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花

　　辣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还没十七岁的黎语回家后脱掉湿漉漉的帆布鞋，捧着姜茶喝了一大口，担心温言淋了那么大的雨，会不会着凉感冒，秉持着一颗感恩的心想要关心一下他，却发现她根本找不到温言的联系方式。

　　好在第二天，她在学校看到温言面色红润的样子，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她心中不禁惊叹温言人看起来清瘦，身体素质倒是挺好的，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连忙把那把伞还回去，再补上一声昨天没来得及说的谢谢。

　　何江月一脸震惊：“真难得，你竟然记得带伞。”

　　脸唰一下变红了，黎语暗暗瞪了何江雨一眼，压低声音：“这是还伞，不一样的。”

　　“确实。”

　　何江月的肯定和背后很轻的笑声一起钻进她耳朵里，心里咕噜咕噜冒起泡泡。

　　现在，二十七岁的黎语吃着热腾腾的火锅，给面前卖相好看，价格却不太好看的小甜品拍照。而对面的何江月收到了导师的语音轰炸，也回之同样冗长的语音。

　　“对不起啊导，主要是隔壁实验室占用了实验器材，我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等到，实验实在推进不下去了。我明天一定，一定抢先占用，绝对不让隔壁碰到器材一分一毫。您放心，实验数据也没丢，都在我硬盘里……”

　　她说了很长一段，60秒长的语音发了一条又一条。

　　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战的何江月了，这几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也知道适当收起一些棱角。就算不爽，也是尽可能的阴阳怪气，坚决不让对方拿到直接性的把柄。

　　黎语拍完照片也没有发出去，先把盘子推到何江月那边让她先吃，“你明天还要去实验室啊？那你平安夜怎么过？”

　　这份甜品也是空有卖相，味道一般，何江月吃了一口就推到旁边没动了。

　　“和那个体育生弟弟过咯，他前几天就约我了。不过明晚有没有空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前哪知道做博士不仅没寒暑假，连双休和节假日都要奉献给学术啊？”

　　黎语接着拿来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行，接着吃下去了，“怎么又是那个弟弟？”

　　“因为他是第一个约我的人啊，先到先得。”
　　“看来约你的人很多。”

　　何江月闻言笑了声，夹起一片肥牛卷，“那真不是我吹，想追我的男嘉宾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黎语低眉笑了笑，“还得是你。”

　　-

　　临床实验将近日暮才结束，集中分析讨论过实验数据后，实验室负责人留温言和纪崇衍一起吃了个饭。全程没什么酒桌文化，两个人一顿饭吃完滴酒没沾。

　　走出饭店时外面天都黑透了，纪崇衍手指上挂着玛莎拉蒂的车钥匙晃荡，冷不丁地提起，“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温言颔首：“不用特意提醒，我知道。”

　　他们的车并排停在一起，纪崇衍按了下车钥匙，但没上车，站在温言的车旁边，路灯照在他左耳的耳钉上，闪了下光，“那你就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温言直接拉开车门，“有是有，但是这些打算也不是我想实现就能实现的吧？”

　　纪崇衍哑然，在原地站了会儿，看他关上了车门，绕到另一头也上了他的玛莎拉蒂。不过旁边的卡宴忽然又没了动静，温言在看刚收到的微信，忽然有些烦躁。

　　江庭礼：【既然回国了，就算不回老宅住，也应该回来吃顿饭吧？】
　　温言：【明白，我安排一下时间。】
　　江庭礼：【明天。】
　　温言：【明天公司有点事，后天吧。】

　　回完微信，他踩下油门。

　　他和纪崇衍有大半段路同路，纪崇衍稳稳跟在他后面，大概一起走了小半段路，突然在准备拐弯的时候，看到温言忽然变道直走。

　　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后来想起来给温言打了个电话，“你突然变道是要去哪？”

　　温言淡声说：“去再卉。”

　　纪崇衍知道这是黎语的花店，好奇：“再卉在这附近？”

　　“直线走一公里转个弯就是了。”

　　距离很近，纪崇衍跟着开了几分钟就到了。在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冬天，一片绿意盎然的花店变得尤为显眼，鲜艳的花朵悄然盛放，就像提前一步来到了春天。

　　他看到温言下了车，有不去做电灯泡的自觉，坐在车上没动。

　　不过这会儿来得不巧，店里就只有帅俊一个人，本来正坐在收银台后面和顾客沟通明天要订的花束，听到门口的风铃响起，一抬头见到温言吓得立马站起来。

　　“江总，你是来找黎老师的吗？”

　　话说完她就后悔地咬了下舌尖，心道温言不来找黎语还能来干什么？

　　温言脸上挂着礼貌但略显疏离的笑，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黎语，问：“她不在店里？”

　　帅俊在微信里给客户回复稍等一下，说：“黎老师和何老师出去吃火锅了。”

　　“何江月？”
　　“对，何老师下午就来找黎老师了。”

　　她隐隐感觉应该先把温言留下来，连忙点头：“她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要在这里等一会儿吗？店里还有些黎老师做的甜点，要喝咖啡的话我也能做。”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就顺路过来看看，你忙你的事就好。”

　　温言摇摇头，在店里四处走了走，最后看到靠窗的桌上有几枝六出花，旁边还有一本边缘泛黄的速写本，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通过铅笔勾勒出的简单轮廓，他仅仅能看出是个背影，再多的就不能确定了。

　　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抑制住想要向前翻页的冲动，他问：“六出花怎么卖？”

　　帅俊本来在默默观察他，一听他问价格就条件反射，“一枝十二。”

　　“好，这几枝我都买了。”
　　“是要送人吗？”

　　温言摇头：“不送，就放在家里。”

　　帅俊把花拿出来，剪刀倾斜45度修剪根茎，“那我简单包装一下，这几枝六出花是昨天到的，瓶插花期还有十几天，养护也比较简单……”

　　不管顾客买花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会大概讲一下花的养护方式。

　　但她这次话还没说完，刚停顿了一下，温言就顺势接话说：“谢谢，不用麻烦了，我知道怎么养护。”

　　质疑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帅俊又硬憋回去。

　　看她怀疑的表情，温言说：“水位的高度要在花瓶高度的四分之一，两到三天换一次水，修一次根，我应该没说错吧？”

　　一共也就八枝花，帅俊利落地剪完，惊叹：“原来江总这么了解六出花。”

　　温言笑了笑，“这里的花我大致都了解一些。”

　　多的不用再说。
　　毕竟了解的原因，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抱着旁观他人故事的心态，纪崇衍坐在车里一直没走。但感觉没坐多大一会儿，他就看见温言一个人抱着一束花出来，打开车窗叫了他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看他还没走，温言也有些意外，“她不在。”

　　纪崇衍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问道：“你过来都不提前和黎语说一声啊？”

　　“半路突然想到再卉就在附近才过来的，和她说了也来不及。反正也没什么事，没见到就算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温言拉开车门，“走了。”

　　两辆车刚走没几分钟，黎语和何江月过了马路回来，在店门口挥手道别。

　　再次听到风铃的声音，帅俊以为是温言又回来了，一张嘴就准备叫“江总”，结果一看是黎语回来了，立即改口：“黎老师，刚才江总来找你了。”

　　黎语往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已经走了？”

　　“刚走没多久，说就是顺路来看看，没什么事，把桌上的六出花全买了就走了。”

　　一听到六出花，黎语就往桌子那看了一眼，花瓶已经被帅俊插进了别的花，速写本仍放在桌面上，看上去没有人动过，但她知道温言已经看到了。

　　“以后他再来买花的话，就直接给他吧。”

　　反正花店的营收也不单靠这几枝花，她是无所谓的，就是帅俊有点心痛，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说了声好。

　　“现在不早了，辛苦你帮我整理一下明天的订单，整理完了就直接下班。不过明天是平安夜，会比较忙，需要你早点来上班，到时候你自己在系统里提交加班申请。”

　　帅俊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黎语把速写本收起来，坐下来喘了口气，给温言发了条微信，【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听帅俊说你刚走。】

　　兴许还在开车，微信发出去后没有回音，黎语就起身做了下店里的卫生。

　　回来后手机里就多了两条微信。

　　温言：【本来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想碰个运气。】
　　温言：【后来以为你会和何江月一起多玩会儿，不想打扰你们，所以就直接走了。】

　　黎语坐回去，莫名地盯着这两条微信看了好久，回复：【那也应该和我说一声。】

　　温言：【好，我下次注意。】

　　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是下次想见她的时候吗？

　　她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给自己包装了两枝蓝雪花，准备晚一点带回家。

　　帅俊清点完明天的订单和花材就下班了，她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还又去检查了一遍订单，和供应商沟通好货单，才终于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微信。

　　黎语：【你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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