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消失的上尉

作者:崎Khilouz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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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肤萨卡兹


      一滴冰水慢慢滑下盛着青柠薄荷茶的杯子外壁,华法琳衔着长长的、打了好几个卷的吸管,将终端外设稍稍往外挪了几寸,然后继续单手托腮,观赏上面播放的影片。

      八英寸的液晶屏正被荡漾的碧波所充盈,从右上到左下,一名男性萨卡兹正握着鳞叉往海的深处潜游而去。他看上去三十多四十岁,肤色黝黑,这在萨卡兹族群中并不多见,在这种肤色的衬托下,他浅色的脚掌和手掌更为显眼,尤其是从后往前拍摄的角度,使得两个脚掌成了与屏幕直线距离最短的亮色,令人忍不住要拿视线追随。此时它们正被一双结实而灵活的小腿牵引着,在海水之中灵巧律动,仿佛两条并行后退的黑曼巴蛇的头部,散发着诡异而又刚柔并济的气息。

      华法琳看着萨卡兹一路下潜。他只穿了一条短裤,并未携带任何供氧装备,看样子是全靠自身惊人的肺活量。萨卡兹的体质并不专精于此,这比他拥有的肤色还要罕见。他飘飘然地在一丛珊瑚礁旁落脚,向着一条几乎贴地不动的鳞走去,步伐轻盈得犹如身处反重力环境。水底细腻的海沙受到惊扰,在他脚边泛起团团淡薄的沙雾,乍一看好像画外的导播刻意在他优美的脚踝处打上了马赛克。就像慢动作回放,萨卡兹手起叉落,轻易就捕获了那条鳞。肺里的空气储备应该不多了,但他蹬离珊瑚礁的姿态仍是不紧不慢。阳光与风在海中投下光影交错的网纹,那两条黑曼巴蛇一样的长腿款款律动带他上浮,带他逆着阳光射入的方向溯游而去。

      如果影片的流速没有调过,那么从他下水捕鱼到重回水面呼吸,中间少说也有七八分钟。这个数据虽然还是稍逊阿戈尔,但在萨卡兹族群已经相当惊人。

      影片在萨卡兹出水的那一刻迎来高潮。半潜于水面与空气交界的镜头动荡不安,被聚焦的黝黑躯体光滑而又矫健,犹如某种水生哺乳动物。海水抚过萨卡兹半长的黑发,黑发仿佛被覆上了一层光膜,光膜随着甩头的动作而逐渐碎裂,四溅的水珠有的撞上镜头,令人倍感清凉,有的折射阳光,衬得萨卡兹轮廓深刻的侧脸愈发俊俏。

      影片到此结束,黑屏上打出了一行字:“布里奇欢迎您的到来”,然后一阵轻快的音乐响起,几波次维多利亚文字淡入淡出,交代了影片的拍摄地点和执行团队。

      片尾文字表明,这名黑肤萨卡兹,就是鲁蓬。

      这时播放界面上方弹出了一则消息,是坐在对面的赫拉格分享过来的几条链接。

      “谢谢。”

      赫拉格道谢的对象不是华法琳,而是送来一本餐牌和一壶熟红茶的服务员。

      “你先看,”华法琳说,“一会儿再点。”

      “好,要不要来点热饮?”

      “我喝冰的。”

      华法琳打开赫拉格发来的链接,发现全是鲁蓬的简介或采访。它们来自本地旅游黄页和导览资料,以及途径邮轮、航空公司发行的杂志电子版或纸质版扫描件,篇幅都不长,有的甚至只是一笔带过,提及而已。

      信息搜集能力还不错,她暗暗赞道,顺手把刚才的影片链接也给他分享了过去。然后她集中精神,把几个链接快速浏览了一遍。从这些文章中,她提炼出几则关于鲁蓬的重要信息。

      一是鲁蓬的血统,几篇文章都语焉不详地提及鲁蓬是血族的后代,不过,从影片中的肤色和发色来看,他的血族血统应该已经非常稀薄。二是鲁蓬的履历,由于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他的过去全来源于自述和同僚的道听途说:出身布里奇临近城邦,十六七岁前往外邦读书游历,在萨尔贡等地当过一段时间佣兵后,来到布里奇成为一名船工。这样的经历对遍布泰拉、四海为家的萨卡兹来说挺正常,没什么特别。三是鲁蓬的能力,影片已经展示得淋漓尽致,相比之下文字显得苍白,只是填补了一些背景的空缺。文章说,鲁蓬水性极好,驾船技术亦佳,参与过数次布里奇海域失事船只的救援,以及后续的物品打捞工作,同时也是布里奇浮潜观光最好的导航兼教练之一。

      杜昆的要求是真的高。华法琳一路看下来就是这个感受,找鲁蓬这样的人来接手联络员工作,照这个标准,罗德岛人事部都能招聘到高级资深干员了。

      不过,这些还不是关键。赫拉格分享过来的最后一个链接是一则新闻,时间显示十年前,发布媒体是伊比利亚邮报,标题是《为报救命之恩,伊比利亚多金旅团集资送了这位萨卡兹渔民一艘游艇!》。说的是伊比利亚的一个黎博利旅团,在徒步穿越萨尔贡荒野时遭遇天灾,幸得一位萨卡兹佣兵出手,带他们去到附近的地下据点躲避才幸免于难。旅团花了数年时间才找到救命恩人,并募集资金送了这位恩人一艘当时很高档的源石动力玻璃钢游艇。

      这位救命恩人就是鲁蓬。当时他已经因为腿伤致残,据说是佣兵团在维多利亚边境被人设陷,误入了正规军火力圈所致。鲁蓬的佣兵生涯就此中断,所幸有同族牵线,兜兜转转来到布里奇的海边讨生活。文章提到,鲁蓬的中介人是落日酒店,旅团也是辗转通过遍布泰拉的萨卡兹联络网才找到人的。落日酒店历史悠久,又由血族建造和管理,所掌握的血族情报密度仅次于卡兹戴尔本土,这也可以侧面印证鲁蓬拥有血族血统这个传言。后来,也许是出于感谢之意,鲁蓬将游艇转赠给了酒店,回到了他心爱的老式渔船上。

      陆上行走不便,水中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从鲁蓬的潜水影片当中,根本看不出他身有残疾。这是泰拉严酷的一面,运气差的人很难生存下去,身体素质、头脑、禀赋都很重要,只有它们能够帮助一名残疾的佣兵,在新的地方很快找到新的谋生手段。

      华法琳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个说法吸引。新闻里说,旅团在布里奇见到鲁蓬时差点认不出来。他们说,鲁蓬的样子变化太大了,热带沿海的阳光如此毒辣,竟把一名萨卡兹的皮肤晒得如此黝黑。

      所以,鲁蓬的肤色并不是天生如此。

      “你觉得……”

      华法琳抬眼,视线刚好和赫拉格对在一起。她和他在同一时间说了同样的话,大约两人想的也是类似的问题。

      “你先说吧。”赫拉格笑道。

      “别笑。”华法琳板起脸。

      “为什么?”赫拉格瞬间敛住笑容。

      “拜托装得像一点啊,”她声音低得近乎唇语,“夫妻会因为撞词而相互谦让吗?”

      告诫之余,她还不忘前后左右环顾一番。自从车里发现窃听器她就敏感了起来,总觉得四处都有人窥探他俩的关系,以及案件调查的进展。

      “我不知道。”赫拉格表情略带茫然,或是不以为然。

      “算了,我想说的是,鲁蓬的肤色,”华法琳轻咳两声,返回正题,“虽然萨卡兹有很多亚种,但这么黑的肤色是挺少见的。”

      “我也这么想,是矿石病吗?”

      “如果他是感染者。”

      “他是。”赫拉格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

      赫拉格将自己的终端递过来,上面的影片定格在某一帧。他指了指萨卡兹的左小腿后方,华法琳认真分辨了一下,发现那里的确有一个不规则亮块。影片是高清模式的,这决定了它不可能只是一个因分辨率过低而产生的色块。

      只能是体表源石结晶的反光了,能排除水下光线的干扰,在动态的深色皮肤表面发现这个,需要一双火眼金睛。然后,像是为了向她验证这个判断,赫拉格点击播放按钮,又让影片向前走了五六秒。华法琳紧盯反光的位置,为无数感染者提供诊疗而积累下的经验告诉她,那确实是体表源石结晶常有的观感。

      “萨卡兹对矿石病易感,感染症状也比其他族群要更多样化些,”华法琳说,“只不过黑肤我是第一次见,可能——”

      “来了,”赫拉格突然举起一只手,对着华法琳身后打了个响指,“这里。”

      赫拉格的位置面向门口,每一位进来的客人都落在他的视野范围。

      华法琳刚转过头,黑肤的萨卡兹已经走到桌边。他比影片里显得矮小,但年轻不少,背着一个时下上班族最喜欢的帆布背包,手里还握着一个终端,看来是刚把盖子合上,挂断了通话连接。

      他头发漆黑,面容英俊,双眸是和华法琳差不多的红色,也很是漂亮。耳朵尖而长,头上无角,身后无尾,确实能看出一些血族的特征。

      赫拉格起身,抢在萨卡兹之前为他拉开了椅子。华法琳这才想起鲁蓬腿有残疾。

      黑肤的萨卡兹有点受宠若惊,连道了几声谢才坐下。他坐下的动作有些迟缓,看起来主要是腿部受力不均导致的惯性过大。所以旧闻是真的,鲁蓬的腿部有残疾,而且程度不算轻微。

      “抱歉迟到了,您眼力真好。”坐定后,他卸下帆布背包,表情有些讪讪。

      “做了些功课,对您很有印象,鲁蓬先生,”赫拉格笑着说,“您好。”

      “感谢赫拉格先生眼熟。”

      也许是肺活量惊人的缘故,萨卡兹发音低沉,语速偏慢,一听就是腹式呼吸的行家。

      “那么这位就是……?”萨卡兹看向华法琳。

      “华法琳,我的太太。”

      这是来到布里奇后,华法琳与赫拉格第一次与其他人同桌进餐。这也是赫拉格第一次把她介绍给第三个人,并告诉对方,她是他的妻子。

      “知道此行是扮演赫拉格的太太”,与听见搭档亲口道明身份,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前者因为预设了剧本而毫无违和,前者则因为说出了具体的台词,反倒让一种强烈的新鲜感扑面而来。

      总之,竟一时难以适应。华法琳这才悟了,刚才在车里叫“老公”时,赫拉格为何会有仿佛芒刺在背的反应。

      “嗨……我是华法琳,”华法琳将思绪拉回餐桌社交,“早上我们在语音通讯聊过。”

      赫拉格给鲁蓬倒了一杯熟红茶。

      “谢谢……华法琳女士,感谢您的信任,”萨卡兹握住装红茶的杯子,“不知是哪位客人向您推荐了我?早上语音时忘了问,实在抱歉。”

      其实是罗德岛今早发现你登录内网上传资料,确认了联络员身份后,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啊。华法琳暗笑,随口编排了一个数年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朋友。对话也就顺理成章地谈及不知猴年马月才有的故地重游和友情折扣。

      脑海里全是可露希尔的样子。如果被她听到,一定会嘲笑这样的虚空画大饼吧,华法琳想。不过说起眼前这位萨卡兹,华法琳总觉得存在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并非完全源自异常的肤色,也许还掺杂一些预设的嫌疑,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总之,一时难以辨明,这个人值得好好调查一番。

      “您是萨卡兹血族,赫拉格先生却是黎博利,”鲁蓬说,“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夫妇组合,两位一定是伉俪情深,真令人羡慕。”

      “爱情是没有种族和年龄边界的,”华法琳侧过脸对着搭档,“对吧,亲爱的?”

      “嗯?”赫拉格抬抬眉毛,“嗯,太对了。”

      话音刚落,华法琳听到赫拉格轻轻抽动了两下鼻子。

      “啊对不起,我就是……”鲁蓬马上做出了反应,他敏感地抬起两个手臂左右嗅闻了一下,“刚从修理坞过来,身上是不是有很重的汽油味?因为得盯着机师换好零件,以前那里出过掉包的事,最过分的一次,是把两个改良装置都给换成了降级的版本。”

      “是您辛苦,”赫拉格一边说,一边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我……大概是有点伤风,不碍事的,可能今早海水比较冷。”

      华法琳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搭档。

      “泰拉可能得有九成人以为布里奇没有冬天,赫拉格先生大概也是吧……这样,”萨卡兹拉开背包,“我先给两位看看我的排期——”

      “不急,咱们先吃饭,”赫拉格直接把菜牌递了过去,“饭点都快过了,劳驾——”

      又一个响指,马上召来了服务员,新的一本菜牌到手。

      “别客气,”赫拉格说,“我们乌萨斯人每次出海前,都会请掌舵的吃饭喝酒,这就像睡前要祷告一样正常。我太太也是看到这家店有……有什么来着,亲爱的?你说的那个菜?”

      啊,好你个赫拉格,华法琳腹诽道,竟然在点菜这种小事上拉我进来表演?

      “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拿过赫拉格手里的新菜牌,华法琳动作麻利地唰唰翻,意外一眼就相中其中某个菜,熟悉的回忆涌上心头。

      “豆腐鳞。”纤纤玉指往菜牌上猛地一戳。

      “对,”赫拉格笑着对萨卡兹说,“我太太发现这家店有她心心念念的豆腐鳞,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真是不错的说辞呢,不容置疑又让人如沐春风的,赫拉格,你待会就等着被数不尽的毛刺烦死吧!

      “华法琳女士以前吃过豆腐鳞吗?”

      “没有,”华法琳扯了个谎,“也是我那个朋友推荐的。”

      “可算推荐对了,不过,豆腐鳞并不是所有人都欣赏得了的,”鲁蓬认真作着介绍,“布里奇的豆腐鳞和炎国东部、雷姆必拓南部的都不太一样,体型更小,毛刺更多,但味道更为鲜美。”

      布里奇的船工分两种,一种是与旅行社、酒店或航运公司签约,由系统或上级统一派单,以标准化的模式服务游客。另一种就是杜昆、鲁蓬这种单干的,能够制定、执行高度个性化的方案,自身水平也相当高,或者有一两样过人的技艺。能够在交谈中信手拈来、毫不生硬地插入本地物产风土人情信息,便是其中的重要一项。

      鲁蓬的确没有客气,却又表现得很是得体,他为华法琳和赫拉格推荐了几道他认为的好菜,“不止‘不容易出错’这么简单”,他这么表示。

      之所以如此自信,除了对附近餐饮甚是了解之外,也是因为他与店老板私交不错,一直以来给餐厅介绍了不少客人。这一点并不是听鲁蓬亲口说的,而是下单时才发现的——

      店老板亲自来了,不是从后厨或者收银台后面,而是从大门口。原来,稍后有一个高级旅团要过来,因为飞机误点的缘故,临时决定在这里用餐。据说不太好伺候,所以老板特地赶来监督店员布置准备。而这并不妨碍他过来找老友一叙,顺便亲自为他们下单。

      “鲁蓬老弟,看你这次又带了什么稀客来!”店老板是一名黎博利,身材矮胖,嗓音洪亮,满面的红光和垂于耳侧纤长而忧郁的靛蓝羽毛形成鲜明对比,“一名血族女士和一位骏鹰老爷,坐在一起美得像一幅画!”

      周围刀叉勺子碰撞的声响顿时安静下来,附近食客大约都在转头围观了。不过面对此等阵势,两位罗德岛干员都很淡定,华法琳紧盯菜牌,赫拉格也目不斜视。

      “是两位客人自己选的您这里,不是我,”鲁蓬赶紧打圆场,“只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不就是咯,这说明品味也是一流的嘛。”

      “老板,点菜。”赫拉格岔开话题。

      “好嘞。”

      菜单很快就定下来了。除了华法琳特地指明的豆腐鳞煮汤,赫拉格点了“百万富翁”沙律,咖喱羽兽肉煮虎虾,克里奥尔番茄肉汁,烟熏马鲛鳞,以及一个海鲜焗饭当主食。

      “对了,差个甜品,”赫拉格问,“有什么推荐?甘蔗汁?芒果椰子?草莓醋汁?”

      “草莓醋汁。”鲁蓬说。

      “那我要芒果椰子。”赫拉格说。

      “那我……”

      “‘血瓶’。”鲁蓬突然打了个响指,“华法琳女士应该会喜欢的吧?”

      “这里有?”华法琳惊讶道,“菜牌上没看到啊。”

      “没这么写,但小店有,”店老板得意道,“这也是小店多年以来的坚持。”

      “坚持?”赫拉格问。

      这时,不远处布置围桌的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在店老板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样子有些紧张。

      华法琳灵敏的耳朵捞到了大意,有客人觉得合并的大围桌离自己太近,怕一会儿太吵,又不愿意挪到给他新安排的座位。

      “鲁蓬老弟,这你熟,你先给两位客人介绍一下。两位,”胖黎博利走时不忘回头,“‘血瓶’算我送的,祝你们用餐愉快!”

      店老板脚下带风,很快就走到了餐厅另一边。华法琳的视线跟着投向那里。四张小桌已被拼成一张大桌,一张牛油果绿的餐布正被四个服务员牵着缓缓扑向还未干透的桌面。

      而店老板正站在紧挨着拼桌的一个卡座边,向座位上的客人弯腰解释着什么。

      华法琳向后靠在椅背上,视线偏过一个角度,避开店老板微胖的身体,落在卡座的客人身上。

      是一个中年萨卡兹男人,有些脸熟。华法琳想了一会儿,意识到他就是早上电视访谈里的那个警察局长。

      什么名字来着?华法琳眨眨眼,努力从记忆里挤出了一个名字——卡萨姆。

      她又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十二点半,这在布里奇属于午休时间。

      几分钟后,不知道被哪句话说动,卡萨姆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服下摆,朝隔了三张桌子的窗边座位走去。服务生紧接着上前,给他上了一壶新的茶和几碟小菜。

      看来警长也很重视独处的时光。可是,换到新座位并不意味着就能享受清静。

      从华法琳的方向可以看到,与卡萨姆的卡座只隔着一条过道的位置,坐着两位女士,其中至少一位——并非背对着华法琳的那位,正笼罩在悲伤之中,只见她手里拿着手帕,两个眼眶发红,说两句话就捂着嘴巴。

      再一细听,便隐约有刻意压抑住的哽咽声传来。

      窗外变亮了,或许是太阳钻出了云层。背对窗户的人都渐渐难以完全看清面貌,但华法琳还是辨认出了那名悲伤女士的模样:

      灰色的头发,黑色的角,角的形状是贴合头骨两侧,压着耳朵上方向前弯曲的样子。甚至借着背光的轮廓,还能看出一边的角上系着根暗色的发带——

      这不是苏玛吗?

      店老板走了过去,把一盘烤好的松饼放到她们桌上,然后弯下腰与苏玛的女伴交谈,他的表情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虽然华法琳认为不应轻率打扰一个突然陷入悲伤的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店老板的细心和热心。

      这边,赫拉格又给鲁蓬续上了一杯红茶。

      “在布里奇,确实没多少人记得‘血瓶’的传说了,”鲁蓬向赫拉格点头致谢,然后看向华法琳,“点心的做法也因为缺乏创新,被很多甜点盖过了风头。”

      “我看到有的旅游手册提了一嘴,”赫拉格说,“说两百多年以前布里奇曾暴发过一场瘟疫,所幸一名血族献出至为珍贵的‘血瓶’,挽救了小城四分之一居民的性命。”

      “‘血瓶’无法治疗瘟疫,亲爱的。”

      “但是结合源石技艺,可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哦。”

      “怎讲?”

      鲁蓬拿过桌上的台牌,指着右上角一小块地方。华法琳看到上面有一对金色的翅膀图案。

      “‘金色之翼’这个店名,并不是随便起的,华法琳小姐,”鲁蓬说,“关于‘布里奇的血瓶’,您所知道的版本是什么?我听说就连血族群体内部,也流传着多个版本。”

      “我所知的版本是……”华法琳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两百多年以前,卡兹戴尔试图在布里奇刺杀某位逃亡的血族成员,他们使用的方法是销毁刺杀对象的‘血瓶’。”

      “销毁血瓶,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吗?”鲁蓬问。

      “血族很迷信的,”华法琳说,“我们这一族认为,‘血瓶’承载着家族的尊严和好运,毁掉‘血瓶’,意味着毁掉家族的尊严和好运,大幅加速其衰亡的进程。”

      “不同版本间,有些元素是共通的,”鲁蓬也学华法琳交握双手,似乎准备交换什么特殊情报,“这家‘金色之翼’的店主有个少见的版本,据说是从祖辈传下来的。”

      “噢?愿闻其详。”

      “同样是两百多年以前,有一艘来自卡兹戴尔的邮轮撞上‘K’礁,船底撞了一个大洞,又祸不单行遇上风暴。布里奇的海上救援力量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救出了一半多乘客。剩下的人怎么办呢?难道见死不救吗?当时救援队的老大是一位黎博利,他说服了队里另外几位同族,一行人使用某种神秘法术将双手羽化成了翅膀,组成一支特殊飞行小队。小队顺利到达沉船地点将余下的乘客全部救起,又一路背着他们飞回了岸边。”

      “黎博利双手羽化成翅膀?还飞出那么远的距离?”华法琳不由的提高了音调,“这也太都市传说了吧?”

      “然后呢?”赫拉格却很淡定,“故事似乎还没讲完。”

      “嗯,传说黎博利双手羽化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所以一生一般只有三次机会羽化。而且最后一次羽化之后,手就变不回来了,除了血流不止外,身体结构也会发生不可逆的失序,导致多个脏器发生衰竭,最终回天乏术。”

      “亲爱的,你最有发言权,”华法琳看向赫拉格,“你的双手能变成翅膀不?”

      “当然不,这过于违背常理了。”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鲁蓬说,“飞行小队当中有两个人,谁也不知道,那次已是他们最后一次羽化。他们为了拯救素不相识的异族,竟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获救的乘客中有一名血族,被布里奇人的精神深深感动,决定献出自己的‘血瓶’报答他们。她将‘血瓶’敲碎涂在那两名黎博利的双翅上,然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施展某种神秘的源石技艺,竟然真的成功为他们止住了流血,并让翅膀复原到正常双手的形态。”

      “获救的那两名黎博利之一,”赫拉格问,“就是‘金色之翼’店长的祖先?”

      “对,而且都活到了高寿,在众多儿孙的包围下安详过世。店长说他们家族一代代传下来的故事就是这样。一直保留‘血瓶’点心的做法,是他们纪念的一种方式。”鲁蓬挠了挠头,“救援大概确有其事,但至于怎么救,添油加醋在所难免吧。”

      “您好,小心上菜。”这时,一个服务员捧着大大的汤盅来到桌前。

      问清上的是豆腐鳞汤后,华法琳让服务员将鱼汤分碗盛出。然而,当服务员将大勺伸进瓦罐里开始大力按压时,华法琳发出了极不淑女的一声嚎叫。

      “豆腐鳞——不能压——”

      “对不起,这位女士……”服务员讪讪解释道,“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盛出前压一压,有助于鳞肉本身的鲜味释放,而且豆腐鳞毛刺太多,本身并没有什么单独食用的价值呢。”

      “别压了别压了……就这样盛出来吧,”华法琳心如刀割,“你们这样是在……哎!”

      出于教养和礼貌,华法琳并没有将“暴殄天物”四个字说出口。她本想看赫拉格吃豆腐鳞的表情,看他从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到满腹狐疑、如坐针毡——这下好了,鳞鱼都被勺子压烂了,她的诡计落空了。

      华法琳沮丧地捧起自己那碗鳞鱼汤,让芳香扑鼻的乳白色汤水安慰自己。勺子探底,轻轻舀起,能看见莹白鳞肉支离破碎,顺着残留的纹路,一些莹白的细小毛刺还顽强地依附其间。好好品尝这碗鲜美的鳞鱼汤吧,只能这样了,至少有鲜美的鳞鱼汤,她悲伤地想。

      “金色之翼”的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百万富翁”沙律、咖喱羽兽肉煮虎虾、烟熏马鲛鳞、海鲜焗饭就都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赫拉格不得不把茶壶撤到边桌,连同华法琳的青柠薄荷茶。

      三个人胃口都不错。鲁蓬和赫拉格上午都在海上消耗了大量体力,而华法琳认为自己胃口大开的原因在于用脑过度。一个上午的时间,她除了觐见领主、整理线索、交换情报,还要分出精力与梦魇和某些“东西”搏斗。用脑过度,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当然会导致饥饿。

      菜品吃得差不多了,在等待甜点上桌的间隙,三人终于回到此次午餐的正题。是鲁蓬主动提起的,华法琳这才意识到,她和赫拉格似乎都忘了此次约鲁蓬吃饭的明面上的目的。

      鲁蓬给出了他的排期表。排期表是纸质版,当他把仔细装订过的16开本子从帆布包里拿出来时,华法琳感到了一丝亲切,这在电子件大行其道的今天实属少见。

      本子是鲁蓬自己装订的。封面用一张旧海报裁剪过塑,上面四个穿维多利亚传统礼服的男人站成一排对着镜头微笑。手作的纯朴与格调的高雅相互融合,这就是鲁蓬的工作本。

      鲁蓬翻开本子递给华法琳。“从这一页开始,后面都有可选的时段,白色的可选,灰色表示休息。”他说。

      “谢谢,我们可以随便翻一下吗?”华法琳问,“这个本子做得可真好。”

      “当然可以,谢谢。”

      华法琳将本子放到她与赫拉格之间,这样两人就都能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鲁蓬的排期表有自己一套标记方式,是用涂色的方块实现的。科研、浮潜、海钓、观光四大目的有各自的代表色,混合单则是对应的混色。同一雇主则以名字或公司缩写贯穿对应的色块,同一时段内有不同雇主则在空白处以团队信息予以注解。以一天之内的时间为横坐标,日期为纵坐标。

      这位萨卡兹船工是肉眼可见的受欢迎,色块交杂,一眼看去竟有琳琅满目之感。有的一个上午就排了两班,有的一买就是三天三夜。代表空闲的白色和代表不可选的灰色数量很少。

      “我们主要想去海钓,顺便去‘K’礁外侧游览,少则一天,多则两天……再参考其他客人的记录,唔……”赫拉格佯装思索,慢悠悠地翻过一页,又往前翻回四五页,再往后翻过三页。如此往复两到三次,才将目光停留在四天后的白色区域。

      华法琳知道赫拉格来回翻看的用意,看似面对纸质材料时漫不经心的动作,其实是为翻看历史记录处心积虑地打掩护。

      她和赫拉格的想法是一致的,从这样的翻看方式中,借助色块直观的特点,可以迅速掌握鲁蓬工作和休息的一些规律。近半年来,鲁蓬多在每个月的上旬集中休假四天,而杜昆最后出现在酒店监控里的那一天,也即10月5日到6日,刚好落在鲁蓬的休息日区间。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看,这不至于让鲁蓬因此嫌疑大增,但华法琳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工作文档上郑重记下一笔。

      “就定下后天吧,也就是这周三,我们想玩到周五,”赫拉格指着表上对应的位置,将本子推回鲁蓬面前,“寒流开始减弱,适合去外海走一圈。”

      “再好不过,”鲁蓬立刻查看终端,“气象预报说后天开始放晴,但再过几天又有雨云要从海上过来了。”

      水到渠成的,服务、餐食、钓具和保险等费用也很快谈妥。在商言商,鲁蓬的报价比他们事先了解到的市场均价高出不少,但也算物有所值。

      就在空盘和骨碟撤下、芒果椰子和草莓醋汁上桌的时候,餐厅进来了一帮壮汉。华法琳飞快扫了一眼,发现有乌萨斯,瓦伊凡和阿达克利斯等。华法琳第一反应是来砸场子的,直到店老板引导他们在铺了牛油果绿桌布的围桌边坐下,她才停止了对逃跑路线的构思。

      这些人交谈用的是乌萨斯语,和店老板说话时,一开始用的是维多利亚语,没想到店老板自称祖上来自乌萨斯,也和他们说起了乌萨斯语,一下博得了对方的好感。不过餐厅环境比较嘈杂,接下来就听不清他们具体聊什么了。

      华法琳发现,鲁蓬似乎也对这帮人很感兴趣,一直将视线投向他们的方向,一双暗红的瞳仁渐渐变得暗沉无波,就连赫拉格将草莓醋汁推到他面前,他也毫无察觉。

      这时,旁边的座位传来几声犬吠,来自一名佩洛老太太的兽亲宠物。这只宠物个头小,眼睛大,四肢细,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情绪,且难以安抚。

      兽亲叫声在室内尤为刺耳,周围几名食客嘟嘟囔囔,暂且克制着情绪。牛油果绿桌布边的那群壮汉也都放下手中的饮料和前菜,向佩洛主人投来不满的视线。倒霉的老太太这下更慌了,她似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点的超级厚馅饼又刚端上来,一时进退两难。布里奇的餐厅几乎都是宠物友好餐厅,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带宠物出去一阵,等它们恢复冷静了再回来。可是华法琳看到,老太太座位边放着一根拐杖。

      一个身影迅速朝这边移动过来。是店老板,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到老太太桌前,征得她的同意后,便伸手抱起了那只狂躁不安的佩洛兽亲。华法琳看见他对待小动物的动作十分细腻,完全不像他的体型那般粗苯。他像抱婴儿一样把那只宠物抱在怀里与它对视,一边拍着它的后背一边小幅度摇晃着身体。很快的,宠物就安静下来,发出了舒服的呜呜声。

      真是一名多面手,华法琳感慨。算上这件事,“黄金之翼”从刚才起接连出现的三次危机,都被他一一化解了。更不用说出品的东西好吃,怪不得这家店口碑这么好。

      华法琳将视线转回同桌的黑肤萨卡兹身上,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没见他转头凑个热闹。他的视线似乎还是停留在那桌壮汉那里。

      “鲁蓬先生,”华法琳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哈喽?”

      “啊?”萨卡兹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伸出双手握住已经沁出冰水的玻璃杯壁,“对,是我的饮料,谢谢……”

      医者的敏锐告诉华法琳,萨卡兹突然的异常表现,并非仅仅来源于这帮不速之客,还源自体内发生的某种变化。但是具体为何,华法琳一时难以判定,但过滤掉黑肤所带来的干扰,还是可以从神态和语气看出,鲁蓬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轻微的不适,不一定是身体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

      “您还好吗?”赫拉格也轻声询问。

      “……我没事,就是走了下神,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萨卡兹喝下一大口冰冻的草莓醋汁,“我只是在想,最近来到布里奇的乌萨斯人,似乎多了不少。”

      “嗯,”赫拉格立刻接过话头,“我听到一些风声,敖德萨的事情,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布里奇也感受到了余波。”

      “赫拉格先生也来自乌萨斯,”鲁蓬说,“您觉得,那些人像不像‘契卡’?”

      “每个乌萨斯人都知道一句话,‘契卡是无处不在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皇帝把他的耳目安插在了每一个人身边,但它还有另一层含义:无论是谁,都有机会为皇帝办事。所以,你其实很难从外貌举止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契卡’。”

      “鲁蓬先生,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他们?”华法琳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你有尾巴的话,刚才恐怕也要竖起来了,能告诉我们什么原因吗?”

      “……我有一个船工朋友,是敖德萨人。”

      “他怎么了?”华法琳克制住自己想要坐直上身洗耳恭听的冲动,刻意放慢速度叉起一个“血瓶”放进嘴里。

      “他失踪一个月了,”萨卡兹垂下了眼帘,“布里奇警方可能觉得是乌萨斯干的,就压根不敢管。所以一看到凶神恶煞的乌萨斯人,我就想到我的朋友。”

      “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叫杜昆?”

      “是的,”鲁蓬毫不意外,暗红的瞳仁盯住了赫拉格,“你们也知道这件事?”

      “嗯,酒店、海滩、码头,有时会听到议论,”赫拉格大方承认,“我们也是来到布里奇才知道,而且杜昆与我有相似的经历,所以很难不去注意这件事。”

      “相似的经历?”

      “是的,很相似。”

      赫拉格以真挚而坦诚的姿态,向鲁蓬简要概述了二十年来乌萨斯带给他的一切。不过华法琳发现,当中所有的关键信息都被巧妙地模糊掉了。

      这的确是与鲁蓬建立更进一步关系的机会。华法琳也趁热打铁,分享了一些所谓的“道听途说”,比如那段已被警方证实的监控录像,比如杜昆多年来在敖德萨议题上的立场,又比如杜昆早有远行打算的传言。而对于“K#912”的解密,以及礁石楼912室的库兰塔老太太,华法琳则小心避开,只字未提。

      “杜昆他……的确是有远行的打算,这我可以证明。他失踪前大约一周找到我,说服我接下他手头的几个单,以及一家医药公司的委托。”

      “医药公司委托?”华法琳佯装不解,“杜昆不是船工吗?”

      “那家公司叫罗德岛,一直在搜集布里奇‘湖芯’科考的一手资料,他们之前找杜昆服务的确很合适,因为他是这里接待科考队伍最多的船工之一。”

      “噢,罗德岛,听说过,研究矿石病的,大概也对天灾的起源很感兴趣吧。”

      “他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吗?”赫拉格问。

      “没有……只说自己有点累,想离开布里奇去散散心。”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而你就这么接下他转来的委托?”

      “嗯。”

      华法琳感到有点难以置信,对很多人来说,遵守承诺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不过,这也许正是鲁蓬的优点所在吧,杜昆是不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呢?

      “失踪之前,”华法琳问,“他有什么异常吗?”

      “那段时间刚好是敖德萨独立,消息铺天盖地的,布里奇也不例外。我们好些船工知道他是敖德萨人,还问他独立是好还是不好。他一直不置可否,或者不愿谈,不过行为举止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那么,”赫拉格问,“杜昆最后出现在监控的那一晚,也就是10月5日晚到6日凌晨,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听到赫拉格的这个问题,黑肤的萨卡兹皱起了眉毛,然后半低下头陷入沉默。他的姿态不像正在搜寻记忆,更像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道出一些重要的信息。华法琳和赫拉格飞快地对视一眼,大概都觉得这顿漫长的午餐闲谈,终于探进了一处关键的所在。

      这时服务员来上最后一道菜。

      “草莓水晶糕,您点的菜齐了。”

      十二个“血瓶”点心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碟子里。华法琳一眼就看出做得很好,水晶皮擀得轻薄近乎透明,红色的草莓酱在似有还无的包裹下散发诱人的芳香。

      “那晚,我在飞鱼楼打台球,我晚上经常去那儿,杜昆联系我,说少给了我一个客户的资料,知道我腿脚不好,便拿下楼给我。”

      “‘拿下楼’指的是……?”

      “嗯,他住飞鱼楼七楼,五楼以上都是公寓,我所在的台球室,则是在同一栋的四楼。”

      “这个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当时你们工作已经交接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然后凌晨……两点半左右吧,大概那个时候,我上去五楼,打算在天桥那里抽根烟。半夜抽烟是我的习惯,我喜欢飞鱼、礁石两座楼之间的天桥,那里能开窗,看得见海,风也好。

      “怪事就发生在那时。我上到五楼,刚走进天桥,就看到另一端有个身影闪过,因为几个小时前刚见过,所以印象很深,我可以肯定那人是杜昆,他要去礁石楼。”

      “如果没记错的话,飞鱼、礁石两栋楼的五楼到八楼,都属于同一家公寓,”华法琳开始回忆两栋楼的结构和功能分区,“所以杜昆过去礁石楼,性质和串门也没什么差别吧?会不会那里有他的朋友,约他去叙一叙,或者吃夜宵什么的?”

      “不会的。”

      “为什么?”赫拉格问。

      “两栋楼的公寓入口都设置了前台,两边都有人值夜。我问过礁石楼当天的值班,说那晚那个点,根本没人进去。他走的是安全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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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黑肤萨卡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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