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

作者: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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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明经


      前有《哀贡生》文:
      【京兆之士咸善文。秋试,卷难甚,有五百士人同考场,皆哀叹。】
      【其一为京城诗词名流第一者,亦提笔难下。如厕时,其友曰:“汝善文最也,今何后为?”】
      【曰:“吾腹千书,嘴千言,乱,是以后也。”】
      【曰:“何不去之?”】
      【不应,摇其首。】
      【明日,益乱。】
      【已成者出门,呼且号曰:“汝愚之甚,蔽之甚,但顺之书而已,名不第,何以节为?”】
      【复摇其首,卒落第。疯癫两年,落桥而亡,人念之,“小明经”而已。】
      话说回头,小明经落的拱桥名为“长虹”,取长虹贯日之奇景。因有执念,落桥后,魂魄于拱桥左边自修府邸,与拱桥右边的桥奶奶家一水之隔,却吵闹不少。
      小明经不求托生,活在桥下,捧书度日。年复一年,便陶然于书,成了长虹拱桥过路魂灵的教书先生。君子固穷,小明经衣帽简洁大方,手不释卷。不论男女老少,路过这一段,都会被大金桂树吸引驻足观望。这棵大金桂茎干苍老庄严厚重,叶嫩花黄。它原是生长在长虹桥边,大概是明朝时一四川藏茶贸易商带来。此地水土沃,桂树年年新貌,但物都有尽时,金桂也不例外。按理,各有修行,各有下一道世界,但此金桂人世不存却一口气吊在了这一届,它依旧年年逢春满枝金粟米,浓香万里。此树树形壮观,如大烟花状,又如大华盖,又似仙人洒落一把细细的星辰......它总是静默不语,风来香去,身姿仍旧为张望河道上游之状。小明经穷庐在侧,绿草如茵,桂落草花开。
      “......今春桂花殊胜,馨香含蜜,风来桂花摇落金雨,往日,求功名者愿受‘月中折桂’吉言——人间去月宫,不知几万万里,且不说路途遥远,那月宫还有醉于仙道不专心治学的吴刚守卫桂树。不才曾刻读经书,临考却有意难书,卷者,题者,出卷出题人之意也,吾难附......”桂下青石,金雨中掩卷,双袖交叠遮盖书卷,座下驻足者十七人,放眼过去,老人四五六,中年一二,青年七八九,婴孩一二,小明经拂下身上桂花,微微笑着,他自己就是想月中折桂、金榜题名的人,此愿难达,于此,他多做着劝世之行,渡自己的遗憾,“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居庙堂之高则守天下,处江湖之远则善其身。置身何处不是学?自然万物何不为知?......”
      魂来魂往,亦如人来人往,鲜有受触动着,无非是自顾自地谈说,他人自顾自地来而离去。偶一布袍年长老者时而出现。自来,魂魄一届无定数,反常者常有,自己也是如此罢了。
      每当日光下澈,金桂树周遭便安静下来。小明经此时总会习惯了落寞,抖落一身甜香,起身回草庐。而河水对岸的桥奶奶家,方炊烟袅袅,生气活泼。桥奶奶养了一条大个头的金黄锦鲤,这金黄锦鲤常潜在小明经这边的河岸,昂着头张着嘴轻甩如锦的大尾捉金桂花。桥奶奶,倒不是因为住在这里就觉得此生无意。
      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披着发光着脚,穿着粗布大褂,端着白陶碗拿着白瓷汤匙,大步匆匆到河边,河边一矮脚板凳,她右脚一勾就甩一边去,不吹不打,腿一弯就坐下,右手拿着汤匙就敲着半没水中的青石板,声脆情切,那金黄锦鲤一摆尾,比大拇指指甲盖还大的鱼鳞忽就闪现刺眼的金光。
      “孩儿啊,你可不能乱游闹,心肝隔着肚皮鼓,防人之心要有。来,吃几口饭,老吃那些桂花,小心败了胃口——”说着,那金黄鲤鱼把头伸出水面,张大了嘴巴,足有小拳头大,鱼嘴鳃薄,嘴腔大,一大勺鱼食倒进去,倒像是吃小点心一样轻巧,“我的鱼好啊,吃饭不打噎,潜水不会淹,扑通一声跃水面,水花四溅赛那珍珠串。浑身贴满黄金甲,尾巴一摆赛裙帘,两只眼睛咕噜噜上下翻,惹得人儿眼看馋,心发乱,爱难得,意难舍......旁人再看两眼指不定生出什么坏心眼......”
      “桥奶奶,桥婆婆,又喂您家大金袍?”小明经启窗撑窗杆,忍不住笑着问河对岸,桥婆婆翻了半个大白眼,大金袍儿大尾巴摆得更欢;
      “赖着不走一住就上百年,自私无用的臭书生。”桥奶奶厌恶人,从来不客气不转弯;
      “我是舍不得大金袍!”小明经长期与桥奶奶磨合,日子久了,狡黠的脾气也上了一二分;
      “嗯!贪心!”桥婆婆脸一扭眼一瞪,万分嫌恶,“各有各的道,你走你的,大金袍走大金袍的。”
      “走那条道?我看我是‘挥鞭赶马到桥头,路断意难酬’,虽为长虹桥,但于我反是‘此路不通’!”
      “小贡生,除了考科举,旁的就不能做?”桥奶奶冷笑;
      “哎,生于斯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不中,奈何‘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最善诗词文章,自古就有靠诗词流芳千古者,唐有若虚《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宋有苏麟‘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流传千古......想你是好高骛远不求实际妄想功名,徒劳罢了!”
      “桥婆婆骂我便是了。可日月如梭,往事难追。我从小苦读坟典,自是天赋过人,十三四便有能诗文名。现在想想,自己是‘仲永再伤’罢了。”
      “你固执倒罢了,别带坏我家的大金袍。”桥婆婆喂好大金袍,大金袍便‘凭空而游,皆无所依’,随着桥婆婆回了院里。
      桥婆婆珍爱大金袍入骨,为警告贪心之人,常搬着凳子坐在檐下清唱警示:
      【打鱼的若偷了我的大金袍,叫你三天打不到鱼一条;】
      【砍柴的若偷了我的大金袍,斧头掉在半山腰;】
      【读书人若偷了我的大金袍,上了考场就把白卷叫;】
      【种田之人若偷了我的大金袍,番瓜结得像葡萄,田里的茅草没法薅;】
      【看病郎中若偷了我的大金袍,摆子当作伤寒瞧;】
      【地理先生若偷了我的大金袍,瓦砾堆上看风水,太岁头上把土挑;】
      ......
      小明经一听到“读书人把白卷交”就浑身一哆嗦,好似自己考前真的偷了大金袍一样,瘆得自己连连扔了手里的书卷,自己寒颤了好一会儿。
      定下心绪,他趴在窗边,思如水流,恍恍惚惚间,将睡未睡时,忽听“扑通”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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