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剑心录

　　九、湖心楼阁
　　临安府，铁府后街，杭氏粥庄，一家店面不大但却是十分雅致的粥庄，一个少年倚窗而坐，不时地探出窗去，脸上写满焦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这少年就是身穿男装的凌儿。她已在此等了半宿，却始终未见铁绍文的身影。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凌儿有点坐立不安。
　　“公子，我们这要打烊了。您看您是不是…”店小二在一旁开始催促。
　　“小二，我在这等人，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等个人，他可能很快就过来了”凌儿陪着笑脸，悄悄递过去一块碎银子，“我就是借个地坐坐，不会麻烦你们的，帮帮忙。”
　　“那好吧，就一会啊。”店小二揣上银子，到一旁忙活去了。
　　“谢谢。”凌儿嘴里喃喃着，眼睛却早已转到了窗外，眉慢慢的皱成山。
　　三更已过，街上的行人早已绝迹，凌儿悬在半空的心惴惴的跳着，她想起铁绍文与她说的话：“如果一个时辰没回来，就回嘉兴去找冯舅爷。”现在三个多时辰过去了，该不该听公子的话回嘉兴呢？还是~~再等等？公子到底去做什么了？会不会有危险？早知道这样改偷偷跟着，凌儿恨恨的想。
　　虚掩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夹杂着夜风走进来一个人。
　　“客官，我们打烊了，您…”
　　凌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急打断小二的话：“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铁绍文不经意的看了看四周，笑了，“等了这么久急了吧，走吧。”没有多的话，一转身跨出门槛。凌儿赶紧跟了上去。
　　街上很静，偶尔传来几声狗的叫声，铁绍文和凌儿沿着街面快步地走着。
　　“公子，我们去哪？”今晚的铁绍文让凌儿有一丝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凌儿用眼角瞅了瞅铁绍文的侧脸，那张秀气柔和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到了就知道了。”仍然是简短的几个字，铁绍文头也不回，脚下却越来越快。
　　路越走越窄，转过几条胡同，拐过几个弯，凌儿越走越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要去哪里？想问又不敢问，一脸狐疑地跟在铁绍文后头。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他们走进一个简陋的小巷，从周围破败寥落的迹象可见这个地方平时是不会有人来的，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蔓藤，墙角下的青苔绿的发黑。
　　“到了。”铁绍文在墙前站定。
　　“这是哪里？”凌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瞬间就消失不见。
　　“进去不就知道了？”铁绍文微微一笑蹲下身去，用手扒开藤蔓，墙角有一块石砖，乍一眼没什么特别，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它向外突出了少许。铁绍文伸手抱住石砖用力向外挪，石砖在一点一点摩擦过程中发出沉重的声音。凌儿一看赶紧蹲下身子和铁绍文一起用力把石砖挪出来。那石砖少说也有几十斤，两人费了半天劲才把它完全挪出来，却早已汗涔涔，索性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公子，这…”凌儿指着那块刚被搬开的石砖，惊讶的发现居然有一个洞，可容纳一人匍匐通过。
　　“我们进去。”说话间，铁绍文拉过凌儿，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典雅秀气，十分的精致。凌儿的神色却越发的不对了。
　　“公子，这里…怎么是…”凌儿转身对着铁绍文，眼里充满了疑问。
　　“对！这里是铁府后花园，哼，现在应该称作晋府了。”铁绍文冷笑着。
　　凌儿看了一眼刚进来的洞口，隐藏在一片爬山虎的藤蔓之中，公子怎么会想到从这儿进来？嘴张张终究还是没有问。两人说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园子。
　　“我们回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的，万一…”沉默了一会儿，凌儿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抓不到我。”铁绍文的眼神里透露出令人猜不透的光，“走吧。不等凌儿回应，铁绍文迈开步子径直往前走去，凌儿看了眼他的背影，有一瞬迟疑，也抬腿紧紧跟上。
　　转过假山，穿过一小片桃树林，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中央有一座极为精致的楼阁，一座用竹子编成的浮桥成为通往楼阁的唯一通道。这里便是铁府的静室，是铁氏夫妇静修之地，除了贴身侍婢，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入的，所以慢慢的就有谣传铁府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在铁府静室里。不过，对于铁府的人来说这样的流言纯粹是可笑，因为那就是鉄氏夫妇修养身心的所在而已。凌儿自小是铁夫人的贴身侍婢，进出静室算是比较自由的。只不过今夜铁绍文突然要去静室，却让凌儿怎么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穿过浮桥，来到湖心的楼阁前，湖水很宁静，不起一丝的波澜，月光一泻千里，映得湖面一片银白，像一快柔软的绸缎。楼阁在月光里，显得静谧、孤独。
　　“原来今天是十五了，难怪月色这样好。”铁绍文喃喃自语。
　　“公子，怎么想到来这？”
　　“进去说吧。”铁绍文伸手推门，并不解释凌儿的疑问。
　　静室的门一推就开了，铁绍文走进去，环视了四周，然后一扇扇地打开了窗。这个楼阁四面环水，也四面设窗，窗子打开后，月光就从窗子淌进来，照得屋子里一片亮光，如同白昼。屋里除了桌椅和靠墙角的一张矮脚床，竟没有一件摆放物，连墙上也没有一张半幅的书画。不过器物都摆放很整齐，只是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似乎在告诉世人这段日子的沧桑巨变。铁绍文趁着月色扫视了一遍屋里，脸上闪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不过这笑容一闪而过，连凌儿都没有察觉。
　　“凌儿，还记得那个晚上吗？就一个晚上，我从天堂掉进了地狱。”铁绍文的声音冷得令凌儿在这个暮春的夜晚却恍惚的以为身处在寒冬。
　　“公子。”凌儿的声音哽咽，抽搐了一下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是我娘最后所到的地方，现在景物依旧，可娘却…”铁绍文的心里一阵撕裂，双手不知觉得紧紧攥住，手臂上的经脉可怕的暴露出来。
　　“爹、娘，铁府上下几十口人呐，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可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见不到了！”铁绍文盯着自己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尽管他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可是没有用的，站在这个房间里，周围浓浓的都是双亲的气息，似乎他们一直都在，一直都为离去，往昔的一切，抑制不住的在铁绍文的脑海里闪现。
　　“公子。”凌儿的眼泪涌了出来，“您不要这样，老爷、夫人看到您这样，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安心？怎么可能安心？家被毁了，他们的儿子还在蒙受着不白之冤，你叫他们怎么安心？”铁绍文的情绪失控了，他猛地回头，两眼盯着凌儿，眼睛里泛出铁一般的冷，“你告诉我，怎么安心？啊？他们应该死不瞑目！”
　　“公子，您别这样，会被人听见的。”凌儿惊慌地看了看四周围，“我们还是先走吧，这里不安全。”
　　铁绍文闭上眼睛，尽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涌起的愤怒，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我没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吗？”铁绍文的目光直视着凌儿，放佛要把她看到心里去，凌儿的心不由得一凛，竟然不敢回应他的眼神。
　　“因为，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铁绍文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凌儿缓缓吐出这几个词。
　　“秘密？！”凌儿浑身又是一凛。
　　“是！我到今天才完全明白，这个天大的阴谋，从一开始，就设下了弥天的圈套。成亲是阴谋，追杀是阴谋，撤销榜文都是阴谋，而最终的目的都在这！就在于这个楼阁！我想，我娘当时在这里肯定是遭到了他们的酷刑。”
　　“这里什么都没有，会有什么秘密？”凌儿似乎不解铁绍文的意思。
　　“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知道什么？”凌儿不自觉地摸了摸发丝。
　　“叫了这么久的公子，似乎该改口了吧？”铁绍文用手摸着那雕琢精致的床，冷冷地说道，“对吗？秦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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