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爸爸、妈妈、他，还有年幼的妹妹，玩耍得好开心，树丛中，却赫然出现了一头老虎。他和妈妈惊恐地连连后退，爸爸却抱着年幼的妹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爸爸，快跑呀！”他大声呼喊，爸爸却背对着他们，充耳未闻。
　　倒是那头老虎，被他的呼唤招引，扑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妈妈推开他，被老虎扑到在地。
　　他站在一边，清楚地看见那血喷大口露出的利齿，狠狠地咬向妈妈的喉管——
　　鲜血四溅，迷蒙了他的眼，血雾一片……
　　“啊！”
　　但伟猛地睁开双眼，汗水涔涔而下，缓缓坐起身来，从噩梦中慢慢回过神来，茫然四顾，一切很陌生，他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开放的空间，浑然一体，是流行的家居设计。
　　头很痛，有关昨夜的记忆，卡断在自己阻止黄洛一的那一刻，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有——人吗？”嗓子没有昨夜那般扯痛得厉害，他掀开被子，试探性地开口，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他的目光，停在对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下床来，他慢慢走过去，移近了，抽出一本来，是墨顿•亨特的《心理学的故事》。他愣了愣，再望过去，满满的，尽是跟心理学有关书籍。
　　大概有点明白，自己可能身在何处了。
　　悦耳的座机铃声响起，吓他一跳，失手将手中的书掉在地上。他忙不迭地拾起，电话铃依旧响个不停。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听筒——
　　“急死我了，洛一，你在搞什么？”那边一待接通，噼里啪啦开始滔滔不绝，“昨晚家里没人接电话，打手机也关机，拜托你玩失踪也看看时间好不好？喂，干嘛不说话？好好好，我先说了，别给我找理由放鸽子，无论你今天有什么重大特大的事情，都必须来工作室。”说到这里，声音明显压低了些，“你不会忘了吧?今天预约了几位很重要很重要的病人哦……”
　　没费多大劲，但伟眼前很快浮现出那位华美灵小姐的面容。
　　“喂，洛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嗯……”难为她费口舌说了这么久，况且自己也在听着，不答腔实在有失修养。于是，但伟开口了，“抱歉，她不在。”
　　那边哐当一声响，似乎有撞翻了什么，还隐约听见有人吸气呼痛。
　　好一会儿，听筒里复又传来声音：“你是谁？”
　　很惊讶，很惊奇，还很兴奋的口气。
　　“我是——”但伟正要开口，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对她解释的必要，刹住话头，他言语上尽量客气，“你待会儿再打过来，说不定她就回来了。”
　　“喂喂喂，等等等等……”
　　那边还在欲罢不能，但伟已挂了电话，而且为杜绝可能的骚扰，他还顺手拔掉了电话线。
　　毕竟，他还不想通过华美灵的好奇心，向所有人召告他昨晚整夜未归留宿在黄洛一家中的事实。
　　这个这个，想起来，头又开始痛。
　　更何况，还记起今天要送但愿上机，还是快些走比较好。
　　低头瞧自己身上衣着，一切还好，只是少了外套，放眼望去，可巧在沙发上找到了踪影。
　　他走到沙发旁，探手一捞，正待穿衣上身，却耳尖地听见钥匙开锁的声响。
　　说不清缘由，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扔下衣服，一个箭步跳上床，反手一拉被单，侧卧躺下假寐。
　　见鬼了，他干嘛这么紧张，弄得自己跟做贼似的？
　　有人轻放东西，随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但伟？”
　　他不吭声，闭紧了双眼。
　　明知这样逃避很懦弱，偏偏，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黄洛一，那会令他联想自己昨夜的软弱。
　　很丢人的，不是吗？
　　正在想，半边脸颊突然被什么覆盖，轻柔柔地来回摩挲。
　　即便看不见，也能敏感地觉察出那柔软暖热的掌心。
　　对这样的举止，他毫无思想准备，不由得一惊，眼睫不由得动了动。
　　手暂且停在面颊没有动作，可即便是简单的覆盖，也令他的脸，逐渐滚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她低声的呢喃——
　　“我一直以为，爱到情伤，受苦的永远是忍让的一方。”
　　他听得真切，却转不过弯来，不知她如此说，究竟暗示了了何种深意。
　　手，又轻轻开始移动起来，抚摸过他的五官，轻轻柔柔，唯恐将他弄疼一般。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妈妈，感觉鼻头一酸，又尽力隐忍。
　　“但伟，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言语，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但在感情世界里，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他不懂，好比爱情，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了，为什么会没有正确的答案？
　　又有音乐声响起来，这一次，是他的手机。
　　依稀从身侧传来，辨得铃音，应是但愿等不及，先打电话找他来了。
　　时机赶得好巧——他该继续昏睡，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晓地大梦初醒一般？
　　正在挣扎，考虑如何取舍，不想有什么横亘胸前，越过去，在他另一身侧摸索。
　　他暗中咬牙，不敢动弹，怕不小心，被她看出端倪，好生尴尬。
　　心想还是忍着吧，但愿寻他不找，迟早会挂了电话。
　　可惜事与愿违，铃音不断地响着，在他听来，纯粹是种折磨。而且还逐渐从模糊到清晰，从身侧转移到上方。想当然，是黄洛一拿了手机去。
　　铃音骤断，剩下的，是黄洛一的声音——
　　“你好。”停顿数秒，似在听对方言语，而后才是轻轻的笑声，“我记得你，原来你是他的妹妹啊。”
　　他几乎能听得见传出的噪音，那是但愿独有的得意笑声。
　　“哦，好，当然好。”很容忍的语气，想来她经常对付这类追星的小毛孩，“没问题啊，我待会儿叫他给你回电。”
　　脸颊莫明其妙地有些烧，真是奇怪，没睁眼，怎么也感觉她在看他？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怎么了？没什么，只是现在不方便接听……嗯，再见！”
　　突然安静下来。
　　想必是那头聒噪的小麻雀终于停止了她的喋喋不休，但伟松了一口气，正在考虑以何种方式适当地“醒来”，手被她展开来，塞进什么东西。
　　凭触觉，是手机。
　　“可千万别丢了。”她喃喃地说，又带着点忍俊的笑意，“你妹妹，还有点意思。”
　　他自然知道，只是烦恼，该怎么跟但愿解释他会与黄洛一同处一室。
　　她会惊讶、兴奋，而后这种情绪会转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令他不知疲倦地追问有关黄洛一的一切。
　　一想到这里，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黄洛一没有再说话，周遭比先前更安静了。他支起耳朵细细听，没有异样，她可能暂时离开了吧？
　　如此想，悄悄地睁开眼，想要实施自己“不经意”苏醒计划，谁知，入却见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瞳。
　　漂亮的令人难以形容，如黑水晶一般闪烁着璀璨如星的光晕。那么美，足以迷陷了人的神智。
　　直到回神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居然这么接近。于是，下意识地往后撤退，后脑勺碰到床板，一记闷响，疼得他呲牙咧嘴。
　　见鬼了，她干嘛隔这么近看他？
　　太近太近，近得只要他存心，便可偷得香吻。
　　他羞恼地抬头，正要质问，不想她微微一笑，眼瞳光彩更加夺目。
　　“你醒了？”
　　他呆了呆，然后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爬起来，小心地离她远了些，避免再与她的眼神相接触，手忙脚乱地跳下地，这才问她：“你的眼镜呢？”
　　太可怕太可怕，不过是一双眼睛，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黄洛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抱歉，我忘了有你在。”
　　这句话，有些奇怪，他脑中隐约晃过什么，可惜太快，没能抓住。
　　再转过身，黄洛一已取过眼镜戴上，一瞬间，眼瞳色彩被镜片模糊，黯淡下去。
　　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一丝遗憾浮现。
　　“气色不错，看上去，好了许多。”黄洛一不知他心思，递了水杯给他，顺带送过药丸。
　　“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见他乖乖地吃下药，黄洛一将药袋给他，“以后别再自己乱买药吃，对身体不好。”
　　但伟默默地听着，举杯饮水，将药咽下。
　　“还有，你妹妹说不必去接她了，她直接去机场。”顿了顿，黄洛一又道，“她还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去机场找她。”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说完，她扫了但伟一眼，“你去吗？”
　　但伟将水杯放在桌上，低声回答：“我不去了。”
　　“哦。”语气没有惊讶，黄洛一取过他的外套，又拿了车钥匙，看他一眼，“你要去哪儿？学校还是至希？我送你。”
　　径直向前走，走到门前，蹲下身，刚套上鞋，肩却被人轻轻拍了拍。
　　回头，见但伟一脸复杂表情地望着她：“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问？”黄洛一无所谓地耸耸肩，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语气淡淡，“其实，你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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