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曹家的一件小事

作者:芭蕉叶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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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曹家的一件小事9


      曹植在交换期间买了一个日记本,以便记录他在异国他乡的神奇见闻,给他每周一更的网文提供素材。起初,他处于休克期,每天抱着日记本撒手不放;半个月后,他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于是改成了三天一记;再后来,他已经不想离开巴黎了,日记本越记越少,最终几乎失去了排解乡愁的作用。他在这个封面印满拉丁字母的小本里记录巴黎的山川与日月,记录奇花异草和车水马龙,记录异样的亭台楼榭和耳中的陌生音调,记录红磨坊的迷醉与圣母院的庄严,卢浮宫的喧嚣与塞纳河的宁静,记录生命,记录自己。他和二哥约定每周通话一次,顺便向父母报平安,一开始曹植觉得一周一次太少了,后来觉得一个月一次都嫌多。有一天曹丕是在晚上打来的,曹植正在中餐厅聚会,看到哥哥的电话,直接把语音转成了视频。视频一接通,曹丕就被那边锣鼓喧天的呐喊声差点吵死。
      “哥——!我们在吃火锅!”
      曹植把手机转了一圈,曹丕凑近一看至少有十来个人,一半中国人一半老外。曹植一边转圈一边跟老外说着听不懂的鸟语,于是每个人都过来跟曹丕打招呼。曹丕打小便讨厌这种环节,一圈下来不仅脸笑僵了,还莫名其妙地蹦出几句奇怪的英语,并收到了曹叡的斜眼。最后,曹植把镜头移到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生身上:
      “哥,这是杨修,是我舍友!德祖,这是我二哥!”
      杨修是曹植在巴黎交换期间的第四位舍友,是他众里寻他千百度才找到的正常舍友。每次翻开日记本,他都会回忆起有关前三位舍友的噩梦。曹植在申请宿舍的时候写了“与外国友人合住”的要求,目的是想练习外语,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首先留学生宿舍里没有法国人,大家平时都说英语,所以他基本练不成法语;练不成法语练英语也行,但他前后几个舍友的英文水平还没他高,其中也包括杨修。他的第一个舍友名叫卡洛斯,是阿根廷人,他说英语的时候会发出很长的大舌音,还会把p变成b,把j变成h,曹植每次都要辩识很久。卡洛斯是来参加夏令营的,曹植八月末入住的宿舍,卡洛斯九月初就搬走了,曹植每次吃饭前,他都要说上一句“Bon appétit!”(祝你好胃口)。卡洛斯每天不是凌晨四点开完趴体回宿舍,就是凌晨四点开完趴体带着女朋友回宿舍,曹植第一次被吵醒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春梦。最后一天,曹植实在不能假装自己睡得很香了。早上五点,他爬起来默默无闻地穿好衣服,然后喝水、梳头、小便、洗脸、刷牙、煎荷包蛋,每件事情都弄出很大声。等他做完早饭端回屋里吃的时候,卡洛斯没有跟他说“Bon appétit!”——他已经带着女朋友跑路了。
      曹植的第二位舍友是个阿拉伯人,来自迪拜。搬来第一天,他俩互相交换了名字,但谁也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阿拉伯人不会发“zhi”的音,而曹植觉得他的名字写起来像毛毛虫,听起来像驴叫。阿拉伯人过生日,送了曹植一部iPhone,曹植在震惊之余死活不要,但阿拉伯人说他所有的同学都收到了一部iPhone,不过曹植还是没要。阿拉伯人不吃猪肉,不吃带血的食物,还不准曹植在他面前吃。有一天放学,曹植在宿舍啃玉米香肠,阿拉伯人进门以后直接没收了。曹植翘起二郎腿玩手机,被阿拉伯人拽掉了鞋子,说不准用鞋底对着他。曹植只好拿着香肠跑到厨房边哭边吃。过了一会儿,阿拉伯人过来做饭,他拿起桌上的海天酱油,说曹植不要随便乱放占用公共资源。
      阿拉伯人在巴黎的第一场雪之后便搬到了三楼,理由是楼上有个房间空着个床位,而另一个室友也是□□。他走那天,曹植很开心地点了一块八寸的香肠披萨,结果吃到半夜也没吃完。但学校不会让宿舍空太久的。不到五天,邻床又变成了德国人,并且一口气住到了学期末。德国人来的第一天,曹植就问他吃不吃猪肉,德国人说当然吃了;曹植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德国人说没有,但他有男朋友。曹植心想天呐更糟糕了,但德国人说他男朋友在柏林呢。然后他问曹植为什么这么问他,是想跟他约炮吗?那得明晚再说,他今晚有点累。
      德国人叫汉斯,是德国最常见的名字之一,曹丕说汉斯在他德语课本的每一页都做着不同的事情,曹植这才想起他哥还会德语。曹植决定学几句德语在舍友面前拽一下。他对自己的语言天赋颇为自信,于是他问曹丕“打扰了”怎么说,曹丕很快作出了回复。
      星汉西流:Entschuldigung
      葡萄味的西南风:???
      葡萄味的西南风:怎么比法语长好几倍?
      曹丕说德语都是合成词,看着长但其实不难,曹植显然不能认同这种说法。他又问我的专业怎么说。
      星汉西流:你什么专业?比较文学吗?
      葡萄味的西南风:别比较了,就文学吧,文学研究
      星汉西流:Literaturwissenschaft
      葡萄味的西南风:?????
      葡萄味的西南风:[投降][投降][投降][投降][投降]
      曹植于是放弃了与舍友深入交流的想法。汉斯每天都在吃土豆片煮茴香,曹植不管什么时候进厨房,都能看到舍友的小锅里一片金黄,比英国人的炸鱼薯条还没有食欲,他看都看腻了。但这还不是最奇葩的,隔壁俄罗斯人直接吃一整块土豆沾咸盐面。有一次,他和汉斯在厨房撞到了一起,曹植在做醋溜土豆丝,汉斯在做土豆片煮茴香。汉斯问他这是什么。
      曹植:Potato.
      汉斯:That's impossible.
      于是曹植给他盛了一小碗。汉斯站在窗台前举着叉子两分钟就吃完了,碗被舔得一干二净。然后曹植便看到,汉斯把他自己煮的那锅土豆片给扔了。
      德国人比前两个睿智强很多,不带人回宿舍,还跟曹植分享自己的零食。但他也有一个毛病——邋遢。阿拉伯人好像有轻度洁癖,不仅每天把自己的那半边房间打理得一丝不苟,还督促曹植每天扫地,还不准他在床上嗑瓜子。德国人的画风正好相反——汉斯是学机械的,他搬来的第二天,桌子上就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图纸、论文纸、卫生纸满地都是,吃完的盘子要摞到下一顿才刷;汉斯洗脸的时候水龙头总是开很大,等到曹植再进去洗漱,他经常看到满地星汉灿烂,有一次差点滑进银河里。
      曹植在视频里把自己的小窝拍了一圈,一半整洁一半邋遢。曹丕说邋遢的那半是你的领地吧?曹植立刻恼了:
      “胡说!干净的那半才是我的!”
      曹丕说不是吧,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曹植说那是因为以前没遇到过比自己邋遢的人,遇到以后才发现,还是整洁点住着舒服。
      “不错,长大了。”
      宿管有一天终于想起检查卫生了。来通知的时候,只有曹植一个人在宿舍,宿管说三天后来检查,如果到时候打扫得不干净,就看着你们扫。汉斯回来以后,曹植对他转述的是“如果到时候打扫得不干净,就把你们赶出去”,吓得汉斯一晚上就收拾干净了。三天后,宿管准时来检查卫生,汉斯没事,曹植反而被批评一顿——宿舍不准带烟酒进门,但学生们私下里都不在乎,曹植两天前从超市买了两罐啤酒,压在购物袋底部混了进来,随后便放到冰箱门上遗忘了,被宿管逮了个正着。
      曹植住在二楼。这一层大部分都是欧洲人,他因此而时常感到格格不入。可能是地理位置相近的缘故,德国、荷兰、比利时的学生居多。比利时人有一个小团体,他们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派一个人去厨房煮咖啡,八点半再派一个人来取咖啡。曹植有一天早上在蒸鸡蛋羹,他问今天来取咖啡的红发雀斑女生,说你们每天都喝咖啡吗?红发女生说我离了咖啡就活不了了。她又看了看曹植的小锅,问他在煮什么。
      曹植:Egg.
      比利时人:That's impossible.
      意大利人是世界上最擅长交际的民族,法国人跟他们一比还算内向的。曹植那层楼有个叫弗朗切斯科的大胡子男生,他认识所有人,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个房间住。每天清晨,他都会修饰他那漂亮的棕红色胡子,每天都会出现在不同的房间里。他第一次见曹植就送了他一罐黄桃罐头,还叫他想吃什么随时来自己橱柜里拿,这样他俩就算是朋友了。他有一次挨家挨户敲门,为了借一袋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豌豆。他一进门就开始翻曹植和汉斯的冰箱,曹植问他找什么,他说了三种语言的豌豆,但曹植都没听懂,最后他随便找了一袋玉米粒拿走了。有一天,他又因为什么事敲开了曹植的门,没等到允许就自己把门推开了。曹植当时正坐在书桌前吃冰淇淋,弗朗切斯科环视一圈:
      “Chinese…Chinese…oh! Chinese!”
      曹植就是这么认识帕斯卡和杨修的。帕斯卡和让-马克一样,也是汉语系的学生,后来成为了曹植的语伴和旅伴——曹植在国内上学的时候也有语伴,一个叫伊莲娜的法国女生,是国际合作处给外语学院的学生一对一分配的。后来伊莲娜回国了,他俩也就失去了联系。杨修是跟着帕斯卡过来玩的,帕斯卡想找一个年龄相仿的漂亮语伴,他去问万能的弗朗切斯科,意大利人就给他找到了曹植。彼时曹植跟杨修还不太熟悉,但他乡遇同胞总是有点让人感动,再加上帕斯卡总来找他俩玩,一来二去,曹植无论干什么都要拉上杨修。
      葡萄味的西南风:学长,你去不去超市?
      葡萄味的西南风:学长,我们明天去卢浮宫吧!
      葡萄味的西南风:学长,我想去中餐馆吃饭,要不要一起?
      杨修比曹植高一级,但年龄比曹丕还要大四岁。他高中在里昂读的男校,大学读的里昂商学院,毕业后在巴黎银行做了两年的咨询顾问。两年后,杨修赶上公司裁员,外国人就都被裁掉了。之后,他又花了很大功夫重新办理工作签,然后在尼斯开了五年的麻辣烫馆,赚了不少钱,但累得浑身全是病。父母叫他回国,他拒绝了父母的提议,并提出了继续进修的想法。父母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又说读就读吧,还继续学你原来的专业,学完回来找人给你安排个工作,可杨修说他想学艺术史。这下杨彪彻底炸了。他威胁儿子如果他敢学什么一无是处的西洋花瓶术,就断掉他的经济来源。杨修说您说的那个专业我从未听说过,而且我在法国四家银行都有储蓄、基金和股票,用不着您资助我。他把国内的银行卡全部收到床头柜的最底层,然后开始准备索邦大学艺术学院的考试。备考期间,他压力大到养了一只仓鼠,结果他的仓鼠有一天跑出去跟别的仓鼠打架,杨修因为太忙没有及时处理伤口,结果伤口感染一不小心死了。考上以后,他用开麻辣烫馆攒的钱交齐了学费和房租,又去学校里的快乐柠檬奶茶店兼职做煎饼果子,以赚取生活费。说到这里,杨修告诉曹植,你如果想吃煎饼果子可以随时去happy lemon叫他免费做。二十三岁的、社会经验为零的法语生曹植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
      “好帅!”
      杨修邀请曹植和帕斯卡到自己的公寓玩,曹植自告奋勇要给他俩做家乡美食——什么家乡美食,他翻了翻杨修的冰箱,然后随便从小红书上查了几个好糊弄的菜。他刀工不行,杨修替他打下手。帕斯卡确实很好糊弄,他边吃边说番茄炒鸡蛋配小白菜豆腐汤就够他吃一辈子。他又夹起一块蒲烧茄子问这是啥。
      曹植:Eggplant.
      帕斯卡:That's impossible.
      以上就是曹植在法国交换期间遇到的一些生活上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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