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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缺(修结尾处)
赵旻枝以陈家夫妇侄女的身份正式开启了在西岛的生活。新身份给予了她物质上的富足,她却从没有喜出望外到忘乎所以。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如今的处境。
就像一块原本置身于广袤原野的嶙峋原石,只有经过切割和雕琢,才能被放进金碧辉煌的展柜中。
她收起了和父亲赵修成在一起生活时的脾气秉性,让自己的任何行为举止都表现得乖巧得体,和陈家上下都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关系。
那份温顺仿佛是天性使然。
唯独面对陈月柏时,赵旻枝总是流露出冷淡疏远的一面。
她和陈月柏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
然而,这样的时机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
八月上旬,陈彦华将去德国出差。
陈月竹一直以来都被当嘉润的接班人培养,陈彦华时常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切身学习经商技巧和为人处世。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陈彦华还带上了温慈树。因为他始终放心不下温慈树的身体,执意要带她去德国再全面复查一遍。
餐桌上,当陈彦华告知所有人出行计划时,赵旻枝的眼神怔了怔。
这就意味着,只剩自己和陈月柏在家。
一股抗拒油然而生,可她却什么都没说,还很懂事地应下温慈树的叮嘱。
坐在她右边的陈月柏显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手指搅动放在盘子里的瓷碗,瓷碗像陀螺一样快速旋转,他一兴奋用力,瓷碗中的勺子就飞了出去,吧嗒一声摔在桌面上,尖利刺耳。
免不了被陈彦华一顿劈头盖脸的说教。
赵旻枝的眼底蔓延开一抹讪意,垂眸抿了一口汤,再抬眼时,发现自己微妙的表情变化已经被坐在桌对面的陈月竹悉数察觉。
她绷直了后背,心中还未填满慌乱,就被他温柔的笑眼抚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陈月竹并不在意。
不过赵旻枝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些,而是开始担忧只剩自己和陈月柏在西岛,她该如何跟这个混不吝相处下去。
她觉得,两个人和平共处的几率几乎为零。
晚餐结束后,赵旻枝带着满心惆怅,独自去花园散步。
花园里的路灯明亮耀眼,石子铺陈的小径蜿蜒向前,暮夏的燥热还未消散,栖息在茂盛枝丛中的虫鸟相互相应。
她时走时停,徘徊来到花园的六角凉亭坐下,手臂搁在美人靠上支撑下巴,仰视辽远的夜空,哀怨地叹息一声。
夜空中只有一颗孱弱的星,那微微闪烁的光几近泯灭。
就像此时的她。
倏然,视野内的光亮暗下去许多,感到有人在身后,赵旻枝收起情绪即刻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陈月竹,顿时愕然。
直到陈月竹在她身旁坐下,她才调整好姿势端正坐着,小心翼翼地开口:“竹哥哥……”
没等她问,陈月竹就解释道:“刚才我见你不太开心,就跟过来看看。”
撑在椅面的手不禁扣紧,关节泛起白。
她下意识地想矢口否认。
没想到陈月竹很直截了当地问:“旻枝,你不喜欢阿柏吗?”
赵旻枝明白,陈月竹问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情爱的喜欢,而是对一个人的印象和看法。
因为来陈家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她对陈月柏的确没有好感可言。
他很符合她对有钱人家纨绔二世祖的想象。
陈家其他人在,陈月柏还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跟她和平共处。要是家里只有他们俩在,陈月柏指不定会对她怎么样。
要不是海叔和莲姨跟她提过,陈月柏是被两家长辈捧着长大的,赵旻枝真会觉得,严厉苛刻的陈彦华养出陈月竹和陈月柏两个性格迥然的孩子,是挺稀奇的一件事。
虽然赵旻枝沉默不语,但是心思细腻的陈月竹还是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其实阿柏本性不坏,他就是有些任性。”
陈月竹这样说,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他们可是亲兄弟,当然会为了对方说话。
赵旻枝开始后悔自己平时对陈月柏的冷漠表现得太明显了,很违心地弯起嘴角:“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和他待在家,会很不自在。”
陈月竹思忖了几秒,“你要是不想和阿柏两个人留在家里,我可以留下来。”
“不用!”赵旻枝很干脆地拒绝。
陈月竹惊讶地注视她,澄澈乌黑的眼眸中出现她清晰的倒影,眸底噙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好像是另一个斑斓的宇宙。
赵旻枝凝望他的双眼,心也如同乘上了飞船,在宇宙中加速跳跃航行。
从刚来到陈家,再到现在,每次她情绪低落,陈月竹都会出现在她身边。
现在,有他说的这句话就够了。
陈月竹担负的是陈家的未来。
她不能为了自己而阻碍陈月竹,所以语气真切地告诉他:“你不用为了迁就我而留下来。我会和陈月柏好好相处的。”
“真的不需要吗?”
“嗯,真的。”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复,陈月竹久久未能言语,眼中的光芒微不可见的黯淡下去,像缄默的月亮悄无声息地沉入海平面之下,将万重心事封存。
无声对视片刻,赵旻枝先招架不住了。
她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满心紧张地攥住裙摆的一角。
下一秒,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双眼怔忪,身体如触电般一颤。
耳畔也在此时传来陈月竹盈满笑意的声音,在无形之中灼得她血液沸腾。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蔓延开,仿佛是在另一个维度。
只听他柔声说道:“好”
-
赵旻枝和陈月竹一齐回到别墅内时,陈月柏正在客厅里热火朝天地玩Switch。他盘腿坐在精致的羊绒地毯上,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回头瞧见他们两个人,好奇地问:“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陈月竹回答:“去花园里转了转。”
赵旻枝向陈月竹示意自己先回房间,陈月竹点了点头。
走上几步台阶,她又停下脚步,眷恋地转过身,抿嘴微笑着朝陈月竹挥挥手。
陈月竹站在陈月柏身后,同样回应她。
“你们怎么不带我一起……”陈月柏的声音由大变小,握住手柄的手渐渐垂在身侧,盯着赵旻枝出神,以为她是对自己笑。
还没有见过她冲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扬起嘴角,刚抬起手,赵旻枝就转身往楼上走。
同一时间,屏幕上显示出“Defeated(失败)”的红色大字。
“靠!”陈月柏回过味来,自知尴尬,将手柄撒气地掷在一旁。
陈月竹见怪不怪,对他说了句“把游戏声音调小一点”,就朝二楼走去。
二楼由书房和陈家夫妇的卧室组成。经过书房时,陈月竹留意到陈彦华还在里面办公,便放心地往卧室走去。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温慈树和蔼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见温慈树正在收拾行李,三步作两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衣物。
“妈,这些让莲姨帮忙收拾就好了。”边说,他边仔细地将衣物叠好。
“就这几件衣服而已。”温慈树轻笑着,随即询问他,“我交代你的话你和旻枝说了吗?她怎么看月柏的?”
这么多天来,她细心留意过赵旻枝在西岛的生活情况。赵旻枝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几乎没让她和陈彦华费心。
她对陈家上下都是态度谦和有礼,除了陈月柏。
温慈树知道,赵旻枝到家第一天,陈月柏当众没留好脸色,也不怪她会心存芥蒂。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赵旻枝还要在西岛生活很久,她和陈月柏之间不能闹得太难看了。万一被陈老太太知道了,即便自己想护住赵旻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刚才在饭桌上,温慈树自然也察觉到赵旻枝的反应。
陈月竹手上的动作没停,淡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旻枝很善解人意。”
温慈树交代的话他说了,没交代的话也说了。
“那就好。月柏那边,我会找时机和他聊聊的。”
陈月竹抬起头,眉间染上昏黄的灯光,似笑非笑:“妈,阿柏那边你不用操心。”
温慈树面露不解。
“他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陈月竹叠好最后一件灰色衬衫,将话说得点到为止。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父母还是不了解自己弟弟的为人。
从卧室出来,陈月竹和陈彦华迎面碰见。
陈彦华神色肃然,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陈月竹借口说,是来问温慈树有没有需要特别携带的物品。
“这些轮不到你操心,快回房间去休息。”
陈月竹表面恭顺地答应,实际却低眸站在原地,一脸犹豫踌躇。
他很想告诉陈彦华,自己不想和他们去德国。
不想去参加那些觥筹交错的名流聚会,也不想被当作优秀作品似的被父亲推到人前。
陈彦华见他欲言又止,已然看穿他的心思,脸色不禁沉下去,明知故问:“还有什么事吗?”
走廊明明很敞亮,可对陈月竹来说,在这时逼仄狭小到几乎要让他窒息。
父亲的威严是一座大山,他只是站在山脚下的渺小之人。
即使内心再如何挣扎,也从没有勇气越过这座大山。
“爸。”陈月竹抬眼,牵起嘴角的弧度,“你也早点休息。”
“嗯,我知道。”陈彦华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你比阿柏懂事。”
这样的嘉奖不会让陈月竹真正地高兴。
他默然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箱被随意的摊放在衣帽间,他随手从衣柜里取下几件陈彦华为他量身定做的高定西服和衬衫,像对待超市里两毛钱一个的塑料口袋,往行李箱里一塞,就开始拉箱子的拉链。
手上一用力,青筋毕现。
行李箱随他动作抬起又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落下去时,拉杆硌在他的掌心,印出一道血色的痕迹。
陈月竹并没有在意这点疼痛,转身走到外面的起居室。
起居室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整齐有序地摆满了各类文学书籍和珍藏的黑胶唱片。
他蹲下身,在从下往上的第二排精准无误地抽出那本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
书的外观平平无奇,一翻页,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中央被掏空,留下的空间正好能放下一盒烟。
烟盒的塑封膜早已被撕开。
-
赵旻枝独自回到四楼,匆匆合上卧室门后转身倚门而立,双手捧住脸颊。
绯红如残霞的双颊还遗留着滚烫的余温,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就如即将萌发的枝芽,难以止住心痒。
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想平复剧烈的心跳,脑海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陈月竹清风朗月的面庞,惊得她蓦然睁开眼睛。
她立身离开门边,小跑到阳台,借助沁凉的晚风弥散内心的燥热。
感情这种东西太过于复杂,没人理得清,也没人说得准。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无比明了,自己对陈月竹应是一种特别的崇拜。
应该是这样的。她告诉自己。
隐入云中的月在此时显现出来,映入宽阔无垠的夜海中。
风吹浪涌,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像一串串浮动的珍珠。
水中的月影随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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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缺(修结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