
她脑中出现了一个近乎疯魔的想法:“我要以一纸婚书，三书六礼地让她嫁我。”
“就穿这绛红色的衣裳。”
不过旋即，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我入赘清欢园来的容易。”
远离世俗，就在独属于她们的梨花源中自由在在、尽享清欢。从此什么都不管，白首不相离，清欢余生……
喻清璱将斗篷拉严，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丛衾澄。丛衾澄将老板喊来，安顿几句，命他们将衣服包好先送去丛府。
到了午时，丛衾澄将喻清璱带回去，敷衍一下送药送午膳的下人。
稍作休息后，待太阳不那么毒了，方又偷摸着出去。
逛吃了一早上，两人都没有想要进食的欲望，但府里准备的饭菜又不能剩着，她只好强撑着全吃了。唯有那药羹不能代劳，她回想那又苦又黑的玩意儿，单是看着就反胃，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不，姊姊再给你买串糖葫芦吧。”丛衾澄心疼道。
喻清璱恹恹地摇头，口中恶心的药味翻来涌去，久久不散。
她本是习惯了这味道，然而今天，她的味蕾仿重新被开发——喻清璱难得的又生出了不想吃药的想法。
丛衾澄想着要带喻清璱去城外看看。
对于从未出过门的喻清璱而言，这路途是远的不能再远了，以喻清璱的体力，步行是绝到不了的。但要是由丛衾澄一路抱过去，未免太显眼，而骑马又难免太过颠簸。
丛衾澄只好回府牵了辆马车过来。
约摸半个时辰，二人就快马加鞭出了城。
头次乘车，本就体弱的喻清璱头晕眼花，险些要吐。丛衾澄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地给她顺气。
待她好些了，二人才下了马车。
他们已经到了城外最宽阔的山野，眼前的景色，无疑是春天来过最好的象征。
喻清璱只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了。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看到这么多除梨花以外别的花。
山花烂漫，与蓝天碧草连成一片，满目生机。好一个生命的旷野。
喻清璱睁圆了眼睛，世界的色彩如此斑斓，天地无垠恍若没有尽头。
她知道在看不见的别处，还有着无数的更多的美景。
所有自然之灵都享受着这和煦、这明媚，享受着祂们生命的自由。哪怕，仅仅是一朵无名的小野花，亦为自己开的自由绚烂。
“好美。”喻清璱喃喃出声。
丛衾澄在一旁陪伴，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抬头望向翱翔的鸟儿。
她就知道喻清璱会喜欢，虽然喻清璱年纪小，天真单纯。但两人其实内里都是一样的，孤独、绝望。
美名其曰，世家小姐。却终究不过是这权利中心里受人制衡的棋子，是没有自由的囚鸟。
这些路上处处会有的景致，旁人也许不屑一顾，对她们却有着别样的意义。她们此刻看似自由，左右不过还是只被拴了绳子的鸟儿。
丛衾澄坐在草地上，仰望蓝天。
喻清璱也跟着坐下，欣喜道,“我一直知道天空很大，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大。”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原是这样的。”她痴痴感慨。
“文绉绉的，不过听着倒好听。”丛衾澄笑着打趣，“难为小清璱会念，我可是怎么样都学不会呢。”
风拂过，耳畔一阵沙沙作响。
“冷吗？”风虽然并不凉，丛衾澄却也怕喻清璱受不住。
喻清璱摇摇头，雪青色的眸子雀跃着、闪着亮光。
“知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做什么吗？”
喻清璱歪歪头，认认真真地看向她。
“放纸鸢。”丛衾澄神秘兮兮地上马车寻了个物什过来。
哪怕在清欢园里，她们也很少会玩纸鸢。
毕竟纸鸢此物，定要飞高飞远才有趣。
凡在清欢园里的，什么能飞高飞远呢？
“哝，今天玩个尽兴。”丛衾澄拍拍屁股站起来，向小清璱伸出手。
快意乘风，纸鸢很顺利地上了天，很快与鸟雀、白云齐平。丛衾澄手把手的教喻清璱放着纸鸢，也替小孩儿挡着身后的风，怕她受凉。
“许个愿望吧，纸鸢飞的好，愿望就能实现呢。”丛衾澄俯身在喻清璱耳边轻语。
许愿?
喻清璱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一边在心里悄悄许愿，一边又害怕梦醒:希望我与家人，朋友能够永远自由快乐。
她害怕地闭眼，又睁开，看到纸鸢依旧在辽远的蓝天之上，确认自己是切切实实地许下了愿望，开心地笑出了声。
丛衾澄看她高兴，便也觉着高兴。
风瞬时变大，原野漫起碧色的波浪。喻清璱的斗篷都被吹了下来，银丝在空中飘扬，拂过丛衾澄的脖颈。
阳光给喻清璱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丛衾澄忽地想起当年初遇，不由自主地捧起一簇长发，放在唇边轻吻。
她心中暗想，“我的，小梨花仙。”
……
丛衾澄一直都很喜欢这个仙子妹妹，儿时怕妹妹体弱，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到处野，无论玩在哪处都搀着喻清璱。
若是仙子妹妹卧病在床，她还会耐着自己贪玩的性子在房里陪她聊天，给她讲外边的奇闻异事。
从前只是觉得，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妹妹。而这位妹妹又心地善良地准许他们能常来这园子，故此想多关心照拂——每次来时，也都会带着外头的稀罕物，譬如，骰子，话本子什么的。就连捉迷藏时，也紧紧拽着喻清璱的手不放，坚持要躲在一处“生死与共”。
这种保护欲到了她及笄之年却好似变了质，丛衾澄开始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个园子，不想让别人抢走她藏在园里的“宝物”。
她希望喻清璱叫着姊姊时，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人。
丛衾澄有多厌恶这世间肮脏百态，就有多贪恋清欢园的岁月静好，以及这清欢园主人的纯真可爱。
但她同时也嫌恶自己的贪得无厌，觉得自己有这番古怪心思真是大逆不道。
但眼下景好、人好，丛衾澄眼中所见让她难以自持。
她虔诚地顺着那缕银色摸上喻清璱的小脸，不由自主地凑近，想要在那白皙的脸蛋上印上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恍惚间，丛衾澄手中一松。
乘万里风高飞的纸鸢岂是十岁孩童能拽得住的。
纸鸢线登时断了。
喻清璱抬脸看向纸鸢，惊慌失措得眼泪花儿都泛了出来。
丛衾澄亦是心一惊，她吞咽下口水，然后干咳几声，方才回神冷静下来。
“哎呦，清璱不难过。”丛衾澄揉揉小孩儿的脑袋，使出浑身解数的哄着。“纸鸢飞走，会飞的越来越高，愿望不也更容易被天上的神仙给实现了吗？”
幸好喻清璱不是爱哭闹的性子，她听到丛衾澄这样说，泪水还停在脸颊上，但唇角又有了笑意。
丛衾澄看得心驰神往，顺势俯身吻在泪痕处。
终于是被她得逞。
她牵着喻清璱看向边疆的方向，向往无比，嘴角还噙着笑。
“我母族生活的地方——长天大地，远山连绵，以后姊姊带你回去，那里会比这里更美，更加自由。”
“真的吗？”喻清璱的声音带着未褪尽哭腔，也带着无比的期待。
“一定，我们拉钩！”
她一定要回去，和家人团聚。
一定要保护好喻清璱，还要带着喻清璱回去，回去见她珍视的家人。
让她阿娘，阿公都看看喻清璱……
最后种上无边的白梨，让梨花开遍远疆的故土，开在更加自由广阔的天地。
而她的小梨花仙，将一生无隅、永生清欢。
丛衾澄就此许下诺言，她一定会守护好喻清璱的笑颜，守护好喻清璱。
永不让世俗烟尘，沾染白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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