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太监怎么了

　　（九）

　　正堂之内，一片死寂。

　　众人惶恐跪地，皆被林秋晴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
　　小姑奶奶，都啥时候了，还在耍宝。

　　赵穆本来面色绷得笔直，竟生生被她气笑了。

　　林秋晴这才动作麻利地把手中的饼藏好，随后用那油乎乎的手挠了挠脸蛋，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主子，此事与姑娘无关，皆是我等耐不住口腹之欲。”
　　“主子要罚，就罚我们好了。”
　　眼见赵穆脸色不对，众人连忙告饶，为林秋晴求情。

　　只有林秋晴这个胆大包天的，都没等赵穆开口，便抢先一步，坦然道：“吃顿饭而已，像大人这般光风霁月，英明神武……的人，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处罚咱们，对吧？大人。”

　　话落，林秋晴还朝赵穆弯了弯眉，一副“咱俩谁跟谁”的样子。

　　看得赵穆都有些语塞。
　　“我确实不在意这些。”他淡淡道。

　　“看吧，我就说了，我们的大人还是很开明的。”林秋晴一听，笑得眼睛都弯了，觉得今日的赵穆分外可爱。

　　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了。

　　“我虽然不在意这个，但有关你的课业，我还是很想知道进展如何的。”

　　“课、课业？”林秋晴笑容一僵，清灵灵的眸骨碌碌地转着，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赵穆，将做贼心虚诠释得淋漓尽致。

　　但赵穆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看着我，回话。”

　　林秋晴只好睁大眼睛，眼眸中闪烁着几许碎光，微仰起头来看向发号施令的人。

　　明知她是故意，赵穆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心软，那些想要教训的话也悄然消散在唇边。
　　罢了，这野丫头的性子，他又不是第一天知晓，几日的课业而已，倒也不必如此急迫。

　　然而堂下众人可不知他的这番心思，见赵穆面无表情，只当是掌印大人怒了，正在思索如何惩戒姑娘。

　　“主子，近来瘟疫肆虐，人心惶惶，姑娘为了能让大家吃得好一点，耽误了课业，实属情有可原，还望主子多多包容姑娘。”
　　忍着惊惧，冷月勉强抬头，看向赵穆。

　　身为奴婢，她本不该多言，但想到那一方锦帕，不知为何，竟不愿见到林秋晴受罚。

　　赵穆确实没料到，连性情孤冷的冷月都为林秋晴求起了情，眼中掠过一丝讶色。

　　冷月自觉逾矩，身子轻颤，低下头去：“属下失言。”

　　“下不为例。”赵穆漠然吐出一句。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只到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林秋晴也在悄悄琢磨，不如再做点什么给赵穆尝尝。
　　不是都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吗？做饭这一块刚好是她的赛道。

　　却见赵穆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过来：“林秋晴，跟我来书房。”

　　书房内，赵穆一如既往地坐在桌案前，却并未像往常那般执笔批文。
　　他静静地望着林秋晴，目光巡过她全身，血玉扳指缓缓转动，仿佛在斟酌，她犯了这么多错，要从哪一桩开始说起。

　　一路上，林秋晴已将自己的得意放肆收敛了许多，此刻低着头，恭顺地站在赵穆面前，小心询问：“大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穆仍是无声静默，良久，才发出声音：“你可知错？”

　　还是不能太放任这野丫头了。
　　尊卑是建立在威严上的，身为主子，可以施恩于奴仆，但是绝不能将其当作与自己地位同等的人来看。

　　若是连奴仆都能跟主子嘻嘻哈哈，那岂不是意味着谁都能来坑害她。

　　这般心性，真要送入宫去，怕是不出两日就会被人害死。

　　“我有什么错？”拥有现代思维的林秋晴显然意识不到这些。
　　被赵穆这样幽幽盯着，除了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之外，便是满腹狐疑了。

　　她其实经常纳闷，这strong哥老这么看人不累吗。

　　“难道大人说的是刚才吃饭的事？我不做饭，难道要让整个院子的人跟我一起饿肚子吗？我觉得大人应该奖励我才是。”

　　“课业习得缓慢，总归是有时间能让你慢慢弥补，但是——”说及此处，赵穆神色一厉，语调陡然肃穆起来，“但是做人竟能如此天真，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我可不希望某天还得去井口捞你，又或是帮你殓尸。”

　　林秋晴：“……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要不是你非要把我往那深宫里送，这事能发生？

　　林秋晴白眼一翻：“那还真是多谢大人提点我了。”

　　赵穆：“手伸出来。”
　　要不给这野丫头来点狠的，她是真不会长记性了。

　　林秋晴心头一跳，也不阴阳了，当即换上绵羊般温顺的神色：“大人，我的手做饭的时候烫着了，不好看，还是别看了吧？”

　　赵穆还是阴沉地看着她：“伤在何处？给我看看。”

　　何处？
　　区区做顿饭是不可能伤到手的，林秋晴就是后悔，怎么没故意烫破个皮，好惹这死太监心疼。

　　林秋晴迟迟不肯伸手，还讨价还价：“大人，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也不伸手，大人也别打我，怎么样？”

　　赵穆被她气得脑仁疼。

　　“快些！”

　　……这是真没商量了。
　　“那，那你要轻一点嗷，”林秋晴小声嘀咕，“打坏了，可就没法做好吃的……不是，就没法写字弹琴了。”

　　“看来今天不给你个深刻的教训，你是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林秋晴发现自己撒娇卖萌全然无用，且越是这样赵穆脸色就越凶，根根分明的指尖已然绷直，完全不敢想，这一巴掌下来，她这双嫩手会不会直接废掉。

　　“来吧，你要打就打好了。”
　　惧于掌印大人的威严，林秋晴只得伸出手来，摆出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但是好委屈。
　　她并不是没有学习，只是今天没有学习。
　　今天虽然没有学习，但是给大家做了饭，还惦记着也做给赵穆吃。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林秋晴眼眶倏地就红了。
　　但这次，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装柔弱可怜，反而遵从本心，生出了几分倔强。

　　赵穆绷直的手蓦然一松，落下时，像是蒲扇一样拂过少女的掌心。

　　触感微软，带着些回弹，从腕处划过指尖，竟令他还有些留恋。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迎来，反倒是掌心异样的痒感，令林秋晴一脸茫然。

　　这……就是打？
　　他要不说，她都以为他是在揩油呢。

　　“看在你已是如此愚蠢的份上，这次的教训，且先记着。”

　　林秋晴：“……”
　　很好，心软、不忍什么的，果然是她的错觉。

　　她是有意装笨啦，但是非要时时刻刻提及愚蠢两个字吗？
　　只感觉赵穆一字一句都在骂她蠢笨如猪。

　　林秋晴咬着下唇：“我既然如此蠢笨，不如大人另择人选？满京城里比我聪明，恐怕大人数都数不过来。”

　　赵穆不言，凝眸看着林秋晴的脸，眸光中含着些许肯定，林秋晴立刻就读懂了。

　　“我只是长了一张大众脸，怎么能和昭元贵妃相比，大人不如去找些精通琴棋书画的，才艺上相仿或许更能触动圣心，我粗略会些仿妆，帮大人从三分像提到五分是没问题的……”

　　这话不无道理，但……

　　只要赵穆不愿意，她说的这些就都是愚蠢的屁话。

　　不知哪根神经被触着了，赵穆刚才闪现的心软忽地消散，带着怒意道：“说你愚蠢可有错？既愚蠢，又不愿用心学，简直是我见过的女子之中……”

　　最愚蠢的那个。

　　林秋晴真是谢谢他了，最后这几个字没说出口。
　　她从赵穆眼里读到了讥讽、无奈，还有……嫌弃。

　　他如此嫌弃她，这是林秋晴最不能忍受的。

　　“明明是你没有耐心，看不见我的进步！”林秋晴气沉丹田，摆开架势，就要跟赵穆来对波线，“恐怕在你眼里，没有显著的进步，就是不用功，就是愚蠢的。但是在我看来，哪怕是识文断字，每天多学一个字，多写一个字，那也是进步的表现！而且一个人聪明伶俐与否不是体现在单一方面的，哪怕你尝尝我做的肉夹馍再来评价呢？”

　　赵穆蓦然沉默下来。

　　确实是他急躁了。
　　如今柔妃的专宠大不如前，后宫内迫切需要人来帮他稳住地位。
　　现下能送进宫的，除了林秋晴之外，也来不及找别人了。

　　他只能逼一逼她，对她更加苛刻一些。

　　“那还不是你……”赵穆将即将要说的蠢字咽回，转而道，“哪怕是稚嫩顽童，一天恐怕也绝不止学一个字，你倒荣光起来了，以后做饭的事无需你亲自动手，做主子就有个主子的样子。”

　　林秋晴：“……”
　　这人压根没法沟通。

　　被逼急了，人也是会发疯的，林秋晴这一刻不想再看赵穆脸色了，管他事后会如何。

　　“大人说的是，小女无言以对，便不再打扰大人休息了，就此告辞。”
　　干巴巴说了一句，未经允准，便脚底生风地走了。

　　秋水阁。
　　泫然欲泣的林秋晴刚回到房间，门一关，表情便是一收。

　　没想到赵穆那么精明的人，也有被她忽悠的一天。

　　她早就发现赵穆在心软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抿唇，所以在见他之前，特意提前准备好了洋葱沫，洒在袖口边。
　　往眼前一抹，保准眼睛通红一片。

　　顶多也就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而已。

　　“嘶——”
　　林秋晴捂着刺痛的眼眶，倒吸一口凉气。
　　区区疼痛，换来赵穆的心软，底线放低，值了好吗。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

　　林秋晴打开门，看见是吴贰，忙压住嘴角：吴公公，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可是大人唤我？”

　　吴贰将带来的青瓷瓶递给她：“林姑娘，这是给您的药膏，涂在手上，缓解烫伤红肿，效果极佳。”

　　“大人给的？”林秋晴伸出葱白一样鲜嫩的手，接过药膏，抛在空中把玩。
　　赵穆可真是关心她啊。

　　“大人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吴贰看着林秋晴完好无瑕的一双玉手，已然明了掌印大人的心思，心下明了：“大人要说的，全在这瓶药膏里了，林姑娘，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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