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白粥

　　“站住。别动！”
　　全副武装的警察涌入安庆村，黑黢黢的枪口逼他们一个个放下锄头、镰刀……

　　铁制的金属泛着大太阳的绚烂，炎热、黏腻，手心冒出汗，抱住脑袋缓缓蹲下，眼珠子转啊转，直勾勾盯着警察。一束视线扫射过来，他们连忙低头缩脖，忙装老实巴交。

　　“副队，检查过了，村民们都在这了。”耳尖，听见警察汇报的内容，木讷地面无表情，“……但是没看见肖警官。”僵硬的眉目终于裂开些缝隙，嘴角微乎其微的自喜，目光慢慢审视着巡警从下往上。

　　深不见底的密林，遮天蔽日的枝叶把青天白日挡成了昏沉的日暮西山。队长一马当先，带领着两组人在丛林内越陷越深。鸟雀的啼鸣减少了，警队里谁的鼻子灵，嗅嗅几下，端了端手中的枪械，朝周围空气戒备道：“到了。”

　　正清点着一袋袋小包的人，纷纷起身进入武装戒备，对面的毒贩头子好整以暇地戴了副墨镜，光膀子晒得似黑炭色，“动手。”话音落，子弹劈头盖脸地招呼警察一方，幸而队长一行身手敏捷，躲避及时，子弹全部落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的老朋友们，又得交手了。”
　　队长没料到毒贩会事先知晓，故而早早埋伏静等咬钩，有利的形势瞬间扭转。

　　“詹家明！放开人质，放弃抵抗！”方才，给村民上手铐时，詹家明刺伤了一个警员，并挟持了一个女人，铁青干瘪的脸上终于露出不假思索的凶狠，“放我安全离开，否则……我杀了她！”女人胆裂的惊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苦哀求警方满足歹徒。

　　气氛即刻紧绷，副队的太阳穴突突突，卸下配枪和防弹服，“这样，我们放你走，但我得先跟着你，因为我需要保证人质安全。”
　　山里的清风吹过中年男人纯黑色的长袖衣衫，真诚的模样瞧着不过是一个养花钓鱼的普通人。

　　“呵，你来呗。”詹家明意味不明。

　　他半拖拉着吓得脚软的女人，一点一点走出警方视野，五十米开外的副队也身影无处寻。一组小队长低头，看着定位手表屏上跳动的红点，冲二组小队长默契地点了点头，一同蹑手蹑脚地跟上。

　　枪林弹雨，山林内的鸟儿早已惊掠远飞，弹壳掉入杂乱草丛里，四处滚落，最后无影无踪。
　　已击毙对面毒贩的三分之一。我方负伤两名，无死亡。

　　詹家明挟持的女人似乎没了生命体征，从一开始惊惧的抽噎到现在已经安静了近乎半个钟头，瘦小的身躯像根软绵绵的带子缠在詹家明手中，拖累着他。
　　其实副队有把握制服詹家明，改变主意……是因为，他看到詹家明手中的匕首是肖师妹的，是师父在师妹18岁生日时当着大家伙亲手送给她的礼物。
　　副队总觉得詹家明知道师妹的行踪。

　　大如迷宫的丛林，仿佛随时就能踩中一条毒蛇，阴冷得过分，全然不顾外界大太阳的热度。定位器正常运行，副队反手割开树皮刻上简易的信息符号。

　　“有想过这一幕吗？”
　　“从贩毒的那一秒起，你有睡过片刻的踏实觉吗？”队长的枪口温热地抵着毒贩头子的脑门。毒贩含了血淬出，狞笑说道：“毙了你师父的那天我可是睡得无比、踏实。”
　　“你！”攥着枪的手险些震碎了枪把，手指在扣动板机的最后一步克制，咬紧后槽牙，“押走他。”深吸气——长呼气——吸口气——呼气——
　　“队长，他服毒自杀了！”猛然回头，男人口溢着白沫，依旧得意洋洋，死死盯着队长笑。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春日野草的嫩绿，最后停栖的一只鸟高飞长空。

　　石沉大海。关于走私毒品团伙，警方掌握的线索随着这名毒贩的自戕再次中断。队长皱起了眉，由衷生愁，唯有白发呲呲往外蹿。

　　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枪声！
　　“走，注意警戒。小邓留在此处照看同伴。拿好定位，大部队能找到你们。”队长和其他未负伤的警员整装出发。

　　抵达时，引起暴乱的詹家明已经被击毙，副队的小臂被划开了长长一道血口，两个小队长正呼叫支援，附近躺着被詹家明刺死的人质。
　　“队长。”副队失着血，嘶哑叫他，“师兄，那里……有肖师妹的尸体。”

　　！

　　“哈哈哈哈哈哈……臭警察。”詹家明对着空灵的山野大呼，挟持人质的手渐渐放松。副队望得见前方是一块水泥平地。
　　詹家明似乎陷入一种癫狂的快感，在发现同伙的援助撤离，自由和背叛相互交织的不甘。
　　“肖丽丽不就在这里吗？你快来见见她，丽丽警官说她好想你。”副队不相信，可是詹家明的话有魔力。

　　“去死吧——”
　　一道匕首划开空气的闪电，三三两两凌乱倥偬的枪鸣，绽放的血花。

　　副队无瑕顾及伤口，呆滞地瞧着树林下的水泥地里，血污垢满全身，难以置信的样子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他。应该只是睡着了，应该只是睡着了……他安慰说。

　　肖丽丽热泪盈眶，注视着一切。
　　在尘埃落定后，牵挂的人们平安凯旋。

　　当她亲眼目睹自己尸身时，世界开始坍塌。

　　高山自由地滚落石块，高耸的山顶很快平坦，河水飞快涨升，如咆哮的巨兽，大地破开断崖。世界震荡又崩裂，荒诞又合理。

　　山川裂开的背面是无穷无尽的电子信息流，如同记忆里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熟稔，是格格不入的代码屏障，飞鸟飞不过的空气墙，懵懂地被弹回。耳朵里是越来越强烈的电流声。

　　散落的碎石，肆虐的水流，大地裂缝蔓延千里。一边的世界在摧毁，另一边一切重聚。连接两端的中间，一个漩涡，不断吞噬着草木鱼虫。

　　肖丽丽知道她能离开这个时空轮回了。
　　但是呢，她不愿意。

　　她生出些贪念，说还想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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