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下山4
几日忙活下来,几人总算在鲸山落了脚,日子开始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有飞絮照顾,乌雪泥穿得干净漂亮,看上去更水灵了,虽然读书的时候仍让人抓狂。
宿林此人极为省事,只要不说话,几乎没有存在感。何况他实在不怎么说话,吃饭不必管他,夜里也基本见不着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庄苼一如既往的话唠,且注意力完全放在宿林身上,每每见着陈无宁便吹胡子瞪眼,摞下几句“情敌”间的狠话。除此之外,他只知每日出门摆阔,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想着讨宿林一笑。
屋里屋外的活计也有了飞絮照应,陈无宁落得清闲,晨起便在前院练上两个时辰的剑,下午关在房里学习符咒一门,晚间掌灯读书,勤勉得倒真像赴京赶考的学子。
郁夜从未见过如此自律之人,相较自身,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不过这点反省并未让他有所行动,只动摇一瞬,便觉得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只有陈无宁这种疯子才会干。
他有仙门名师教导,加上头脑聪明,被逼着也算入了道,但他从不主动学习,人生信条就是多玩一日是一日。每当看见陈无宁夜深还不睡觉,有时也会装模作样地翻起他的书,没看一会儿便哈欠连天。
他天生长着一副懒骨头,陈无宁只当没看见——郁夜生性开朗,张弛有度,锦绣丛中长大的他,不似自己这般仇恨深种,心里应当是无忧无虑的吧?
郁夜当然不知道陈无宁的心思,困得快睁不开眼了,慵懒地朝床铺走去,还不忘催促他:“别看书啦,快来跟我睡觉吧!”
被回了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一日下午,陈无宁照例关好房门,在屋里练习符咒。
刻符咒时须得全神贯注,一笔不能出错,几十上百刀须笔笔勾连,将灵流凝于指间,一股作气而下,中间断个小点便前功尽弃。
郁夜推门而入,手持木牌的陈无宁被响动搅扰,灵流一泄,这张宁神咒瞬间废了。
他眼神不善地盯着来人!
郁夜用他那招牌式的讨打笑回望过去,瞧了一眼那张作废的木牌和陈无宁的黑脸,当即甩锅:“你心不专,可怪不得我!”
陈无宁将木牌扔到桌上,没好气地问:“符咒一门,你学得如何?”
说起这个,郁夜有些心虚,又不想露怯,为了维护尊严和脸面,只好竖起大尾巴,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行吧,怎么?”
“你上次说青姬身上有咒,可看出是什么咒?”
“隔着大老远,我哪能看清?”郁夜大惊失色,“何况她穿成那样,我怎好多看?”
此言有理,陈无宁只好换了问法:“凡尘出现仙门符咒,你就半点不好奇?”
郁夜摇摇扇子:“吃饱了撑的,好奇这个做什么?”
陈无宁看着眼前胸无点墨的少爷,果然问也是白问,问他,还不如去给神仙上柱香,得个托梦来得快。
他腹诽郁夜,郁夜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暗暗编排道:整天神叨叨的,这是要给谁树榜样呢?烦死了。我们这个年纪,比孩子多几分清明,比大能又少几分责任,不正该好好享受如花般的少年时光吗?而他的关注点总如此新奇。
郁夜难得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事还是问清楚更好,直言道:“陈无宁,你师从何门?”
于陈无宁而言,他俩这莫名其妙的缘份一年之期到时就彻底结束,迟早得寻个机会,或想个办法甩开这群人,回师门去。再加上师父再三告诫他不得说出师门,他只好有样学样地敷衍道:“小门小派,一介散修罢了。”
郁夜没被忽悠,掂了掂手上的书:“你带的这些书,可不像小门小派。”
不露自己老底,并不代表不能知道别人老底,陈无宁十分双标地回问:“你是哪家门派的?”
郁夜来了精神,跟陈无宁朝夕相处有段时间了,郁夜自问以诚相待,既然他开了口,应是想将关系再拉近些,便将此番谈话当成两人的坦白局,于是挤眉弄眼道:“想知道我的事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保证,绝对不给别人讲。”
陈无宁根本不走心:“嗯。”
在流泉镇住的几年,师父曾粗略地给他讲过,天下仙门以五派为首,分别是“子桐派、青丘派、浮山派、浑夕派、青要派”,分踞东南西北中。
修士不参和凡尘俗事是整个修真界一致的规定,他们独立于世道之外,大多修士看淡七情六欲,以追求飞升为唯一目标。
不过现在的修真界怎样了,师父想必也不太清楚的,三言两语含糊带过,只说了自家浮山派早已没落,其中原由并未多讲。
庄笙从未掩饰身份,陈无宁看他那一脸草包样,想是估计养废了,并未多留意。
而郁夜却说自己是浑夕掌门的二公子!陈无宁认真听他讲述了“门派的终年无趣,他如何被囚于樊笼不得自由,只好想了办法偷跑出门”的经过,只觉无话可说。
年轻一辈个个不学好,譬如庄笙,整个就一肤浅的神经病,至今也没看出会什么功法心法,反倒在追求狗屁真爱的路上越走越远。
郁夜作为大仙门掌门的儿子,成天无所事事不说,自己既不用功,还处处妨碍别人用功,完全是个找岔精变的。
陈无宁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修真界快完蛋的沧桑来。
他问:“你偷跑出来做什么?”
郁夜讲了好多话,早就不耐烦,想快点结束自己的话题,打趣道:“为了遇见你呀!”
眼见被调戏,陈无宁不甘示弱地回应:“那你可是如愿了?”
郁夜没忘记这是他俩的交心之谈,催促道:“该你说了。”
陈无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不必等我。”
郁夜立马坐直:“去哪儿?”
“用得着跟你汇报?”陈无宁摞下这一句,完全没看对方脸色,抬脚出了屋。
郁夜被他明目张胆地耍了,看起来快气疯了!
陈无宁来到乌雪泥的房间,没见着小丫头,想是飞絮带她出去玩了。
郁夜不死心地跟来,大声抗议:“你个没良心的,你的事一句不讲,就想跑路?!”
陈无宁不理他,出门找小师妹。
飞絮正牵着乌雪泥在买小姑娘都喜欢的彩头绳,陈无宁给飞絮叮嘱完,蹲下身,对小师妹说:“回去吃过晚饭,乖乖睡觉,师兄有事出门,你若不听话,明天加课。”
乌雪泥沉浸在采办的喜悦里,被这不可理喻的师兄烦死了,示意他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黄昏时分,陈无宁换了一身体面袍子,朝南门走去。
一路上,眼前景象从北门的萧瑟变成南门的喧闹,到赏春楼后,他选了一个离看台最近的位置。
今晚来的看客依然很多,看来青姬姑娘魅力不减。
约摸戌时三刻,青姬终于登台,她穿了一件比上次更放肆的薄纱,雪白肩膀和紧致细腰都露了出来,带着铺天盖地的诱惑。
那五根刻满符咒的银链仍系在她身上,看起来像精致的饰品,凡人察觉不到其中关窍。
陈无宁这次坐得很近,想要仔细分辨她身上的符咒,可青姬上台后福了一福,便随着乐声舞动起来,陈无宁还没看明白,她又换了动作。
这不是办法,想来还得找到青姬的住处,直接开口问明白更好。
怕被人察觉,陈无宁作出一番寻花问柳的纨绔之姿,一改往日寒酸,让小二上了一壶好酒。
赏春楼的热闹直至子时才平熄下来,酒喝饱了,美人也看了,该回家的回家,该找妈的找妈。一些乐不思蜀的富贵老爷在家仆掺扶下东倒西歪地涌向三楼客房,还不忘点上姑娘作陪,寻一夜无边春色。
赏春楼消费奇高,陈无宁咬咬牙,掏出银钱,也要了一间客房。
人多眼杂,他打算待到深夜再去找青姬,先前为装样子泯了几口小酒,此时正好发作,他有点犯晕,刚在桌边坐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拍开房门,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陈无宁看见他就头疼,这人简直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郁夜四处张望花红柳绿的房间陈设,怒道:“这什么鬼地方,一看就不正经!”
陈无宁心想:你不也来了?能正经到哪去?
郁夜盯着他微红的脸,很不高兴,顶着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道:“你胆儿真肥,才多大年纪,竟敢跑来这种地方过夜?”
“你有完没完?跟着我作什么?”
“谁想跟你到勾栏来,话还没讲完,你就想开溜?”
陈无宁:“……”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斗得难舍难分,无奈四周房间传来的声响更加火热。
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床板吱吱呀呀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跟比赛似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俩的争吵声渐渐小了,最后都不说话了。
两个半大少年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世俗男人的寻欢作乐,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陈无宁脸皮不敌,红得更厉害了。
郁夜平日端着一副浪荡公子之姿,此时却也好不到哪儿去,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眼神飘忽不定, 没有落点。
他突然唇干舌燥,只好端起茶杯一阵猛喝。
令人窒息的尴尬弥漫整个房间,比起这段时间两人的“同床共枕”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过了一个时辰,夜已深,四周响动终于消停。
听了许久的靡靡之音,陈无宁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塞满浆糊,差点忘记此行目的。
楼里的伙计忙活大半天,已纷纷歇下。
此时,陈无宁那点酒意消退不少,他舒展筋骨,重新理好思绪,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郁夜做贼似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三楼搜寻一圈,没见着人,陈无宁猜想青姬或许关在别处,便趁着夜色遮掩,来到只供店里人进出的后院。
郁夜一身白衣,夜里格外抢眼,跟个靶子似的,陈无宁生怕惊动伙计,不得已地牢牢抓住他手腕,将人扣在身边,以防他到处乱晃。
两人找了一会儿,见后厨柴房旁还有一间不知是何用处的小房间,装潢精致,立在这处十分奇怪。
陈无宁上前探了探,发现这个房间设有禁制。
暴力破门必定引来注意,他捅破窗户纸往里看,果不其然,青姬躺在床上,纱缦遮住她的身形,只有一个模糊轮廓。
陈无宁目力绝佳,推断绝不会认错。
他拣了一颗小石子,用刚在窗户纸上捅出来的洞眼,精准地打到青姬身上。
青姬缓缓起身,轻轻拉开纱缦,目光在房间搜寻一圈,似乎有点懵。陈无宁自洞眼瞧进去,怕吓到她,只得在窗沿边极轻地扣了几声响。
青姬寻着声响走近,从破洞看出去,见廊下站着两个半大少年。
陈无宁极轻声地说:“青姬姑娘,你别害怕。”
青姬:“你们是谁?”
陈无宁:“这里不方便讲,青姬姑娘,你身上的符咒是怎么一回事?”
青姬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四肢和腰上附着的银链,陈无宁推断她理应知晓此事。
青姬沉默地回顾平生,父母已逝,给予过她些许温暖的农家人也因她的缘故被灭了门。左右想了一圈,这世上,唯一还有可能会惦念自己的只有他了,但这念头仅在脑子里过了一瞬,却又黯淡下去,她轻轻问道:“你们......是他朋友吗?”
“他又是谁?”陈无宁摇摇头,清晰看见青姬脸上闪过一瞬光华,复又恢复平静。
她像是一个活死人一般,完全没了台上的无穷魅力,冷漠地说:“既不是他朋友,到这来做什么?”
“姑娘,你身上有仙门符咒,”陈无宁坦诚相告,“凡尘不该有这种东西。”
“何为仙门,又何为凡尘,二者你们说得清吗?”青姬疲惫地笑了,“所谓仙门,不过是一群自诩清高,不通情理的宵小之辈离尘背世的地方罢了。”
陈无宁本是来调查这事的,现下反而被青姬说得一头雾水。
“姑娘,你若有苦衷,我设法救你出去。”
“救不了的,你们走吧。”
郁夜难得安静一会儿,听他俩话已说到这份上,一把扒拉开陈无宁,凑上洞眼:“姑娘,你可是青要派的?”
陈无宁诧异地看了郁夜一眼,没料到青姬竟点点头:“你如何得知?”
郁夜没卖关子,直言道:“五大派中的青要派一向出绝色,姑娘貌美如花,却符咒加身,还对世人向往的仙门如此不屑,想来并非凡尘中人。”
青姬没接话,垂下眼皮,朝屋外的两人摆摆手,转身回了屋,显然不愿再多谈。
见状,今晚只能这样了,有了大概眉目,其它事缓缓再说。
临走时,陈无宁去到门边,想记下门上禁制的笔画,无奈夜色太深,根本看不清。
郁夜“唰”地一下挥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一小坨类似人形的浅白光团飘出,像飘了个阿飘似的,照亮了眼前这一寸见方的空间。
若非陈无宁性子沉稳,换谁来都得惊出尖叫!
郁夜还在添乱,对着那一坨阿飘嘀咕道:“狗东西,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