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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耳框后的耳语
BXX启动“清理”计划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库伊家族这座看似平静的奢华宅邸下,激起了暗流汹涌的涟漪。
表面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完美秩序,但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像不断收紧的钢丝,缠绕在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核心成员之间。
狄娅·库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父亲伊森待在书房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深夜也时常亮着灯,一些面孔陌生、气息冷硬的人在非正常时间被引荐入内,低声交谈后又迅速离去。
母亲莉娜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优雅,但狄娅不止一次捕捉到,在她独自一人对着窗外玫瑰园发呆时,那精心描画的眉眼间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不耐烦的厉色,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仿佛在计算着某种倒计时。
就连仆人们的脚步都放得更轻,交谈声压得更低,眼神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警惕。
整个宅邸,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箭矢所指,正是那个被称为“叙月组织”的、日益逼近心脏地带的威胁。
狄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不安。她像一只被圈养在金丝笼中的珍稀鸟儿,虽然被宠爱,却被隔绝在所有风暴之外。
她知道“清理”计划意味着什么——那是BXX最高级别的灭绝令,不留活口,抹除一切痕迹。而目标,是叙月组织,是那个……可能与她有着神秘关联的“狄谙·库伊”。
这个名字,连同父母那日早餐时讳莫如深的对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日夜刺探着她看似坚固的世界壁垒。
她开始失眠,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父母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句含糊其辞的话语。
这天下午,宅邸举办一场小型的内部沙龙。名义上是莉娜·库伊夫人招待几位与BXX有密切往来的贵妇和千金,鉴赏新到的东方瓷器,实则是一场精心伪装的情报交流与势力安抚。沙龙设在宅邸西翼阳光充沛的玻璃花房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香水味和娇柔的笑语。
狄娅作为库伊家的小姐,自然是沙龙的中心之一。她穿着一身淡樱粉色的绉纱长裙,银白的长发编成复杂的发辫,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如同从古典油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略带羞涩的甜美笑容,周旋在宾客之间,举止得体,谈吐温雅,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库伊家“珍宝”的风采与教养。她熟练地应对着各种赞美和试探,心思却像一缕游丝,飘忽不定。
沙龙进行到一半,莉娜被一位来自北美的矿业大亨夫人缠住,热烈地讨论着某种新发现的宝石矿脉。
伊森则与两位身着戎装、肩章显示着不低军衔的男子站在角落的棕榈树旁,低声交谈着,表情严肃。
狄娅趁机以添加茶点为借口,暂时离开了人群中心。她需要透口气。花房里的空气甜腻得让人发慌。
她端着几乎未动的骨瓷碟,假装欣赏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新购得的印象派画作,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着与主花房相连的、相对僻静的休息廊挪去。
休息廊连接着花房和宅邸的主画廊,光线稍暗,陈设着一些家族收藏的古典雕塑和盔甲,平时少有宾客会深入这里。
狄娅刚走到廊柱的阴影下,准备找个角落的长椅坐下缓一缓,就听到画廊虚掩着的雕花木门后,传来父母压低的、却异常清晰的对话声。他们似乎也暂时避开了喧闹,在此处商谈要事。
狄娅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和莫名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柱,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天鹅绒帷幔投下的阴影里。
先响起的是母亲莉娜的声音,失去了沙龙上的温婉,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斩截:
“……莫尔斯(梦蛇)那边已经布置好了。‘黑缘’兄妹会负责最关键的一环,确保那个……‘叙月’,绝无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个名字被吐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在说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
狄娅的心脏猛地一缩!叙月!他们果然在讨论具体的清除行动!而且动用了“黑缘兄妹”——那是BXX内部令人闻风丧胆的、以虐杀和精准著称的清除专家!
父亲伊森的声音接着响起,更加低沉,像巨石滚动:“嗯。但要确保万无一失。那个组织……比我们预想的要顽强。尤其是那个‘湾鳄’,西亚死后,她像条彻底疯了的疯狗,嗅觉更敏锐了。”
“‘清理’必须彻底,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指向我们的把柄。”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却令人胆寒的疑虑,“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狄谙’的名字……出现得太巧合了。”
“巧合?”莉娜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像冰片碎裂,“伊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巧合了?那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疯子,胡乱攀咬罢了。一个早就该被遗忘的……错误。” 她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仿佛在谈论一个早已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微不足道的污点。
“错误……”伊森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但愿如此。但莉娜,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现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吗?”
“伊森!”莉娜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然立刻压了下去,但其中的尖锐警告意味清晰可辨,“注意你的言辞!什么‘那个孩子’?!从来就没有什么‘那个孩子’!狄娅才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库伊家族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忘了吗?是我们亲手……确保了这一点!”
画廊内外,陷入一片死寂。狄娅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亲手确保”?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精心构建的世界观上!父母……在说什么?什么叫做“从来就没有什么那个孩子”?难道……除了她,曾经还有过……另一个孩子?一个需要被“遗忘”、被定义为“错误”的孩子?而父母……“亲手确保了”她是唯一?
一个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猜想,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那个“狄谙·库伊”……那个被父母视为“污染源”、“错误”、“杂草”的存在……难道……难道就是父母口中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那个……可能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
就在这时,莉娜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更深的、近乎残忍的决绝:“伊森,收起你无谓的疑虑。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库伊家族的纯净和未来。任何可能玷污这一切的……‘痕迹’,都必须被彻底抹去。叙月的组织——XPF必须消失,那个名字也必须随着它一起,永远沉入地狱。为了狄娅,为了我们家族的荣耀,我们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
“我明白。”伊森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酷,“只是……暮也那个贱人挖得太深了。我担心……”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莉娜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清理’行动成功,一切线索都会中断。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至于暮也……等她失去了叙月这个依靠,也不过是只没牙的老狗,迟早会收拾掉。走吧,客人们该等急了。”
脚步声响起,向着画廊门口而来。
狄娅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她不能被发现!她用尽全身力气,像受惊的兔子般,踉跄着退回到休息廊更深的阴影里,蜷缩在一座骑士盔甲的后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压抑不住的喘息和呜咽声泄露出去。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伊森和莉娜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莉娜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完美无瑕的、温婉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那段冷酷的对话从未发生。伊森的表情也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与平静。他们甚至没有向休息廊这边看一眼,便并肩向着花房喧闹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花房方向,狄娅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顺着冰冷的盔甲滑坐到地毯上。华丽的裙摆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萎谢的花。
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那个孩子”……“错误”……“亲手确保”……“彻底抹去”……“为了狄娅”……
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拼凑出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真相轮廓:她,狄娅·库伊,这个被父母捧在手心、被视为家族唯一希望和继承人的“完美作品”,很可能……是建立在对另一个孩子——可能是她亲姐姐——的残酷遗弃甚至……抹杀之上的“替代品”!
父母对她的爱,那看似毫无保留的宠溺和保护,其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黑暗、如此血腥的秘密?是为了掩盖一个“错误”?是为了维护家族所谓的“纯净”?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将她淹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库伊家族理所当然的珍宝。
可现在,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个……用来掩盖丑陋真相的、光鲜亮丽的幌子?她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一场罪孽的证明?
那她是谁?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宠爱,她的未来……难道都建筑在流沙之上,建筑在另一个人的骸骨之上?
“为了狄娅……”母亲这句话,此刻听起来不再是宠溺,而是最恶毒的诅咒!是为了她,父母才去“清理”、去“抹除”吗?那她岂不是成了间接的刽子手?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紧紧抓住胸口昂贵的衣料,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翻江倒海的眩晕和恐惧。
不安的涟漪,已经不再是涟漪,而是化作了滔天巨浪,在她内心疯狂肆虐。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不能再被蒙在鼓里!
她必须知道真相!必须知道那个“狄谙·库伊”到底是谁!必须知道她自己……究竟活在怎样一个精心编织的、沾满血污的谎言里!
她扶着冰冷的盔甲,艰难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酷似叙月的灰色眼眸中,却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决绝的光芒。
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毒树,它扭曲的枝干,即将刺破这看似完美的金丝笼。狄娅·库伊,这只被精心圈养的“兔叉姬”,第一次,主动将目光投向了笼外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与真相的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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