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

　　暑假仅仅过了几天，江子楚大概也习惯了被人无事骚扰的日常。
　　在数次秦傅直接打电话过来质问江子楚，为什么十分钟了还不回消息的时候，江子楚就崩溃地把自己黄花闺女般的微信奉上了。
　　于是，秦傅荣幸地成为了班上第二位得此殊荣的人，仅仅花了几天。
　　但这一举带来的简直是灭顶之灾，早中晚不厌其烦地骚扰，又跟神经病似的要求秒回，几分钟不回消息，一个莫名其妙的“？”就扣了过来。
　　如果可以，江子楚想拥有一台时光机，穿回到那天晚上，要不把鬼迷心窍应允的自己掐死，要不把电话那头的秦傅掐死。

　　在这期间，江子楚的微信也遭受着郑源的摧残，江子楚挑着回了几句，从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郑源的日子的确水生活热。
　　只是人终究是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江子楚只能给他点其他安慰。
　　比如在郑源放假的那一天，邀请他上门打游戏。
　　郑源补习补的魂都快升天，闻言心心念念等待着放假，提前三天就把通知发到了江子楚手机上。
　　造成这种情况，也不难理解。
　　江子楚爸妈平常不在家，江妈妈又心大，也是个宠孩子的主，整日想着江子楚一个人在家会无聊，各种能玩的能吃的一股脑往家里买，PS4、Switch等等一应俱全，一点也没在担心孩子沉迷游戏怎么办。
　　江爸爸倒是提出了疑问，但江妈妈声音大，喊两声，眼睛一瞪，江爸爸就笑呵呵地说都听你的。
　　好在江子楚一路成长没怎么走歪。
　　但这也造成了，郑源自从来过一次江子楚家后，就乐不思蜀了，放假再也不到处跑，隔几周就要来一趟，说这里比游戏城、网吧还有意思，最关键是，不要钱，且安静自由。
　　江子楚对此没什么意见，多一个玩伴，也不吃亏。

　　午后，屋外烈阳已过了头顶，屋里客厅的柜式空调已经开了一阵，屋内凉爽干燥。
　　江子楚草草吃过一顿简单的速冻水饺过后，去厨房很快地把两个碗洗掉，放在餐桌上没有静音的手机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划破屋内的安静气息。
　　江子楚手上都是水渍，甩了甩手，不急不慢地对这墙上挂着的布擦了擦手，这才在急促的系统默认电话铃声中，拾起手机。
　　来人的一串号码依然没被备注，江子楚暗骂一句傻逼，这才接通，按了免提就扔在了餐桌上，自己走了两步，跑到冰柜下层，翻找之前买的可爱多。
　　“怎么这么慢？”
　　打电话的人像是等了半天，有些不满。
　　江子楚蹲着远远地喊了声：“洗碗呢，有事？”
　　秦傅听着耳旁声音不大，音量调到满格，都只能堪堪听清，直言问：“你在干什么？”
　　江子楚心里记挂着可爱多，很敷衍地回：“找东西。”
　　“什么东西？”
　　“奇怪，我记得明明还有一根……”
　　江子楚嘟囔着没理人，有些烦躁。

　　可爱多其实被放下了最下面那层，被江妈妈昨日超市下单送上门的一整袋水饺给挡住了，江子楚从上往下，直到最后一层，把水饺一掀，这才发现了仅剩一根的可爱多。
　　直到拿到手上，看了眼粉红粉红的包装，江子楚抓抓头。
　　“靠，怎么是草莓味的。”
　　“什么草莓？”
　　秦傅只能依稀听见一些字眼，听来听去就抓住了这一个明显的词语。
　　半晌，他又问：“你爱吃草莓？”
　　江子楚这回答地很快：“不，我最讨厌草莓。”
　　这鸡同鸭讲半天，秦傅干脆放弃了，直接问起。
　　“下午郑源要去你家？”

　　江子楚不爱吃草莓，不然也不会就剩这么一根，但眼下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了，烈夏的午后，想吃点冰的，那也只能独自咽下了。
　　“是这样。”江子楚吃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郑源跟你说的？”
　　“嗯，”秦傅顿了顿，解释了两句：“扔垃圾时碰上，顺口聊了两句。”
　　“哦。”
　　江子楚懒得去多计较，随他解释了。
　　“你还在吃午饭？”
　　江子楚开着免提，手机页面早就换到了微信，郑源那边没有新消息。
　　“刚吃完，这会加餐，饭后甜点可爱多。”
　　“可爱多？”秦傅语气疑惑，像是没听过这个东西。
　　“一种冰淇淋。”
　　“没听过。”
　　对于富二代秦傅而言，不知道这种平民牌子，江子楚表示理解，但是不尊重。

　　他起身，把坐着的椅子推进去，回到了沙发上，沙发是软垫，往上面一坐，整个人就陷下去，江子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没坐相就葛优躺下。
　　“秦大少究竟有何来意啊，咱就别兜圈子了。”
　　江子楚早发现了，秦傅估计是跟着上流圈子混多了，说话就不爱直切主题，总喜欢寒暄几句，再问几句好，看着气氛差不多了，才肯说明来意。
　　但江子楚这人懒骨一身，能一句话说说完的就不说两句话，以至于非常不适应这种寒暄。
　　秦傅沉默一阵，江子楚开了电视，调了个游戏实况出来看，分了分心，没去催促。
　　“我也能一起去吗？”
　　江子楚很果断地回绝：“不行。”
　　“为什么？”秦傅声音难得有些错愕。
　　“我家太小，招待不下您这尊大佛。”
　　“江子楚，你能不能认真点？”秦傅语气颇为不悦。
　　江子楚给面子，半支起身子，听上去确实有点精神了。
　　“我哪不认真了？不是说不行了吗？”
　　秦傅光比吵嘴，的确是说不过江子楚，登时就哽咽住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子楚看着游戏实况分心，没去管那头的反应，半晌，反而还乐呵起来，笑了两声，这才觉得把人晾那，白费电话费，早点解决早点完事。
　　于是他斟酌了两下，语气和善些说：“郑源也就来玩玩游戏，我没记错的话，你貌似是不玩游戏的吧，再说你妈是林淑，你要什么没有，真想玩，上午微信发过去，下午京东就能把整套游戏机打包送上门，不至于上我家来讨着玩吧？”
　　江子楚自认为他话说的十分有道理，秦傅识趣，不至于听不懂人话。
　　但秦傅还是油盐不进：“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江子楚还非得听听这人的脑回路。
　　秦傅语气平静，陈述着他认为的理：“当然不一样，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在不同的地方，怎么会一样？”
　　江子楚脸色一黑，偏偏这话说的在理，但他不多的耐心被彻底耗光：“艹，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秦傅再次冷静地重复：“我要去你家。”
　　这人还怪礼貌的，没有不请自来，江子楚下意识想。
　　但下一刻，他从这奇怪的脑回路里挣脱开来，眉头一凛，骂骂咧咧。
　　“行，有胆子你就来。”
　　江子楚只觉得厨房的刀好像有些钝了，要再磨地光亮些。
　　秦傅平静中带着分毫喜悦，道：“好的，谢谢。”
　　谢个屁！
　　江子楚气极还想说两句国骂，电话那头的人得到了允准，很干脆地就挂了电话，速度很快，似乎生怕江子楚下一秒反悔。
　　这种有气无处撒的感觉，实在很糟糕，江子楚起身，深吸口气，走到书房。
　　等看到对面拿苦逼学子，到了暑假还坐在书桌上奋战，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后，一时才顺了顺了口气，好受多了。

　　电视里还放着声音，没过多久，果然收到了郑源充满疑惑的微信消息，一段长消息，愣是截断，发了好几条。
　　郑二傻：呃，楚哥，秦哥为什么说他也要去？
　　郑二傻：他还说你答应了，我是在做梦吗？
　　郑二傻：熊猫头挠头.jpg
　　郑二傻：你俩不会是约架吧？
　　郑二傻：还是说，□□那照片是真的？
　　郑二傻：呐喊.jpg

　　江子楚打字声音咔咔响，好似不是在打字，而是在打人。
　　楚：二傻啊，我跟你说，等会，我们里应外合，我在里面套麻袋，你在外面把人一推，然后我们先棍棒伺候，等人没了气息，再找个垃圾桶把人扔了。
　　楚：阴暗磨刀.jpg
　　半晌又是叮咚叮咚两声。
　　郑二傻：这么残忍的吗？
　　郑二傻：不过我喜欢，嘿嘿。

　　空调逐渐吹的有些冷，江子楚顺手调到了24℃，又找了床被子，往沙发上一缩。
　　窝了两秒，听到又是叮咚一声，才伸手去拿落在脑旁的手机。
　　郑二傻：你就这么恨我吗？
　　郑二傻：震惊.jpg
　　这语气一看就不是郑源。

　　江子楚看着那两个圆眼睛瞪着，一个肥皂形状的嘴大张着的表情包，倏地笑出声，满脑子都是用秦傅那张脸摆出这表情的模样，特别诙谐好笑。
　　他很熟练地在众多表情包里选了一张最适合的。
　　楚：死啊，狗登西.jpg
　　江子楚憋着笑，把手机一扔，专心看起早就不知道播到哪的游戏实况。
　　但微信声又响起，江子楚还是忍不住地把手机捡起来看。
　　郑二傻：有什么要我帮你带的吗？
　　不要白不要，江子楚本着能薅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没有任何挣扎地就同意了，他想起冰箱里的再无存货的可爱多和仅剩几瓶的快乐水，很果断的发去了消息。
　　楚：有，就老三样。
　　郑二傻：老三样是什么？
　　楚：你个笨比，香草味的可爱多，有糖的可乐，和原味的乐事薯片。
　　郑二傻：OK.jpg

　　郑源家离江子楚家地铁直达就两站，一站两分钟，这地铁站又刚好在各自小区门口，加上走路的时间，郑源慢慢走，出门最多也不过十几分钟，连人带秦傅，就站在江子楚老旧的楼下按起了门铃。
　　江子楚在楼上，看着门旁电子屏幕上把楼下门铃前显的扭曲的两个面容，暗自笑了好一会。
　　尤其是秦傅，原本瘦瘦高高，穿着中规中矩清爽白T的身形都被拉宽了数倍，戴着眼镜的俊秀面容变得十分诡异。

　　这电子门铃也是前几年新装的，又是小区业主群里闹出来的，吵了个把月，都说新建的小区都有电子门铃，凭啥他们没有，这地价比郊区新楼还贵上许多，其他反而还差人一等了。
　　最后物业无可奈何，倒是家家户户都新装了，但是不知道买的谁家便宜设备，楼下门铃的摄像头给人照的极其扭曲。
　　这事闹到最后，也没个解决，就这么延续下来了，久而久之，大伙估摸着也是习惯了那怪异地像是伪人的面庞，就没再说什么了。

　　江子楚缓了口气，直到郑源有些焦急地发来微信消息，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按了开了门。

　　江子楚家住四楼，不高不矮，但毕竟没有电梯，这么一口气爬上来，郑源一口气没喘上来，满脸通红，等到了四楼，站那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江妈妈心大，但江爸爸是个贴心人，家里常备一些客用的拖鞋。
　　秦傅先前来过一次，对江子楚家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十分熟悉，在门口熟练的找了双有几根彩线的黑色鞋面的拖鞋，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先迈步拉开早就半开着的门。

　　江子楚平日里就不是客气人，在自己家更是毫不介意地让客人自己进屋关门，开完门之后，他就回到了之前半窝着还温热的沙发一角继续看电视。
　　没有端茶倒水，也没有致辞欢迎，家里进来俩外人，就随口说了句“来了啊自己坐”，给了一分礼貌，但不多。
　　秦傅，郑源都是知道他性子的人，他本人都不客气了，这两人穿了拖鞋，就也放自己家似的在四处走动。
　　秦傅很熟练地在餐桌旁的柜子上，拿着空着的烧水壶，去厨房接水烧水。
　　郑源毕竟是川中学子，硬考上来的，脑子不笨，倒是发现了几分异常，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他秦哥怎么这么熟悉这里，但这分疑问也就在脑海里真的仅仅停留了一瞬，下一秒他被电视机下的Switch吸引，须臾间丢了三魂七魄。
　　江子楚一声把他的三魂七魄给找了回来。
　　“我的老三样呢？”
　　江子楚把手伸出，他穿着睡衣，在夏日的空调房里，穿着短袖长裤，棉质深蓝纯色，不至于太冷。
　　“秦哥一直提着呢，我找找看他放哪儿啊。”
　　秦傅一进屋，就把东西搁在了进门左手的隔断柜上。
　　“冰淇淋有些化了，先放冰箱吧。”
　　屋内空间自然不会太大，二人对话秦傅听得清，闻言，把可爱多单独摘了出来，可乐和薯片连着那便利店的透明袋子一起拎到了江子楚面前。
　　“行。”
　　郑源乐嘻嘻地把玩手中的手柄，肉眼可见的快乐。
　　“楚哥，上回咱玩的那个双人游戏才玩到第三章节，今天再接再厉，再打几章去。”
　　“都行，反正我无聊。”

　　等秦傅把冰淇淋放在冰箱最下面那层后，又在餐桌旁站了一会。
　　过了半晌，等他端着装着的热水的一满玻璃杯送到江子楚面前时，江子楚抬眸看了他两眼，最后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
　　“你要是脑子没问题的话，应该能记得，我不喝开水，郑二傻，给我拿快乐水。”
　　“哦，好。”
　　桌上可乐放的位置正正好是江子楚如果不起身，伸手碰不到的位置。

　　郑源很主动地去捞那瓶黑色饮料，却被秦傅一手挡住。
　　“不行的，江同学，空调房冷，窝着被子不是个事，喝点热水身子就暖了。”
　　“……我妈是这么说的。”
　　秦傅神情淡定，垂着眸，说到最后几个字，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声。
　　郑源左右为难，干脆退出了双方对峙。
　　“那个，我去上厕所。”

　　江子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了头，自由惯了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说教，又是这酸酸的语调，刚想说什么，一听秦傅提起他妈，瞬间哑了火，实在憋得慌。
　　他深吸口气，怒斥：“妈宝男！”
　　说完他伸手，很烦躁道：“热水，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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