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选项

　　尹琛没走远，在阳光温暖的草坪上坐了下来。贺淮没有任何犹豫，几步就跟了过去，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操场另一边，几个打篮球的男生本想招呼贺淮和尹琛加入，瞥见两人坐在远处自成一方天地，于是识相地放弃了念头，转而去找三分神准的宋宁雪。
　　宋宁雪正和小姐妹聊得火热，笑着摆摆手拒绝了。
　　她正和同课的几个班女生正兴奋地窃窃私语，目光频频投向树荫下那两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若不是校规森严，手机怕是早已对准了他们。开学以来，关于新晋校草贺淮和人气王尹琛的种种，早已是校园里经久不衰的话题热点。

　　—学校表白墙
　　—“淮琛与你”专属论坛。
　　88楼：谁懂校草和琛哥的校园日常有多好磕！(o^^o)，我路过三班的时候，总能看见贺淮对他笑，妈呀妈呀，幸福了！
　　89楼：不就是笑笑么，这有什么幸福的？他俩之前好像就认识吧？去年联赛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贺淮了，我闺蜜在相哲读，她说贺淮以前可高冷了，对人爱搭不理的。谁在意以前啊，我只知道我现在看见的是一个阳光开朗且性格活泼的大帅哥学神（忘本）。
　　90楼（回88楼）：是这样的！！！我不语，只是一味的磕CP！(*＾3＾)/～
　　91楼：“淮琛与你”这对我先磕为敬。
　　92楼：同意楼上看法。
　　93楼：＋1。
　　94楼：停停停，贺淮才转来没几天吧，怎么就磕上了？没看懂你们这波操作。
　　95楼：关你屁事，看不懂就别看了。

　　微风轻拂，阳光正好，不急不躁地洒满操场。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草坪上跳跃闪烁。
　　贺淮跟上去，侧过头，刚想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宁静，尹琛却先一步出声，目光仍看着远处：“咱们学校那个新建的图书馆，你知道吧？好像完工了。”
　　贺淮被打断，微怔，视线落在尹琛线条干净的侧脸上，试探地问：“刚刚，”他想确认尹琛的情绪是否真的过去了。
　　尹琛扭过头看他，眉带着点故意的嫌弃：“你不会真被老魏整疯了吧？”他伸手作势要去探贺淮的额头，“发烧了？”
　　贺淮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垂下眼睫，低低地笑了起来：“别贫。”他放松身体，双手向后撑在柔软的草坪上，仰头望向澄澈的蓝天，感受微风拂过面颊的温柔：“图书馆是建完了，不过还没发通知，估计开放还得等几天。”
　　尹琛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倒，随手捡起身旁一片完整的落叶，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阳光透过叶脉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影子。他状似随意地发出邀请：“那下次要一起去吗？”
　　贺淮闻声，立刻偏过头看他。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你最近中奖了？这么主动？”
　　尹琛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顺手把叶子捏碎：“你发什么神经？爱去不去。”刚刚到底是谁让他别贫的？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一流。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贺淮，将手里捏碎的叶屑随意洒在身下的草叶间。
　　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薄薄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和清瘦的小臂上若隐若现。
　　贺淮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从那微微凸起的腕骨，到捏着碎叶的指尖，再沿着手臂流畅的线条向上……看着看着，思绪竟有些飘远，直到尹琛起身的动作才将他拉回现实。

　　下课铃响。回教室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女生聚在一起，兴奋的议论声隐约飘来，关键词清晰地钻入尹琛耳中：“校草、贺淮。”
　　这才几天，结果就出来了？
　　尹琛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带着点骄傲的情绪悄然滋生，他甚至觉得这个结果理所当然。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贺淮。
　　贺淮双手插兜，目不斜视地走着，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生人勿近”屏障，冷峻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就差把“滚远点”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几个胆子大的女生红着脸跟尹琛打招呼，尹琛习惯性地回以温和的微笑，看着她们害羞地跑开。再瞥一眼旁边这位“冰山”，尹琛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精准地给出一个字的评价：“装。”

　　考完后的几天过得飞快，班里大部分人都已和贺淮混熟，连小群也把他拉了进去。
　　尹琛推开家门时，温暖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赵瑶珍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慈祥的眉眼。“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尹琛应了声“好”。无论何时，推开这扇门，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有一个人为他备好热饭。即使有时，这个人会忘记他是谁。

　　饭后，尹琛照例陪着赵瑶珍在小区公园散步。
　　夕阳熔金，将婆孙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沿着熟悉的小径慢慢走着，走累了便坐在长椅上。
　　晚风轻柔，吹散了白日的喧嚣。尹琛侧耳听着奶奶絮絮叨叨，讲着今天下午打麻将的“惊险”经历。
　　“诶呀，差点就输钱喽！那副牌，眼看就要点炮，结果啊，被我摸到个关键张，一下子扭转乾坤！”赵瑶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最后清算，她们仨一人还给了我几百呢！”她伸出几根手指比划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尹琛先是微微一怔——奶奶很少能完整清晰地回忆这么近的事了。
　　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忍不住笑起来，顺着奶奶的话，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真的啊？奶奶您这牌技、这算力，宝刀不老！风采不减当年！”
　　赵瑶珍听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却盛满了笑意，颇有些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你奶奶我当年在教师界可是抢手的很，你妈妈也是，好几个学校都……”
　　尹琛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心尖被轻轻刺了一下。
　　但随即，那点微痛又被巨大的欣慰覆盖——这是近几个月来，奶奶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提到了有关妈妈的事。哪怕记错了归属，这也是一个微小却珍贵的进展，像拨开云雾透出的一缕光。

　　赵瑶珍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像握不住的流沙，起初只是偶尔忘记名字或刚发生的事情，以为只是年纪大了。后来，忘事变得频繁且彻底，再也想不起来；情绪也像九月的天，说变就变；时间在她那里变得模糊不清，方位概念也时常混乱。
　　当尹琛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健忘时，医生给出了那个沉重的名词：阿尔兹海默症早期。
　　那时的他还太小，对这个病的理解仅限于“会忘事”。直到初一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熟练地输入密码。
　　门开了，迎接他的却是赵瑶珍全然陌生的眼神。她看着他，带着惊讶和一丝警惕：“小朋友，你是哪里的？是不是迷路了？”
　　那一瞬间，尹琛如坠冰窟。他才真正明白，那场夺走父母的车祸，在奶奶心里烙下了多深的伤痕，那无休止的自责像黑洞一样吞噬了她的部分记忆，也同样吞噬了尹琛的内心。
　　从那天起，“忘记尹琛”成了常态。奶奶的世界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次次被好心“收留”，一次次同桌吃饭。

　　散完步回家，赵瑶珍精神尚好，但习惯早睡。尹琛安顿好奶奶，回到自己房间。
　　他打开手机，找到下午陪奶奶打牌的几位老人家的联系方式，一一将钱转了回去，并附上简短的感谢。
　　在输入金额时，他指尖微顿，最终每人都多转了一些。这多出的部分，是无声的谢意，感谢她们陪奶奶演戏，陪她开心，守护着一个老人易碎的尊严和片刻的欢愉。
　　生活这场漫长的剧目里，善意的谎言是温柔的帷幕，悄然蔓延，包裹着那些不忍直视的裂痕。
　　尹琛洗了澡就躺床上了，他刷着视频，刷到了“如何正确与过去的自己释怀”这类视频，回忆又涌上心头。
　　为什么转教数学？尹琛不理解为什么身为语文资深教师的人到最后却要转教其他学科。
　　自那一天出了事故后，尹琛的数学和语文就一落千丈，最主要的原因是有点厌科了。直到初三才慢慢恢复状态，以他的正常水平来说的话那也是没眼看。这种慢慢向好的态势持续了不到一年，被政府的一句“把赵老接进敬老院作为补偿”所打破。
　　手机屏幕上，那个解题视频无声地循环了两三遍。尹琛的目光有点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像搅不开的墨。

　　“嗡——”手机震动起来，是陈轩。
　　“琛哥，五排缺一，速来！”陈轩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咋呼劲儿，像一根扔进死水里的树枝。
　　如果那些不好的回忆真能像灰尘一样，被风一吹就散干净，该多好？
　　尹琛喉咙有点发干，手指在挂断键上悬停了半秒，最终还是按了接听。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闷：“算了，你们先开吧，我这还有点题没刷完。”
　　“行吧行吧！”陈轩答应得干脆利落。
　　屏幕暗下去，又亮起，只剩下那个沉默循环的视频。
　　尹琛刚想硬着头皮再点一次播放，手机顶端就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贺淮：真不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有重量似的。尹琛看着那行小字，指尖悬在键盘上方。
　　他删掉了下意识打出的“什么”，犹豫了一下，重新敲道：没开的话，拉我。
　　几乎是同时，贺淮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没开。
　　尹琛进了游戏就秒进组队，一进来听到的就是乱哄哄的语音，吵吵嚷嚷。
　　陈轩看见他进来，松了口气：“四个人带支赋你一个，如果这都带不动那你退游吧。”支赋兴奋地嚷嚷着躺赢，许淼在一旁泼冷水。

　　几局游戏下来，除了吵和个别下饭操作，还算顺利。
　　但尹琛很快注意到，贺淮的经济高得离谱，把对面最高都拉开了近三千，打得异常稳健，几乎像在打单机。更让他意外的是，贺淮的听筒图标是暗的——他压根就没开过。
　　难怪这么安静。尹琛心想。
　　耳边队友还在为K头争辩不休，有人求夸奖：“看我刚刚那波绕后帅不帅！”
　　“帅鸡毛，你那明明就是被张飞轰到后面的！”
　　“这波团要是没有我的诱引，那很难赢的啊，都不知道夸我！”
　　尹琛实在憋不住，笑着开麦：“滚吧，我们四打五，你死前也不知道吃个大，全让给我吃了。”陈轩刚附和一句，尹琛就把听筒关了。
　　他边刷怪边给贺淮发信息：行。
　　结果信息刚发出去一秒，贺淮的语音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
　　尹琛：“……”这人是不是守在聊天界面？他接得倒快。
　　贺淮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传来：“平时跟他们打也没见这么能说，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尹琛操作着角色，随口道：“之前不熟，矜持点正常，现在熟了自然就放开了。”话落，他顺手给贺淮打了个信号。
　　贺淮没继续那个话题。
　　“语言的魅力是无穷的”他不自觉的想到了语言学习的那本书的第一面标语。
　　看来多读点书确实是有用的。
　　贺淮没接话，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通过耳机清晰地钻进尹琛耳朵里。
　　接着，贺淮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把我的存在藏了一年，挺能藏的啊班长。”
　　尹琛的手指猛地一顿，屏幕上的角色瞬间僵在原地。直到野怪的攻击快把血条清空，他才猛地回神，狼狈地操作起来。
　　他从未想过坦白。贺淮的光环太强，像带着引力，让尹琛忍不住好奇，却也下意识地……藏起这份关注。
　　尹琛操纵角色去中路吃了个血包，声音故作镇定：“没藏，是他们自己看不出来。”
　　贺淮在那头似乎又低笑了一声，没再追问，两人默契地投入下一波支援和团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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