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木今日有雪

　　轮胎卸完，回到民宿大厅，听说禾木村发布大雪预警，预计明天下午有降雪。

　　沈清洛和陆策决定，明早提前一小时出发去布尔津，避免回程遇大雪。

　　许怿伸着脖子，确认陆策转弯去了洗手台，做贼似的朝沈清洛透露，刚才项依问「鲸也」还有没有空房间。

　　许怿意有所指：“陆策这家伙，行情还是不错的，幼儿园就有小姑娘送他棒棒糖。”

　　沈清洛不明他用意，就事论事点头附和，陆策行情好，她一直知道。

　　陆策洗手回来，许怿立刻噤声，顺道朝他挤眉弄眼。许怿打心眼里认为陆策旧情难忘，便想说些话，试探沈清洛。

　　“干什么，你眼睛不舒服？”陆策问。

　　许怿皮笑肉不笑，“那你也给我去卫生室买药呗。”

　　“我可以帮你打120。”

　　许怿：我谢谢你。

　　直到回房间路上，沈清洛才慢半拍品出许怿的言外之意。陆策行情很好，下半句通常接的是，要好好把握。

　　许怿是这个意思吗？为什么特地和她说？

　　“你要去哪里。”陆策一把将闷头往前走的沈清洛拉回来，指着103门牌号，1“你是这间。”

　　“啊，过头了。”沈清洛插钥匙开门。

　　“走路在想什么事？”

　　“在想许怿。”

　　“……”

　　“在想许怿，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卧室门开，沈清洛没进去，立在入口，微微仰面望陆策。

　　“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同学么。”陆策面无表情。

　　“就是…….”

　　以前的事，属于二人间的雷区，沈清洛不想贸然进犯，“算了，也没什么，你早点休息。”

　　转身进屋，下一秒，肩部忽然遭到一股推力。

　　砰，房门重重闭合，混沌厚重的木门声响，震颤沈清洛的心肝脾肺肾。

　　屋内没开灯，沈清洛被陆策抓着肩膀抵在门板，漆黑空间，呼吸因惊吓加剧起伏，“陆策！”

　　凶人只会喊名字，根本没有威慑力。

　　陆策渐渐靠近的声音，很沉很低，“我已经告诉许怿，我们以前是情侣。”

　　沈清洛沉默片刻，“哦。”

　　“怎么，你很介意被人知道？”

　　“没有，我不介意。”

　　黑暗中看不清面部表情，但沈清洛感到抓她肩膀的手，不断在收力，“陆策，你捏疼我了。”

　　陆策喉结滚动，摸到墙壁开关，开灯同时，他松开手。

　　一室亮堂，驱散方才短暂的失控。

　　陆策神情恢复如常，“明早七点大厅见，找不到我就发信息。”

　　沈清洛幽幽地：“打电话吧，发信息怕你看不到。”

　　陆策与沈清洛恋爱时，把她宝贝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对于心上人情绪变化的敏锐感知，几乎变成一项本能。

　　回到房间，陆策还在思考沈清洛的语气，直到打开微信对话框，他才彻底弄明白。

　　原来沈清洛睡醒来后给他发过信息，一个蓝色小鲸鱼喷水柱的表情包。但民宿大厅的无线信号时好时坏，消息延迟，他没及时收到。

　　怪不得一进大厅就喊“陆策”。

　　沈清洛洗漱完上床，睡前收到陆策的短信。这年头，短信信箱塞满验证码和广告，用短信发聊天内容，还挺复古。

　　-【这家民宿无线网太差，收不到微信，我已向老板投诉。】

　　沈清洛看笑了。

　　-【陆策，你好无聊。】
　　-【睡吧，晚安。】
　　-【晚安。】

　　手机屏幕由亮便暗，沈清洛贴在胸口三秒，放回床头柜。

　　今天发生太多事，被陆策抱进屋，又被陆策捏住肩膀，洗过澡的皮肤仍留有他的触感。

　　陆策有时温柔，有时有种不顾一切的野。

　　和十八岁时一样。

　　-

　　高三国庆节后，世界青少年游泳国际联赛的中国区选拔赛在北城举办。

　　北城二中作为素质教育标兵，各项科目均衡发展，包括体育，二中高考生中还有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

　　为推广青少年游泳项目，联赛组委会入访北城二中。校方为展现实力，安排本校学生接待和翻译，这位翻译便是陆策。

　　得知此事，沈清洛惊讶不已，但全班只有她一人震惊，其余同学习以为常。

　　陆策得过全国性的语言类奖项，发音准确吐字好听，加上外表出众，每回都被选去接待外国访者。

　　“清洛，你新转来，可能不知道，陆策高二就过了自招。”何颜报了一所大学名字，“他只要高考分数到本一线，就可以被大学录取。”

　　这所学校名气响当当，沈清洛听过，坊间戏言，说它是培养外交人才的摇篮，指不定你哪个同学就成了外交官。

　　“好厉害啊。”沈清洛真心实意夸赞。

　　夸完觉得不对劲。

　　陆策时常约她去德丰广场的馆子打桥牌，沈清洛没过新鲜劲，听到缺人，二话不说收拾东西上地铁，和陆策逐渐熟悉起来。

　　可陆策四舍五入已经考上大学，她却是个苦哈哈的转学高考生，怎能心安理得跟着玩？

　　沈清洛陡然生出升学的紧迫感。她平日成绩不错，但这种事情要横向对比。

　　她的横向主要两个人，班长何颜，超级大学霸，奔着顶尖院校备考。另个人，新晋牌友陆策，结果人家高二就拿到了大学准入证。合着只有她需要挣扎。

　　沈清洛消极片刻，化压力为动力，连刷两套试卷，放学还没走。

　　陆策带组委会成员参观校园，结束回教室，人差不多已经走光。而他前座那位，不知打了什么鸡血，正在奋笔疾书。

　　陆策敲了敲她桌子，“还不走？”

　　沈清洛在题海中忘我，闻言头也不抬，“等下。”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沈清洛转学前，一直在苏州读书，那时江苏高考还没改革，高考使用号称地狱模式的自命题江苏卷。

　　被数学鞭打十多年的沈清洛，越战越勇，练就一身解题本事。数学是她转学北城后最擅长的科目，写完一份卷子，跟打完怪一样爽。

　　沈清洛搁笔伸腰，后座忽地传来一句：“写完了？”

　　陆策充当翻译，特地穿一身西装。他个子高，撑得起衣服，板正的剪裁，衬托五官愈发英挺，帅得十分打眼。

　　“你还没走吗？”沈清洛诧异。

　　“嗯，写完作业再回家。”陆策埋头写填空。

　　沈清洛有点惭愧，拿到自招名额的人还这么努力，她却天天想打桥牌。这样不行。

　　“今晚有事吗？”陆策问。

　　“有，回家再写两份卷子。”沈清洛下决定。

　　陆策：“……”

　　他看她整理书包，问：“明天你是不是也来学校？”

　　明天周六，学校为组委会安排了一场报告厅演讲，对此有兴趣的同学，在OA提交申请抽名额，给家委会也留了一定比例的座位。

　　陆策照例负责翻译接待，沈清洛被选去当礼仪。

　　沈清洛有些生无可恋，倒不是抗拒当礼仪，而是抗拒早起。行政老师通知，礼仪队成员提前两小时到学校化妆。

　　想到六点半起床，沈清洛长叹一口气，加速收拾书包，拿了交通卡，“我先走啦，明天见。”

　　陆策慢条斯理地合上作业本，“我也好了。”

　　他这么说，叫人不好意思先撤，沈清洛回到座位，“我等你一起吧。”

　　翌日，当第三个闹钟响起，沈清洛终于艰难掀开被子，在本来美好宁静的双休日清晨，踏上去学校的路。

　　十月下旬，地铁空调制冷系统已经关闭，但她莫名觉得车厢寒凉，冷风飕飕。心说肯定是因为起太早。

　　学校舞蹈房，临时安作为礼仪化妆间。沈清洛穿了白衬衫、红格裙的制服，扎个清爽马尾，舞蹈老师给她上妆，海绵球扑在光洁皮肤，擦过眼角、下颌，不禁感慨：“年轻就是好，皮肤不卡粉。同学，好了，可以睁开眼睛。”

　　化妆太催眠，沈清洛差点睡着。

　　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很美。”舞蹈老师稍稍愣住，转而招摄影社的同学，“来，快来拍下我的创作。”

　　摄影社成员一顿快门咔嚓记录。

　　舞蹈老师给沈清洛重新梳了马尾，笑眯眯拿着她学生卡：“沈清洛，名字很好听。”帮她落下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又道：“人如其名。”

　　学生妆清淡，稍微意思下便可，但沈清洛这张脸，激起了舞蹈老师的创作欲，在她的眉眼处又加深几笔，鲜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半屋子人排队等化妆，沈清洛让出位置，打算回教室休息。走到门口，遇见勾着相机进来的何颜，被拦下，又是刷刷一通拍。

　　“刚刚下楼还遇到陆策，今天收获很大，净拍俊男靓女了。”

　　沈清洛脸色略微苍白，但她涂了粉，别人没发现异常。

　　“何颜，我先回教室。”

　　“门开着，去吧去吧。”

　　教室桌肚，常备几片卫生棉，拿一片去厕所，果然例假来了，还好身边有止痛药。沈清洛有些无奈，把药揣在兜，打算等会儿活动开始，撑不住就来一颗。

　　水房接热水，再回教室，过道多了个高大背影。

　　“陆策，让一下。”嗓音含着小小的抱怨。

　　陆策正在回周泽杭消息，闻言回过头。

　　沈清洛手捧保温杯，稍带疑惑的瞳仁纯净清透，像布满晨露的绿野中，一只忽然被声音吸引回眸的小鹿。

　　寻常的一次对视，他记了好多年。

　　“陆策？”

　　陆策回神，往边上靠一步，让出过道。

　　沈清洛坐回座位，一抬头，陆策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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