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链

　　天气先于我的心情而变化
　　灾难比信誉
　　还突然
　　心一冷
　　所有的人都在一句咒语上打滑
　　我从莫须有的罪名起步
　　行色简单
　　心术复杂
　　······
　　我为了死才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
　　而其他的人却随处羞愧

　　秦子诺走了，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上海。
　　我曾经欺骗过他，欺骗了这般珍视我的人。
　　高二那年，子诺高三，姨夫希望他报考上海的学校，可是子诺却毅然选择了北京。我知道他完全是为了我，为了和我在一起。我曾经告诉过他，我会去北京，因为那里的一切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可是我竟这样自私，自私得无法承受他给的心意。在填写志愿表的前一夜，我告诉他，我希望他留在上海，留在我的身边。他做到了，永远做我的守护神，可是我却无情地在一年之后，离开了他。从一开始，我的话语里都是虚伪的谎言。可是子诺依然相信我。他从未怪罪，甚至一句抱怨都没有，子诺就是这样。
　　飞机已经起飞了，从我的头顶上方飞过。子诺是这般优秀，他的未来一定很美好，可惜不在我的手中。我能做的只有为他真诚地祈祷。我的脑海依稀清楚地记得，他在检票关口，附在我耳边的那句话，“晚霞——，等着我——，我会回到你身边。”
　　我想说，子诺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注定不能圆满。我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单调地从我的视线中抹去。觉着心里微微的苦涩。

　　后来，我告诉小冰关于子诺的故事。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子诺的父亲，一个南洋富商的儿子。从小在父亲的光环下享受着安逸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在他二十一岁那一年，他毅然放弃了父亲给他创造的一切，去追寻自己的未来。他带着他的军绿色小包，独自一人来到了湘西。在读大学的时候，子诺的父亲曾经读过沈从文先生的《萧萧》，特别的喜爱和崇拜。他相信只有湘西的土地才是人类最美的净土，也只有湘西的姑娘才是自己的心上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生命中的她。也就是子诺的母亲。当时子诺的父亲是当地医院里最年轻的男医生，有很多追求者。可是一向沉默淡然的他，竟然爱上了他的病人，一个患有白血病的湘西姑娘。虽然生活条件很艰苦，可是从未冷却他们之间的爱情火花，哪怕病魔、苦痛一直折磨着子诺的母亲，他们也从未放弃过生的希望。
　　直到子诺的出现，为他们的爱情画上了最美、最亮的句号。子诺的父亲虽然很喜欢小孩，但是子诺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孕育孩子对她来说，无疑就是将她的生命一天天地逼上悬崖，推进深渊。
　　可是，小孩留下来了。在那个风雨的交加夜晚，子诺出生了，可是子诺的母亲，美丽的湘西姑娘，却永远地离开了。
　　他的父亲，给他起名，子诺，君子一诺，对他母亲一生不变的承诺。
　　子诺从小就生活在没有母亲的世界里，忍受着其他孩子的嘲笑和奚落。他总是将他高贵的头颅高高地昂起。他总是高贵地像王子。
　　我五岁那年，子诺八岁。夏季热风席卷着，燥热得让人无法安心入眠，我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到花园里看星星。虽然云层很厚，遮住了明月，但是我还是借助点点的星光，看见了子诺。他坐在槐树底下，双手环抱着蜷曲的双腿，将头和脸埋在手臂间，小声地抽泣。我止住了脚步，安静地站在看得见他的门边，陪着他。他是如此的孤独，他是如此的脆弱，而我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有默默地陪着他，看着他，在角落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子诺母亲的忌日。子诺从未过过生日，因为他的出生日就是他母亲的葬身日。

　　生活又回到了琴弦上，按照五线谱的音律，弹奏、跳跃。
　　我和小冰，又回到了大一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我们一起起床，一起刷牙，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我不知道她和雷诺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为子诺送行的那个晚上。雷诺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般，我知道他是在刻意躲着我和小冰。
　　宋思明要出国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他曾问过我，希不希望他留下来。我说，希望。因为工作室需要他，钟教授需要他，我们大家都需要他。可是我更希望他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他没再说什么，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
　　有一次，我把手机落在工作室里，折回来的路上，无意听见了他与钟教授的谈话。他竟然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打算留在国内发展。钟教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回答。钟教授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我不知道他想要留下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唯独不希望是因为我。
　　后来，宋思明还是走了。
　　再后来，我每年都能收到他从美国寄来的贺卡和礼物。
　　至今为止，我都未曾知晓他离开的原因。又或许这原因在我的心里根本不算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在大三下半学期，短暂的平静还是不期许地发生了。我可笑地连反抗和挣扎的权利都没得到。我就像一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蝴蝶，凄美得让所有的人屏息。
　　我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小冰的戒指没了，唐晓宁说她看见是我拿的，要求搜查我的东西。我不知所措，从未这么彷徨过，我看着小冰，告诉她，我没有。可是当戒指从我的钱包里滑落，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时，我的语言竟是这般的无力。小冰用猜疑、悲哀、惊讶、悔恨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被抽空了一般，除了沉重的呼吸声，我只有痛楚蔓延全身。我知道她不相信我。虽然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没有。我是这般的卑微，我握住小冰沁凉的双手，摇晃着，乞求着，直到泣不成声，直到身体疲惫得滑落。我依然紧紧地抱住她的双腿，祈求她的原谅。
　　“苏晚霞——，你在干什么？”
　　雷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的身后。他用他双臂环住我的身体，想要把我从寒冷的地面支撑起。
　　“雷诺——，你怎么会在这里？女生宿舍，难道就由得男生随随便便进入？”
　　小冰用冰冷的语气，想要阻止他的言行。
　　“小冰——，这个戒指恐怕不是你的吧。难道你不记得，上个月你把它落在我家里了。”
　　雷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戒指，只不过是男士的。小冰的脸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双眼怒视着雷诺手中的那个银白色金属环。
　　“抱歉——，好像是我弄错了，这才是我的戒指。”
　　小冰接过雷诺手中的戒指，牵强地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掩饰着她的不知所从。
　　“晚霞——，对不起，错怪你了。其实，就算是你，我也会原谅你的。”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小冰。这样的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我想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它发生第二次。你知道你的位置，在我的心里是如此重要，你知道你的信任，于我来说是何其的珍贵。可是如今你宁愿轻信别人，轻信自己被阴谋遮住的双眼，也不愿用自己的心来看看那个泪流满面，那个无辜不幸的我。
　　纵使我竭尽全力逼迫自己遗忘，可是它的痕迹已经存在了，在我的心上。背叛，你是如此的无情，你又是如此的冷漠。
　　你是一副匕首，就算眼前的人是你的挚友，就算眼前的人双脚踩在冰凉的刀刃上，乞求你的谅解，你依然毫不留情地，深深地刺穿。等到血流成河之时，等到树叶凋零殆尽之时，你是否还记得我的躯体和我的灵魂被一同埋在了，我们初识的那棵香樟树下。

　　“雷诺——，谢谢你。”
　　“晚霞——，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照顾你。”
　　“不用，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像今天这样。她们把你欺负成这样，你都不还手，都不争辩。你太相信别人了。”
　　“你不要责怪小冰，她是受害者，而且她会相信我的。”
　　“晚霞——，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很心疼的。让我做你的守护神，好吗？”
　　“雷诺——，谢谢你。你该保护的人不是我，而是小冰。”
　　“晚霞——，现在请你看着我，请你听清我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和小冰之间，不是你和别人所认为的那样，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我和她小时候就认识了，我们家与王家是世交，小冰的母亲曾经与我父亲有过婚约。后来她的母亲悔婚，和一个画家私奔了，也就是小冰的亲生父亲。我的爷爷和父亲也因为此事，从此和王家断绝来往。直到小冰她的母亲生下小冰后的第二天，自杀了，两家的恩怨才由此化解了。小冰她从小和外公生活在一起，关于她父亲的一切，他的外公都未提及。只是告诉小冰他是个薄情郎、负心汉，是杀死她母亲的元凶。小冰从小就有深度的抑郁症，现在快乐活泼的外表只不过是个浮影，我想她发病的时候你有见到过。
　　晚霞——，在小冰的身体里同时存在着天使和魔鬼两种潜质。因为你的出现，你的善良，你的关心，似乎让恶魔的那一面渐渐地被封印起来。”
　　雷诺将我的手握住，放在自己温热的口袋里。我微微一怔，却没有制止。因为此刻我的大脑已经不受控制了。原来我对小冰的了解远不如雷诺的十分之一。
　　“至于，我经常和小冰待在一起的原因。一方面是我曾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她，另一方面，是因为你。晚霞——，你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当我还未靠近你的时候，你就将你全身的刺竖起，让我无所适从。”
　　“霞儿——，你是我的小刺猬——”
　　雷诺将我的身体靠在他宽阔的臂弯里，将我的头倚在他平稳的肩头。温柔而宠溺地抚摸着我稍稍有些长的短发。
　　“霞儿——，你知道吗？那次我听说你晕倒了，心里有多着急，多心疼吗？
　　可当我赶到医务室的时候，我却发现你对着周磊微笑、脸红，那时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蛰了般，一阵阵地刺痛。后来我每天都会送两瓶牛奶给小冰，因为我知道唯有这样你才会接受我的牛奶。有一次，我在你的教室窗外偷看你，当我看到你拿着我送你的牛奶，拒绝了周磊送给你的牛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兴奋吗？你边喝着牛奶，边向着窗外看来，对着我一直微笑。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爱情的幸福滋味，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雷诺——”
　　我想要告诉他，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美好憧憬都是虚幻。我喝牛奶，是因为这是小冰给的；我看向窗外，是因为看到蓝天，我就会想起小冰；我微笑，是因为我眼前浮现了小冰的笑容。
　　“霞儿——，请你就这样，安静地听我说话，好吗？我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和你说，这些话早已放在我心里许久许久了。
　　我和子诺是在我上初三的时候，一次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上遇见的。当时我们同时进入了决赛，他是我惟一的对手。可是最后我却因一分之差输给了他。除了我父亲和二叔，他是我见过的最沉着机智、勇敢果断的男人，所以比赛结束以后，我毫不犹豫地邀请他和我一同吃晚饭。也就在那顿饭之后，我们在交流中被彼此的优点所吸引。所以很快成了朋友。
　　当晚我们住在同一间酒店客房里。他告诉我，他一定会拿到这个奖，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因为有个女孩正在家里为他祈祷。当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在她的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是任谁也无法割裂的，所以我很好奇这个女孩是谁，也很希望见到她。
　　在大一开学的时候，我接到子诺从上海打来的电话，他很沮丧地告诉我，那个女孩离开了他，她选择了自己的未来。当时，我很同情他，同时又很期待与那个女孩能够意外相遇。因为子诺告诉我，她来到了我生活的城市。
　　后来，我在学校里见到了子诺，也见到站在他身旁的你。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就是子诺心里珍藏的那个女孩。”
　　“霞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未输给过子诺，只是输给了他心中的那个你。”
　　我没有说话，可是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不只是为子诺，还有雷诺、小冰、我。
　　“霞儿——，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你。虽然晚了子诺一步，但是他毕竟只是你的哥哥，而我会是那个永远守护你的人。”
　　感情的世界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对错的逻辑。不论早晚，无法得到爱的你，都是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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