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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不老
山予一直不曾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
“我七岁那年,父皇听信方士之言,使用人鱼血肉所制‘美人膏’可使容颜不老。”
“父皇下令,让渔民在海边、市集,设法捕捞。一时间,宫廷后妃人人都在使用人鱼血肉所制‘美人膏’,驻容养颜。”
“短时间内鲛人死亡过多,身为鲛人族的殿下的你化作人形,想和父皇和谈。后来,你便被囚禁在那个水牢。”
岺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山予,脸上带起一丝微笑。
“那你父皇是长生还是死了?”
山予后退一步。
“死了。”
岺暙再次前进一步,轻笑道:“真是可惜,没得到鲛人长生的法子。”说完,他从腰间摸出那盒一直带在身上锈蚀的膏子看了看。
岺暙猛然用力将膏子砸到山予脚边,盒子裂成两半,白色膏体洒了满地。
山予没避让,脚面沾了一大片。
岺暙走到房中,摸起桌上的茶盏,摔到地上。
“哥哥。”
“闭嘴!”
“哗啦!”杯子全部砸碎。
“哥哥。”山予上前,一把抱住岺暙的后腰。
“滚!”
山予眼底的猩红蔓延,嗜血与毁灭的疯狂让他浑身颤抖。
“哥哥,不要抛弃我。”
“从段无涯换命那天起,我就是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我已经在你跟前死过一回。”
山予将头埋在岺暙后背,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
“你既然舍不得我死还给我喂过心头血,当我沦为鬼修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又不肯多看我一眼?你还要答应承担鲛人族的责任。呵呵呵......”
那个无法到达的除夕夜,被太子强行塞入下了砒霜的八宝鸭,进入五脏六腑让他全身痉挛。是岺暙将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叫他醒来。甚至还用手指剖开心头血喂给他。
可是,一切都迟了。
猛然间,山予抬头声音变得低哑暗沉,又带着诱惑。
“哥哥,杀了我吧。是皇室对不起你这一族性命,你杀了我吧。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山予手臂用力,死死箍住岺暙的腰,好似要和对方融为一体。
岺暙拿着茶壶的手停在半空。
“不,要死一起死。你若杀了我,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山予声音几近癫狂,他一口咬住岺暙的后脖颈上凸起的脊骨,好似要将人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岺暙脖子一阵疼痛,他放下手中茶壶,扭头看到山予伏在他身后,浑身战栗。
岺暙用手掰开山予,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失控的人。
半晌,岺暙终是闭眼,他手指握紧又展开,伸手拍抚山予的后颈。
山予缓缓抬头,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嘴唇发青,嘴边溢出一丝鲜血。他嘴角僵硬勾起扯出一个笑,轻声道:“哥哥,不要赶我走,都是我的错。”
岺暙想说与你无关,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长舒一口气,移开目光淡淡道:“已经过去了,我不该逼你回忆那些。”
岺暙只以为山予因着想起曾经那些遭遇,失了心智,出言安抚。
山予一把抓住岺暙的左手,摊开紧握的手心露出一枚素圈戒指,戒指头尾相连处有一个鱼尾。
岺暙眼神一缩,是那枚被他扔给车夫的戒指。
山予强硬的捏着岺暙手掌,他手指依旧颤抖得厉害,戴了几次才将戒指戴入岺暙的无名指。
“今日出门我就想为哥哥戴上。见哥哥心情不愉,便一直握在手心。”
“当年我送与哥哥的戒指,哥哥一直戴着,说明哥哥也在意我,是不是?”
山予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直勾勾的想要寻找一丝答案。
岺暙心下一颤,垂眸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东西?”
山予低低笑道:“当铺里头。”
京城当铺很多,没有八十也有六十家,更遑论有的东西已经出售,想要找到这小东西,只怕昨日跑了一夜。
岺暙沉默,看着无名指上戒指上的鱼尾,伸手用拇指擦去山予脸上的湿痕。
“曾经,许是在意的,以后也会在意。”
岺暙的声音很轻,嘴唇开合,在山予眼前跳动。山予低下头顺从乖巧,再次抬头之时,瞳孔中的红色已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他弓着身后退,转身。
“哥哥,早点歇息。”
冬日夜风寒凉,岺暙摸向后脖颈,清晰的摸到一圈牙印轻蹙眉。
门口小二有些尴尬的站着,小二赔笑道:“隔壁客观叫小人前来打扫。”
“公子您还要茶水吗?小人给你泡新茶。”
岺暙转身进内屋,开口无奈道:“心不安,神不定。你泡一壶柏子仁茶,送到隔壁吧。”
今日是置办已久的冬日祭祀,没等到普天同庆,却换来天子的雷霆震怒!
宫门血水已经洗过,依然还残留着暗红色。看管水牢的人,统统都被砍头。禁卫军统领锒铛入狱,京兆尹带着人在京中严密探查可疑之人。
一群武璟帝颇为倚重的臣子做在堂中,面前摆放着案几,几碟子点心,一壶热茶。
堂上龙椅位置一直空着,龙椅之下站了一个穿着道袍的术士,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
术士鹤发童颜,身姿飘逸,好似仙人。僧人手握佛珠,一动不动,老僧入定。
大臣们跪坐,左右探看,窃窃私语。一个个焦急等待皇帝出来主持大局。
这不仅是一个祭祀,还是皇帝退位让贤的日子。历代武璟帝都不贪欢好色,在位四十年,便会在冬日祭祀这天禅让给唯一的儿子。
退位后,先皇们有的会出门游览山川大泽,有的归隐山林,有的成为名仕,都不复出现在朝堂。
朝臣门对武璟帝的做法非常赞赏。
“福公公,陛下怎的还未出现?太子可来了?”陈阁老担忧询问。
福保擦擦额头的汗水。“陛下很快就来,太子应是在陛下寝殿。”
“那再去请陛下过来,若是过了吉时可是罪过。”兵部侍郎许迁附和。
许迁因儿子许子习送回皇宫的国师化为一滩黑水,被皇帝怒斥后自觉失了颜面谎称卧病在床,直到今日出门。
养心殿内,皇帝躺在宽阔的龙床,明黄的帘子将床内遮挡得严严实实。皇后、太子、侍女、太监一干人等垂手站立。
宫宴祭司时辰已到,皇帝不发一言。
皇后来到床边,目露焦虑。
“陛下,大臣们都还等着您前去观礼,可是身体不适,要太医前来看看吗?”
皇后话毕,福保脚步无声的走入室内,对着皇后有些为难道:“娘娘,陈阁老等人担忧陛下身体,派奴前来问一问。”
“出去!”
沉寂许久的龙床里传来苍老的声音,那声音犹如破风箱一般刺人耳膜,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皇后惊讶带着疑问:“陛下?”
“都出去...皇后留下。”声音缓慢而威严。
听得这话,室内的侍女太监都战战兢兢离开。皇后一时间不知所措,带着忐忑道:“陛下可是有事与臣妾吩咐?”
龙床颤动,发出一声喟叹。
“唉~”
“梓潼,可还记得那日,朕与你说过皇家有一秘法,虽...不能长生不老,却可以朱颜永驻.....”声音断续,好似喘不过气来。
皇后皱眉担忧道:“臣妾记得,陛下可还好?可否让臣妾看看?”
“不必!”皇帝厉声喝止。
皇后扶着帘子的手一缩。
“那日,朕骗了你。这世间,却有长生不老之法...”
“朕在这皇宫中养了两味药引,不料那两味药都跑了,咳咳咳......朕如今无力回天,你派玉屏县主把太子从汤城接回来吧!”
皇后震惊:“什么药引竟会逃跑?”忽而她又注意到太子之事,睁大眼睛道:“太子为何会在汤城!不就在殿外候着吗?”
床内传来呼呼喘气之声,接着一个盒子从床帷空隙滚出,滚到皇后脚边。
皇帝不停喘气,半晌才道:“殿外那个是朕培养的替身,太子性格最是像我。地上的美人膏,梓潼且用必然青春美貌。”
皇后拿起地上的美人膏,却因皇帝话中的无情与隐藏其中的深意微微颤抖。
太子被送汤城,连作为亲生母亲的她都不知。
长生不老,既能长生不老,要太子何用!皇帝培养一个太子替身,不过就是要一个配合他演戏的人。
皇后开口带着恐惧:“谢陛下厚爱。”
“这些年,朕最是疼你,如今你却害怕朕。”
皇后立刻跪下,开口道:“臣妾不敢。”
“罢了,莫公公虽内伤不愈,但此人可信。派他同玉屏一道。”
“国师通缉令不可撤下,他便是扰乱朝堂的根源所在,务必除掉,不可留他性命。切记!”
“朕乏了,不必派人来烦朕。梓潼下去处理今日之事罢。”皇帝声音越来越小,好似没了生气。
皇后死死攥着‘美人膏’,出门看着一群侍女太监,开口沉声道:“立刻带上本宫的密信告知玉屏县主去汤城,莫公公随行。”
“福保,现在随本宫前去宫宴。”
“皇儿,过来。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皇后声音低沉,隐含威胁。
‘太子’躬身道:“儿臣全凭母后做主。”
诺大的养心殿再无人声,只有明黄的床帐后面,传来沉重的呼吸。
岺暙、山予二人从屏风背后走出。
既昨夜之事后,岺暙一直淡淡的。山予见岺暙神色疏离,亦缄默不语。两人来到皇宫,岺暙走前,山予默默跟随。
岺暙来到床前,一把撩开那遮挡严密的帘子,霎时间,床上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令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宽阔的床面上被层层叠叠的鱼蜕沾满,身体巨大而浮肿的皇帝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呼呼喘息。
皇帝头发苍白,脸皮褶皱下垂遮住五官,身体肿胀撑开衣裳,双手如被灌水带着不正常的透亮,此时水分正在逐渐蒸发,而双腿隐没在堆积成山的鱼蜕中,他整个人看起来怪异而丑陋。
很快皇帝身上的水份消失干净,从脖子开始干瘪,再次形成一张干燥而完整带着鱼鳞的人皮,皇帝伸手从脖子撕扯,开口带着喘息呵斥道:“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岺暙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皇帝,淡淡道:“你不是想杀我?”
皇帝身体一僵。他微微睁开眼睛,这才看向岺暙,又瞥到岺暙身边抱着胳膊的山予,神情突然变得恍惚且不敢置信。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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