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订逢春

　　江野原抓脑袋摔人砸门，方熠惊恐地捂着嘴，细碎的声音从齿间钻出，“柳、柳哥？”
　　柳羿从地上爬起来，怨恨地剜了方熠一眼，胡乱抹着鼻涕眼泪，“我和云闻书是认，认识了很久，但我跟他，”他警告般稍提高了音量，“我以为他和方熠是一对儿！才放心在他家里借住，没想到他误以为我对他有好感，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
　　方熠惊愕住了，仿佛在看一个可怕至极的陌生人，“柳哥……你，你疯了吗？”他眼睛瞬间红了，抓起一块碎瓷片，用力丢了过去，“你敢、敢在云哥面、面前说吗！云、云哥对你多、多好……”
　　碎片砸到柳羿身上，他别过脸，咬了咬嘴唇：“原哥，我发誓我跟云闻书除认识外，没有任何关系。”
　　“柳、羿，”江野原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掂了掂手里的椅子腿，“你，哈……你不会以为，老子是大费周章，玩儿了场捉奸吧？”
　　“不，没有！”柳羿惊恐得要死，“我怎么配！但我真，真的没有——原哥！”
　　江野原的唇线绷得很紧，眼神阴沉沉的，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脱了。”三分钟后，他说。
　　柳羿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攥紧了衣角，“起码去屋里，或者让他出去。”他越说越小声，在江野原酝酿着狂风骤雨的眼神中，厉声命令方熠转过身去。
　　仿佛为了配合一屋的狼藉，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似乎听见了门锁响。
　　“敢动弄死你，”江野原按住柳羿的脖颈，迫使他低下头，目光游走在熟悉的光景之上，“妈的，姓云的那玩意儿得小成什么逼样，我才……”门被拉开，江野原扭过头，露出了一个残忍又玩味的笑容，“柳羿，确定你和姓云的没关系？”
　　“没有，真的没有！我说……啊——！！”柳羿小口咽着剧烈疼痛，泪水从紧挤的眼皮中淌出，“没关系！我和他不熟！一点也……啊！……原哥，我晚点还要回去……”
　　一切都宛如被暴风雨击打的海中浮木，猩红滴答，流淌。静如死寂中，江野原神态狂妄，寒光灼灼，斜睨着身后三人，“先见的我，还是他？”
　　“当……我就是认识他！知道这个人！才借住了两个月！是他误会我对他有意思！想占我便宜！我立马——”
　　“立马什么？”江野原示威一弹，清脆闷重直击内脏，“明天有个饭局，你回岛，我就带别人去了。”
　　柳羿的眼泪顺脸颊滴落，呜咽又坚定，“原哥，我不回去了，带我……”

　　云闻书整段赶来的路上都感觉自己成了条尾巴在被剁成块的巨蜥，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生吸脊髓般的疼痛吞噬，亲眼看见用心布置的工作室成了碎片，曾经心爱的人像条被扯烂的脏抹布，天塌到肩头的千斤撕心裂肺重，滔天的怒火在把最后一线理智灼成灰。
　　他自始至终直视着江野原歹毒的笑容，一步没挪，掏出手机报了警。
　　柳羿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叫，疯狂挣扎起来，又在一声惨叫后，抖着要撑不住身体的双腿，破罐子破摔，扯开哭腔哀求云闻书别报警，求他别看，随着动作愈发恶劣，他也开始恶毒地咒骂，让云闻书滚出去，高喊敢报警一定不放过他。
　　边引蓝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他知道云闻书的取向，也知道江野原的取向，更在工作时见过柳羿，可……不会吧？！
　　他忙拉了拉身体僵硬如铁块的云闻书，悄声道：“出来。”
　　云闻书屹立不动，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江野原，血红得像要流出什么来，那一下又一下，仿佛捅在他的心上，喷出的鲜血堵在喉口，吐了就输了。
　　半晌，他甚至能弯一弯嘴角，问道：“江先生，警察快到了，你还要继续吗？”
　　江野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可笑事，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快的笑声，转着手腕走到他面前，锤了锤他的肩，“姓柳的花着我的钱，拿着我给的资源——”
　　云闻书生咽下要从喉头喷出的心头血，扯出一个冷笑，讽刺道：“这么说来，倒是我误会江先生了。”
　　“哦？”
　　“我什么都没做就得到的东西……哦，不好意思，人，怎么说呢，”云闻书耸了耸肩，“江先生都介意的花费，看来是相当贵了。”
　　江野原脸色又阴沉了下去，突然一把掐住云闻书的脖子，扯掉了口罩，他今天非得看看，这张——他在一瞬惊愕后甩开手，心里暗骂，原来死遮活挡的，压根扯不上美丑的问题，是他妈一张被火烧过的毁容脸！
　　整片化了似的疤痕，鼻子嘴呈黏糊状，下颏的皮肤和脖颈连在一起……

　　“你干什么！”云闻书猝不及防，一把推开他，捡起口罩带上，眼里满是恼火。
　　江野原看着那张模糊的嘴开合，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嫌弃毫不掩饰地摆在脸上，“姓柳的！你他娘的！”他拽过穿戴回去的柳羿，指头几乎要戳上云闻书的脸，“慈善做他妈床上去了？！”
　　柳羿被扯动肌肉疼得冒汗之余，也惊愕住了，他看了边引蓝一眼，大脑飞速运转，而后冲云闻书微眯了一下眼睛，心虚般小声道：“原哥，对不起，我是和……他说他脸成了这样，没人会爱他，我一听心就软了，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
　　边引蓝不动声色地拦下又气又急得小脸通红的方熠，虽说他如今没有要求着江野原帮的事儿了，但对这人的家境心气略知一二，更何况……他用胳膊肘碰了下云闻书的腰。
　　云闻书纵使压着滔天的怒气恨意也能清晰地权衡利弊，可可悲的是，他明了的不仅是边引蓝的意思，还有彻底向他亮出爪牙的柳羿，一双曾经装满无限深情依赖的眼睛，现在盛的却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的得意。
　　是今天恰好的万幸，是被情绪冲昏头脑的大意，是……活该。
　　自远而近的警笛声鸣得应景，云闻书无奈到极致，反而笑出了声，悲凉地抬了抬眼皮，心里的眼睛闭上了，“怎么，江先生要在网上揭露我的真实样貌么。”
　　江野原敏锐地嗅到了服软的气息，可那张恶心的脸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搞得生理心理均十分不适，以至于离近点儿就想给姓云的一脚踹倒锤烂——但他妈的！他不用一个两个无数个理由，看不顺眼就能干的事儿里，不包括弄残疾人，娘的！
　　想法一旦定下，他又觉察到姓云的一下子没了的气儿不是因为柳羿在自己眼前被羞辱，不是因为恐惧害怕认清自己在他面前的渺小无力，纯是因为弱点被发现，可他江野原最瞧不起这种自私自利怂蛋一个到极致的……
　　“滚你妈的，贱种，”他处理不好糅杂的心绪，直接开骂，“你妈死了？没教你长得丑就老实……”

　　随警察敲门边引蓝开门咔哒而来的一声脆响，是云闻书一巴掌抽在了江野原脸上，力度给脑袋打偏过去的之大。
　　江野原只听得一声响，随即感觉脸颊上漫起火辣辣的疼，耳膜一片嗡鸣，第一次的陌生感让他懵了半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下秒怒火重燃，一脚直接给人蹬到了警察身上。
　　“老子给你脸了！”他扯起云闻书，照着腹部又是两重拳，剩下那个警察按都按不住他，边引蓝方熠一起冲上来，抱腰的抱腰按腿的按腿，才勉强给控制到一边。
　　云闻书也还了手，但比起他那被警察拉着的一拳能给江野原造成多少伤害，更……他疼得弓起了身子，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头晕眼花欲吐。
　　他从小就希望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心是钢水浇灌的，不然要怎么面对那些能压碎骨头的无端伤害。
　　可他始终是个人，人心只能是肉长的……
　　被警察搀离前的最后一眼，云闻书在黑白光点中看到了追出来的边引蓝，站在江野原身边的柳羿，背对着，露了小半边身子的方熠，不见人形只闻叫骂的江野原。
　　还好没让这儿想玩那儿想参观小边跟着来，不然……他都不知道该为哪点可笑该为哪点可悲了，哪怕他在分手后复盘时捻出过无数个柳羿不对劲的点和时间线，但他妈钻破脑子也没想到江野原和柳羿有一腿，更想不到他那么那么就差把心煎成汤喂到嘴里呵护的人，当他面遭受那种程度的羞辱，还能提好裤子就视若无睹，然后……江野原。
　　他云闻书，不逮住个机会彻底报复回这条疯狗来，就他妈的没姓过沈。

　　警察先把云闻书和边引蓝拉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还好，医生让住院观察一晚，安排好病房躺下，已是午夜十二点。
　　警察问事情经过，云闻书半挑不挑着一说，等警察一走，和边引蓝相对无言，过不多时，柳羿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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