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作纸

　　原本大战一触即发，结果欧阳老师进来了。

　　众人纷纷散去。

　　谈姝姝知道这事没完，那个周窈她有印象，借个东西斤斤计较，对别人苛责，对自己宽容。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三点。

　　周窈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谈姝姝，后者不慌不忙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许徜徉进来找人的时候，谈姝姝还在自己座位上。

　　“还没画完？”

　　“下周才能画完呢。”

　　谈姝姝回头看他，“你那个同学呢？”

　　许徜徉靠在门上等她，“回去了啊。”

　　“你不送她？”

　　许徜徉面带疑惑，“我送她的话，你是想走回去吗？”

　　谈姝姝霎时沉默，好像也是。

　　下楼到停车的地方，早上挂在上面的一个袋子现在还在那里。

　　谈姝姝拿下来，“这不是你送老师的礼物吗？怎么还在这里。”

　　“这不是。”

　　许徜徉坐上自行车，身体稳住车身，伸手去取礼袋。

　　“那是什么。”

　　许徜徉直接打开，袋子里是个盒子，开到一半手又顿住。

　　盯着开盒的谈姝姝眼神也停滞。

　　“站过来点。”

　　愣了两秒，她向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

　　许徜徉这才重新拆盒。

　　是条围巾，粉白色的围巾。

　　盒子放回袋子，袋子挂回车上，许徜徉拿起围巾粗暴地挂上她的脖子。

　　缠绕两下，把鼻子、嘴边、耳朵全都遮住，只剩下一双眼睛。

　　“唔。”
　　谈姝姝伸手扒拉，差点给蒙死。

　　“喜欢吗？”

　　许徜徉很是得意。

　　谈姝姝看着他，心情像有一条小鱼在原本平静的湖面跳跃。

　　“给我的礼物吗？”

　　“嗯。”

　　许徜徉给她整理了一下，“本来早上怕你冷，结果你闹脾气，给你估计你也不要。”

　　“我还想着算了，不给了，扔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乖。”

　　“不过看在你后来表现良好，还是给你吧。”

　　谈姝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喜欢？”

　　许徜徉见她不自然，以为她不喜欢。

　　谈姝姝摇了摇头，眨了两下眼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我不乖，你就不会对我好了。”

　　就像世界上的每一份馈赠，都明码标价。

　　许徜徉愣了愣，他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的样子。

　　一副外表看起来什么都有，但眼里却一无所有的样子。

　　许徜徉在心底叹了口气，无比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

　　“不会，不管你乖不乖，你愿意叫哥哥的话，哥哥就会一直对你好。”

　　——

　　第二个周三，许徜徉刚出自己家的门，就看见谈姝姝蹲在公共楼梯间。

　　她一看见他出来，就立马站了起来。

　　许徜徉皱起眉，“等多久了？”

　　谈姝姝摇摇头，“就几分钟。”

　　伸手碰了碰她的耳朵和手，发现没冻凉，这才放下心来。

　　“说好我会去你家敲门，你在家待着就好，不要在外面等我，感冒了会很难受的。”

　　谈姝姝点点头，“嗯。”

　　许徜徉觉得自己有毛病，她不听话的时候觉得头疼，她如今听话了，却又心里有点难受。

　　到了画室，许徜徉发现今天不止谈姝姝在等他，唐琳玥也在欧阳老师办公室等他。

　　“你怎么来了。”

　　许徜徉再皱眉，觉得事事都奇怪。

　　“这么多人你怎么顾得过来，我也来助人为乐啊。”

　　唐琳玥笑笑，一副“你惊不惊喜”的样子。

　　许徜徉一时无语。

　　原本唐琳玥问他为什么来这给这些美术生讲题，他说之前欧阳老师跟他提过，她许多学生专业考试过了，却因为文化课托后腿上不了心仪的大学，所以他来无偿帮助，无私奉献。

　　“怎么了，你不高兴我来啊。”

　　唐琳玥看出他表情不对。

　　“我……”许徜徉顿了顿，回头确定谈姝姝进了画室，“我说助人为乐是开玩笑的，我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唐琳玥面露不解，“不能说？”

　　许徜徉诚实道：“私人原因，不方便说。”

　　“好吧。”唐琳玥有些失落，不过立马就好了，“没关系，我是认真的，真能帮助他们提高文化课，我也会很开心。”

　　许徜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许久后只是点了点头。

　　画室里，谈姝姝继续之前没画完的画。

　　等到快要完工的时候，周窈和几个人边走边聊天到了她的身边。

　　“唐学姐也来给我们当补课小老师了，我看他们就是真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谈姝姝心里好笑，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挺好的，郎才女貌，是吧。”

　　“说这干嘛……”

　　周窈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时不时瞟一眼谈姝姝，她也很是不解，周窈拉她们聊天就聊天，非要站这说这话题。

　　谈姝姝无动于衷，只在乎自己的画稿马上就要完成。

　　就在最后几笔，周窈一个踉跄，手里保温杯没盖上，全洒了出来。

　　洒在谈姝姝的画稿上。

　　保温杯里还不是水，是珍珠奶茶。

　　“对不起！对不起啊姝姝，我不是故意的，真不好意思！”

　　“……”

　　四周都安静了，齐刷刷往这边看。

　　谈姝姝握笔的手还停在半空。

　　“哦。”
　　谈姝姝面无表情，心里骂过千百遍，面上却挂起浅浅的微笑。
　　“没关系，你是不小心的嘛，没事的。”

　　周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态度是谈姝姝？

　　“那你的画……”

　　“我重新画过就好了。”

　　大不了这作业不交了，谈姝姝心里道。她初三又不是高三，少交回作业欧阳老师也不会说她，况且她还事出有因。

　　“我真不是故意的。”周窈又重申了一遍。

　　“嗯。”

　　谈姝姝不紧不慢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画拍了一张。

　　画虽然毁了，但至少证明作业她完成了。
　　是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没眼睛。

　　周窈见她根本不看自己，没有半分快感，有些无趣地走了。

　　谈姝姝扭了扭脖子，一把将画撕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老师办公室进进出出不少人，有真的问题的，也有凑热闹的。

　　到了中午，许徜徉带谈姝姝去吃饭，整个过程她没多说一句话，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徜徉预感不好，下午坐在办公室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你怎么坐立不安的。”

　　唐琳玥坐在对面，有些疑惑。

　　“总觉得那家伙有事没说。”

　　许徜徉手里转着笔，越转越快。

　　“谁？姝姝？”唐琳玥看他表情确定自己没猜错，“你也太宝贝她了吧，能有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妹妹呢。”

　　虽然知道谈姝姝还是个小孩子，许徜徉对她不可能有别的心思，但唐琳玥还是不可遏制的有些酸。

　　“你不知道她。”
　　许徜徉无法解释，重点并非谈姝姝对他多重要，重点是谈姝姝这个人多特殊。

　　下午两点的时候，画室里很安静，欧阳老师给高三生布置了一项比较复杂和重要的作业，规定今天要上交，大多数人现在都在赶工。

　　谈姝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与画板侧开，让自己的视线开阔。

　　她的侧前方，是周窈在认真赶画。

　　谈姝姝不断划拉着手里的美工刀，等一个时机。

　　看见周窈对着自己的画长舒一口气，然后满意地笑了笑。谈姝姝立马知道，她等的时机到了。

　　她站起来脚步放轻，不知不觉走到周窈身边。

　　周窈感受到时，她已经站到了她旁边。

　　“学姐画得真好。”

　　谈姝姝的手藏在身后，“刚刚欧阳老师在后门要我叫你去趟办公室，她说你上次的画有几个细节要强调一下。”

　　“啊？”周窈将信将疑站起来，“哦，好。”

　　周窈从谈姝姝面前绕过去，往前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回头想找谈姝姝确定一下。

　　“谈姝姝你干什么！”

　　完整的画被谈姝姝用美工刀划拉十几下，好几个碎片飘到了地上。

　　周窈快步回来，猛地推了谈姝姝一把。

　　“唉！”

　　围观者喊了一声，想要去扶人。

　　“啊！”

　　谈姝姝没给别人扶她的机会，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还就近提起不知道谁的洗笔桶，毫不手软泼在周窈头上。

　　“谈姝姝你有病吧！”

　　“你个疯子！”

　　“……”

　　谈姝姝就站在原地，笑着听她骂。

　　被淋了一头废水的周窈不敢睁眼，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个方向。

　　除了去报信的其他围观者，大家像看鬼一样看着谈姝姝。

　　心狠手辣，最适合形容她不过。

　　可她明明是个还没上高中的小孩。

　　懂事的人还没到办公室就已经在喊了，“学长！姝姝跟人打架了！”

　　许徜徉只觉两眼一黑。

　　谈姝姝的笑容止于看见许徜徉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

　　得意洋洋瞬间变成心虚。

　　“你怎么了？”
　　许徜徉抓起她的手，看见了擦伤。

　　“我没事。”

　　谈姝姝抽回手，藏到身后。

　　“这是在干什么！”

　　欧阳老师快步过来，任教几十年没见过这场面。

　　“老师！谈姝姝她是个疯子，她划我的画还泼我一身！”

　　在同学的帮助下，周窈终于睁开了眼，只是满身污秽。

　　“你们带她先去换衣服，去外面把头发洗了，别着凉了，怎么搞成这样！”

　　看着周窈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

　　等周窈一走，欧阳老师也开始问事情经过。

　　谈姝姝面无表情，“她泼我的画，我就划她的画。她推我一下，我就泼她一下，礼尚往来而已。”

　　几个人在中间收拾地面，其余的人都在看热闹。

　　“她为什么泼你的画？”

　　谈姝姝面露不屑，“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我看她的动作就是故意的。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上个星期，她管我要许徜徉的微信，我说她不配吧。”

　　哦豁……这是可以说的吗？

　　围观者的表情丰富，从惊恐到紧张，再到放松，最后都在憋笑。

　　许徜徉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

　　欧阳老师皱着眉，左右看了一眼。

　　有看懂眼色的人补上一嘴，“她没撒谎，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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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姝姝不知道，她还没有考进一中的时候，她就已经靠便捷的手机通讯，因为胆大妄为在一中出了名。

　　事后，许徜徉带她回办公室，找了几个创可贴给她贴上。

　　唐琳玥陪着欧阳老师去看周窈了，还受许徜徉所托在一旁说点谈姝姝好话。

　　许徜徉给她处理伤口时一直没有说话，让谈姝姝心里越来越没底。

　　“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没有。”

　　许徜徉上上下下给她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口了才放手。

　　“你就是生气了。”

　　许徜徉叹了口气，单膝蹲在她面前，微微抬头看着她。

　　“姝姝，我知道你是在保护自己，我没有理由跟你生气。只是……我们下次可不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

　　许徜徉耐着性子，“如果今天，她推你时候，你手里的美工刀正对着自己，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你泼她的时候她没来得及闭眼，污水进到了她眼睛里，有没有可能造成她的眼睛不可逆转的损伤？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小事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对不对？”

　　谈姝姝的双手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那我该怎么办？”

　　许徜徉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根本没有人教她受了委屈该怎么办。

　　许久，他温柔又坚定道：“跟哥哥说，以后受到任何委屈，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和哥哥说，哥哥会保护你。”

　　谈姝姝微微抬头，瞬间红了眼眶，眼泪簌然落下。

　　满腹委屈带出了哭腔。

　　“可是……你不会一直都在我身边。”

　　许徜徉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隐秘的疼痛快速掠过又令人记忆深刻。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可以给我发消息，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会告诉你该怎么办，你相信我好不好？”

　　谈姝姝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压抑自己的哭声。

　　“嗯，你不能骗我……”

　　许徜徉蓦地笑了，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我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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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徜徉一直记得，自己起初对谈姝姝好，完全出自于自己对一个用冷漠和排斥保护自己的小姑娘的恻隐之心。

　　在许徜徉眼里，好像只要有人多给她一点点关心和关注，她就能茁壮成长，就能快乐多一点。

　　因为无法从她父母身上看到更多关爱她的可能，而她又只有许云游一个朋友。作为哥哥他知道尚且年幼的许云游根本不知道如何爱人，所以谈姝姝只有他。

　　他没想过成为谈姝姝的救世主，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让一个小姑娘多得到一点儿幸福。

　　为此，他只能不断用行为和言语去给她安全感，去告诉满身荆棘的她，无论她怎样，他都会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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