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

作者:梅酒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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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


      弗拉米尔笑眯眯:“别生气啊中将大人,我发誓我真没杀人,至少不是我主动杀的。”

      言克礼顿了顿,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不是主动?”

      弗拉米尔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这还要从三个小时前说起……”

      吃过早餐的弗拉米尔,去总部开了例会,接着又去了训练场指导了一会儿新兵,说是指导,其实就是过去打击一下他们,挫挫新人的锐气,告诉他们兵不是这么好当的,要吃得了苦,不是吃一时的苦,而是要做好长期吃苦的准备,毕竟要是再打仗的话,没有战争是两三天,两三个月就结束。其次意志还要坚定,别动不动就完了完了,即便是敌人的武器比我们先进百倍,即便是被人包围,手里却只剩几发子弹,即便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们也绝不能向侵略我们的敌人,杀害我们同胞的恶魔投降,关键时刻却临阵脱逃的人无异于汉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忠诚,忠诚于联盟,忠诚于人民。

      这三点在野外也同样适用,和怪物打斗,我们要坚信身为人的力量是无穷大的,我们要忠诚于人类,我们宁死不做异种。

      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后,新兵们的眼神被忽悠的又坚毅了几分,弗拉米尔见效果显著便又乐呵乐呵地前往了下一个工作地点。

      医院里堆满了人,床位供不应求,患者只好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靠在灰白的墙壁边,躺在人来人往的地板上,咳嗽着,呕吐着,流血着,无一例外,脸上满是哀伤绝望。

      第一批大排查的2008人,除去少数未被感染的幸运儿,余下1934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500人在苟延残喘着,而在这期间,每天都还会有上百人被送过来。

      死亡,不过是迟来了些。

      弗拉米尔在病房巡视时,一位身上插满导管,脸色蜡黄,头发稀疏花白,颧骨高耸,面容惨淡,瘦得如同皮包骨一般的手拉住了他,力量之大不敢让人相信这是病入膏肓的人该有的。

      弗拉米尔停下了脚步,回望这位老人。只见他缓慢艰难地抬起那只插了针管的手,颤颤巍巍地去拔脸上的氧气罩,声音像被火烧过,干哑又撕裂:“求求你,长官,咳咳……,杀了……我,太痛了,我不……想活了……”

      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他就已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眼泪,咳出血,咳出肺,鼻腔也涌出鲜血,像一副黑白画上突兀的色彩,可手上的力量却依然不减半分,求死的意志决然压倒求生。

      他的眼睛望着弗拉米尔的腰后,那里佩戴着一把可以让他结束一切灾妄的神枪。

      行将就木,人之将死,弗拉米尔在他周身闻到了腐朽,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温柔地回握老人,抚上那只如树皮一样的手,收起浪子做派,轻言细语道:“不想坚持了吗?”

      老人眨了下眼睛。

      弗拉米尔拔出枪,又问一遍:“现在,要不要反悔?”

      老人很快摇了摇头。

      “那好,请您闭上眼睛,我来帮您了结痛苦 ,天堂在等待着您。”

      老人照做,合上了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了扬嘴角。

      一声枪响,子弹正中额心,带出温热的血液,在白色枕巾上晕出艳丽的玫瑰,老人依然保持着死前那抹安详的笑容。

      枪声引来了病房里其他人的注意,家属、医生、士兵,全都喘着粗气赶来,大家一齐望向那还在流血的老人,眼里纷纷流露出震惊,转而是许久的沉默,最后他们十分熟练地上前处理尸体,那沾了血带有病毒的枕头,床单统统丢掉,最后又换上另一个即将死去的年轻人躺上去。

      枪声结束,可枪声带来的反应却如同那只只是扇动了几下翅膀,便引起得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的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

      杀人对弗拉米尔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切,撩起衣摆,把枪收回腰后,抬脚便准备离开。

      可他没能走动,身后几双形态不一的手拉住了他,紧接着是整个病房的人,长廊外的人,坐着的,躺着的,他们全都扯掉了针管,拔掉氧气罩,从四面八方来,跪倒在弗拉米尔脚下,祈求着他对他们重复一遍方才对老人所做的事。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但总归男的多,比弗拉米尔年轻的多。他们神情肃穆,几乎要到了虔诚的地步,好似弗拉米尔是什么能够带他们从黑暗中走向光明的神明。

      多么鲜活的年纪啊,本应该在学校安稳上课,和同学在操场纵情奔跑,和朋友在达拉纳滑雪,和爱人在冰岛的极光下接吻。然而,因为变故,因为病毒,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躺在这冰冷的床上,无措的,无望的,感受生命的流失。

      弗拉米尔俯视着他们,那一截截或白或黄的脖颈,正不遗余力地向他展示着脆弱,脆弱到仿佛根本不用弗拉米尔动手,只要他们低一点,再低一点,那颗头颅就会自己断掉,砸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再坚持坚持,相信联盟,相信自己吧。”弗拉米尔叹了口气,弯腰,尝试扶起脚下那位小伙。

      因他的弯腰,意外发生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视角的盲区,右后侧靠近腰部的地方,一位瘦弱的,看起来风雨都能把他吹倒的年轻人猛地发力,伸手朝他腰后探去,枪,被他拿在了手里!

      大概他出事之前是个佣兵,对枪的操作也极为熟练,半秒过后,那双平淡如死水的瞳孔慢慢焕起了光,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又一条生命轰然倒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弗拉米尔没能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正处于极大的自我怀疑当中。

      而在他反应的空隙里,又有一位小伙捡起了地上的枪,神情如同活过来一般亢奋,毫不犹豫地顶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枪。

      场面一片混乱,士兵从门边冲过来,却挤不进那跪地的人群,家属在跟着嚎叫,生怕下一个抢到枪的就是自己的亲人,终于,在第三声枪响之时,弗拉米尔越过尸体,及时从那人手中夺下了枪,枪口改变了方向,打掉了天花板上的灯管,砰的一声,满地碎片。

      弗拉米尔松了口气,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家属们在庆幸,没能抢到枪的人在惋惜,生者不想生,他们不想再忍受那张因病变形的脸,不想再忍受大小便失禁的窘态,不想再体会五脏六腑都在往外渗血的感觉,既然没有希望,又何必多受这一天的罪。

      他们不愿意回到病床上,不愿意插上导管,不愿意再听“很快就好了”的鬼话。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病好了又如何,他们不还是照样被“囚禁”在井底的青蛙,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就过够了。如果他们自出生起就待在这块井底,或许他们还不会如此不甘,可是,他们是悲催的见证者,他们是时代转换的亲历者,他们有过自由,所以他们才更难以接受。

      于是,他们走出病房,见缝插针地坐在地板上,拒绝联盟提供的医疗,他们唯一的诉求就是结束生命。

      “事情就是这样啦,”弗拉米尔挠了挠脸,还在试图调节气氛,“他们那群人在三楼,现在整个三楼都差不多在闹,也不是闹,闹的就只有那三个死了的家属,其他人都是在抵抗治疗,积极求死。”

      “你这不是胡闹么,很多事情一旦起了头,就很难收尾了。”赵博士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

      “那是病房唯一一个老人嘛,我看他实在太难受了,”弗拉米尔说这话时,眼睛一直观察着前方言克礼的神情,“而且,确实也是治不好了,想着干脆就送他一程,总比吊着命强吧,我怎么知道其他人会这么想……”

      言克礼不作声,在一楼梭巡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转身上二楼时,忽然停下,侧头看向弗拉米尔:“我问你,联盟军队纪律条令第一章第五条是什么。”

      弗拉米尔愣了一下,然后流利回道:“守护人民是军人的天职,无论何种情况,禁止把枪口对准人民。”

      言克礼又问:“所以。”

      “我犯军规了,处分我会去领。”弗拉米尔咬咬牙,“但,说实在,我不认为我有错。”

      “‘你的认为’是一回事,军规又是一回事,”言克礼接着往上走,“犯了错就要惩罚,否则没人遵守的话,规矩定出来有什么用呢,当废纸么?虽然说实在的,某种程度上,我同样理解,认可你的做法,但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鲁莽。”

      弗拉米尔耸耸肩,不再作声。

      三人上了二楼,在巡到东侧尽头时,走在前头的言克礼差点和拐角处蹦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言克礼扶了扶人:“走路不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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