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当如斯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木香以为她要死在白夜的嘴下时，白夜停止了吸血。但白夜并没有将她继续抱着，或者轻轻地，小心地放在地面，而是向扔随手的石头一样，一松手，将让她重重地跌落在了地面。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木香又惊又吓，又失血过多，没多久就晕死了过去。
　　白夜呢？吸了血身体舒服了，就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假寐了起来，是那么的悠然自得。
　　碧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见他的脸色有了丝红晕，神态也比之前安详，就将视线对向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木香：这人类看着还挺有作用的，可要看好了。
　　木香只觉浑身疼，疼得像是被大石头狠狠砸了几下一样，让她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倒吸凉气。
　　她不知道白夜离开了没有，不敢嘤咛，也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只是悄悄地移动着上半身，侧着眼睛偷偷看向了他坐的那个方向。
　　他还没走啊！他想干什么？他要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吗？还是待她醒来又一口吃了她？
　　木香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她胆小，也怕死，生怕想的太多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木香又悄无声息，慢慢侧着脑袋趴在了草地上，就看见了白夜那只白皙到骨节分明，拥有长指甲的左手。
　　这是他的手吧？吸她血的妖怪的手。真是跟人类的手不一样，白惨惨的，没有一点血色，除了残忍和冰冷。
　　木香趴在草地上恢复了些力气，就悄悄趴起了上半身。
　　白夜在她左手方的大榆树下坐着，眼睛一直闭着，估计是睡着了。右边呢？什么也没有，前边，后边，也是什么都没有。
　　既然没有其他生物，又没有危险，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木香虽然害怕，但左右一想，既然都是死，那何不拼上它一把呢？
　　这么想着，她就猫着腰，憋着气，蹑手蹑脚向着前方走去了。
　　她刚开始走的极其缓慢，基本上是迈出一步等一下，直到真的是已经安全走了十来米，才敢一鼓作气，提着衣摆，跑了起来。
　　碧眼就躲在白夜身后的榆树下，那是眼睁睁看着木香一步一步逃跑了。他本来是想大喝一声，抓住她，可是白夜的一个微睁眼神，就吓死他了，让他不得不当个睁眼瞎，目送着她离开了。
　　碧眼以为白夜是要放了木香，却是很快，白夜就站了起来，还向着木香逃跑的地方走去了。
　　碧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此时看着是那么的呆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白夜渐渐消失的远方，才问：“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白夜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向前走着。
　　碧眼还是纹丝不动，只是脑中不停轮换着新的思绪：“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去抓那个人类吗？公子为什么如此钟意那个人类？公子既然这么在乎那个人类，刚才为什么还放水让她逃走呢？逗她玩吗？猫捉老鼠吗？”
　　碧眼想了想，叹了叹气，就追了上去。
　　木香跑的很快，很快，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那怕是被黑寡妇殴打，被刘老二他们唾骂时。
　　她听着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受着风在她的胸腔肆意奔放。她太虚弱了，虚弱到两条腿都已经不听使唤，乱摆乱摇了。
　　木香隐忍着疲倦和虚弱，又跑了几步就彻底停了下来。
　　她抱着一棵一人粗的大树，弯着腰，拼命地喘着气，像是慢一点儿就要厥过去了一样。
　　她情不自禁还想起了小蘑菇，想着他发现她不见了吗？他来救她了吗？他会来救她吗？他们才相识不久，她还是一个没用的人类。
　　但他不是说了他是男子汉吗？说他言而有信，说让她相信他。
　　她是相信他的，很相信他。
　　只是，那个吸她血的妖怪太可怕了，整个一别人欠了他东西一样的模样，看的人心惊肉跳不说了，还好吸人血。
　　小蘑菇他只是一只小妖，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忌惮，不来，她也是能接受的。
　　这么一想，木香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上路了，却是才迈出了一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讥讽的声音：“你倒是能跑啊！”
　　木香大惊，什么也不顾了，就提起裙摆风一样地跑出去了。然而，此时此刻，在老虎嘴里逃命，岂是那么容易的。
　　木香还没跑几步，就觉脚下动不了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怎么使劲儿都拽不起来。
　　“你要去哪里？”又是哪个没有感情的声音。
　　“你要，要要吸，也吸了，就，就就就放过我一命吧。”木香可怜兮兮的。
　　白夜闻言，眉头一皱，能挂起一根葱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香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耐烦和焦躁，遂深吸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心绪：“饶，饶命！”
　　这下总算说清楚了，还简洁的不行。
　　白夜从鼻子深处“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他是不想放她走？
　　“公，公子，我，我，我没用，帮不了，你的忙。”木香想着她这样一说，他是不是看在她没用的份上就放过她了呢。
　　白夜又是跟刚才一样，从鼻腔中轻轻“哼”了一下，走到了她眼前，同她惊慌，害怕的眼神不期而遇。
　　木香看到了他眼眸深处的戏谑，仿若在说？你可真蠢啊！
　　她是蠢，连妖能看出来，都在嫌弃，她可真是没救了。
　　“公子，您您，您这么厉害，就，就放了我，我，我，我什么也干不了，会，会，会拖累，您的。”
　　白夜听后，却是眸中一喜：“不碍事，你也说了我厉害，没什么事需要你做。”
　　木香被噎得语塞，不觉就地垂下了眼帘。
　　白夜静静地站在她眼前，一动也没动。木香一直在瞅他上好的白靴子，那靴子她之前可没见人穿过，一定很舒服。
　　“我让你行动自如，你跟着我。”良久，白夜忽然淡淡说。
　　木香一听，心中一喜，就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了，可以了。”白夜说罢，木香怀疑地瞅了他一眼，在确定脚下行动自如后，就连想也没想就猛地推了他一把，虽然他还纹丝未动，但木香已经像兔子一样，跑远了。
　　碧眼急匆匆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觉就惊得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个人类，她是活腻了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死定了，必死无疑了。
　　白夜有些懵，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木香跑远的方向出神。
　　碧眼不禁在心里又嘟囔起来：吸了她的血，脑筋也变得不灵光了吗？只是才说罢，白夜就一记飞眼射向了他。
　　“小的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想。”碧眼心虚极了，越说越小声。
　　但白夜这次并没有惩罚他，而是径直向前走去了。
　　碧眼看着他缓缓而去的背影，心一下放宽了，胡思乱想了起来：那个人类，公子会怎么收拾她呢？她会有个全尸吗？还是什么都不剩？
　　木香不知道她是往那个方向跑的，只是脚下飞快地换着，而心中，就像是一团浆糊一样，什么也分不清，什么也理不清。
　　她到底是人类，虽然一心想要得救，一心想要脱离白夜的威胁，但到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就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木香担心白夜会追上来，所以一直尝试着要站起来，但无奈，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站起来，而这时，她担心的白夜已经追了上来。
　　木香焦急万分，手足无措地看着白夜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清晰起来。她清楚地明白，她这时若是不能迅速跑开，那等待她的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我我。。。。。。你你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白夜像是很没有耐心，听木香结结巴巴，就又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你，你放了我！”木香竟然大着声音喊了起来，虽然脸蛋憋的通红，眉目也是惊恐，慌乱。
　　白夜却是一笑，但却不是高兴，因为紧跟而来的碧眼已经哆哆嗦嗦了。
　　公子这是。。。。。。要杀了这个人类？！
　　“你不怕我？”白夜依旧冷着脸。
　　“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跑？？”
　　“我。。。。。。”
　　一看见木香拧巴的表情，白夜就猜到她又要结巴了，就先一步阻止：“无论如何，我看上你的血了，跟着我。”
　　“什么？”木香怔了一下，没听懂他说的话。
　　白夜虽然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你没有听错，我的意思就是，你要跟着我，被我吸血。”
　　“。。。。。。”木香惊得眼睛像铜铃一般大小。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往左边一直跑，有一条河流，里面有食人鱼，你去不了；往右边，是断崖，你也是死路一条；往回走，你觉得还有希望吗？哦，还有向后走。可我若是说，你再跑半个时辰，就到了食女的老巢了，你还要继续跑吗？”
　　木香心慌不已，根本就没听仔细他在说什么，只是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碧眼呢？此时却是双目圆瞪，一脸无法置信地盯着自家主人白夜，像是他做了多么惊天动地，令他震惊的事一样。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家主人，向来话少，那是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嘴。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还没有一次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怎么现如今，对着这样一个又干又丑又蠢又不知好歹的人类丫头片子，就说了这么多的话呢？
　　这还是他认识的，崇拜的，仰慕的那个妖国之王，白夜吗？
　　“你。。。。。。你说的，什么啊？”木香确实没听清，更别说听明白了。
　　可见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她知道，他在期待她的回答，可是她要回答什么？她连他说的什么意思都没明白过来啊！
　　白夜又是一愣，愤怒地皱起了眉头，冷冷说：“愚蠢。”
　　愚蠢？她本来就不聪明，又没有上过学，又被人一直欺负，能有多聪明？
　　但木香不敢再吭声了，因为他的一双眸子在说“愚蠢”的时候，已经变红了，而且还变得非常红，非常红，像是红的要滴下来了一样。
　　木香轻轻咽了口唾沫，但一双眼睛却一直停留在白夜的身上。她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不是被她气着了要杀了她。
　　白夜已经捏紧了拳头，真的是很想一拳头过去，将她打得离开人世，可是又不知道是那根筋错了，竟然又生生隐忍了下来。
　　木香觉得，她有必要要软下声音来赔不是，往昔，她若是不小心的得罪了客人，只要她好言赔个不是，他们就都不追究了。
　　“那，那个，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木香一紧张就会结巴，一结巴就语无伦次，就更是紧张，这般，一句简单的话愣是让她说了老半天，都没有说完整。
　　而白夜，真是很讨厌她这种说话叽叽歪歪的样子，真是很讨厌她说不清不楚的话，就一抬手，将她硬生生地打晕了。
　　碧眼惊得“呃”了一声，白夜就叫了他：“把人扛着。”就顾自离开了。
　　碧眼看着比他还高的木香，显得很是为难，就嘴欠地问：“公子，要带她回去啊？”
　　白夜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了一颗浑圆的大石头，而仅是这颗大石头，就足够了。
　　碧眼那是满心牢骚，可是能怎么办呢？还是兢兢业业地将木香给带上了。
　　碧眼个头矮小，或是背或是抱，都行不通，就召唤起了傀儡士。
　　傀儡士是那种长得跟人一模一样，就是没肉没血，没灵魂的东西，用灵力蓄养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次，碧眼只召唤了四个，前后各两个，抬着一顶飘着白纱的轿子。
　　白夜没有着急赶路，而是回到了那个湖边，静默了起来。
　　碧眼带着木香回来的时候，他就靠坐在湖边的一颗柳树上，半曲着腿，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碧眼这次学乖了，召回了四个傀儡，就蜷缩着身体躺在了轿子旁。
　　人虽然是晕着，但还是要好好看护着，省的再跑了，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木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是美梦，而是噩梦。
　　梦中的场景太过血腥了，太吓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要一直喊着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木香惊恐地摇晃着胳膊挥舞着就醒了过来。
　　而这时，碧眼已经蹲在了她身边，正疑惑地打量着他。
　　早先时候，为了逃命，木香并未仔细观察过碧眼的样子，彼时乍一看，像是怪兽一样，吓得当即就嘶声裂肺起来。
　　碧眼很是嫌弃：“别叫了，叫什么啊，吵死了。”
　　木香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嚷着，发泄着心中的害怕和惊恐，直到叫唤够了，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白夜已走了过来，站在轿子外。
　　碧眼猫着腰站在轿子前，询问：“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把人叫出来。”
　　“哦，是的。”碧眼转身就对惊慌的木香喊，“公子叫你出来，快点。”就自己先下了轿子。
　　木香躲在轿子中的角落，嘚嗦着肩膀，不敢向前挪一步。她害怕他再吸她的血，害怕他秋后算账要吃了他，故而一直耗着。
　　碧眼站在白夜身侧，冷汗不停地冒着：这个死丫头，这么不听话，不知道公子在叫她吗？她若是这次再敢给他惹上麻烦，他定是要她好看。
　　碧眼在心中琢磨着，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白夜，想要开口说上几句话，却是还没有张开嘴，白夜就一步跨进了轿子里。
　　碧眼即刻就怔在了原地：那个人类丫头就这样死了吗？
　　白夜的突然出现，吓得木香心口一窒，差点翻了白眼。
　　“趁早死了心，或许还有条命，要不然，只有死。”白夜说的冷冰冰的，听得木香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
　　“你是说，我，我我只要，不想着，逃跑，你，你你你，就留我，一命？”
　　白夜一脸嫌弃，厌恶，点了点头。
　　木香晓得他嫌弃她说话结巴，但没在意，而是又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不许，反悔。”
　　白夜冷笑一声，就扑向了她，让那熟悉而陌生的痛感，快速地席卷了全身。
　　他明明说了会留她一命，为什么还要吸她的血？木香想不通啊想不通，但很快，她的脑袋就在失血的疲惫中，变得茫然，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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