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

　　敌人过于谨慎，李宁玉也没有轻举妄动，一半几率没有必要冒险。看着胡安志一行人进入酒店，李宁玉迅速起身，将枪藏回楼顶的杂物堆，顺着管道滑到潘汉卿提前预定的房间。
　　窗帘拉开一角，顾晓梦和李宁玉轮流观察，中午时酒店传来枪声，骚乱持续了半个小时。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动了手，但是应该没有成功。
　　下午人少时李宁玉和顾晓梦伪装好去酒店逛了一圈，因为中午的刺杀，胡安志换了房间。顾晓梦进屋探查，最后确定胡安志换到了三楼角落的套房里。

　　夜幕降临，李宁玉别好消音手枪和匕首，在酒店附近绕了几圈，在无人的角落爬上楼顶，顺着墙棱滑到三楼。顾晓梦在里面打开窗子，李宁玉翻身进屋。枪已经上膛，她借着月色往前摸，李宁玉把手放在里屋把手上时顾晓梦发觉了不对。
　　“玉姐，里面有两个人”顾晓梦按住李宁玉的手，胡安志真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大汉奸有人排着队要他的命，睡觉都要有人贴身保护连床都不敢睡。
　　虽说如此，两人不可能就这样回去，顾晓梦进屋偷偷站在窗边，顾晓梦打开窗子的同时李宁玉推开门对着床旁的人连开两枪，床下的人立马传来痛苦的嘶吼，床上的人猛地弹起，却被同时打开的窗子和门晃了一下，趁着那人愣神，李宁玉迅速补上一枪，顾晓梦闪身堵住房门。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李宁玉直接从窗子翻下，以最快的速度下坠。接近地面，顾晓梦身形闪动，出现在李宁玉下方稳稳地将李宁玉抱在怀中，两人立马按照原定的路线逃跑。
　　房间的人跑到窗前对着李宁玉连开几枪，楼下的守卫第一时间赶到追在李宁玉后面。楼上的人一半慌乱地把胡安志送到医院，剩下的一半跟上楼下保卫追捕李宁玉。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枪声越来越密集，身后的人也越来越近，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顾晓梦思索片刻作出了决定“玉姐，我去引开他们，等我回家”不等李宁玉反应过来，顾晓梦就跑进了旁边的巷子。
　　没有顾晓梦的保护，一颗子弹擦着李宁玉的脚踝旋转着扎进地里，李宁玉来不及犹豫，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向前跑。
　　顾晓梦跑着努力发出声响，本来追着一个人，现在却莫名地分成两个方向，追的人迟疑了一会，大部分人跑向顾晓梦的方向。
　　再穿过三条街就能得到潘汉卿的接应，随着李宁玉和顾晓梦的距离越来越远，李宁玉对顾晓梦的感知变得越来越弱，脚踝不断渗血每跑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痛。
　　“快上车，晓梦”潘汉卿躲在街角，看见李宁玉跑来立马拉开车门，李宁玉钻上车，手却把着车门。李宁玉看着街口，无光的街口像一块黑色的平面，她觉得里面不会生出任何事物，顾晓梦也不会从里面走出来，如果这样走掉会不会再也找不回来顾晓梦？
　　“晓梦，发什么呆，快关门”潘汉器低声催促，搞不清顾晓梦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发呆。
　　“回家等我”顾晓梦的声音回荡在李宁玉耳边，晓梦不会骗她的，李宁玉回过神，立马拉上车门，潘汉卿直接将油门踩到底。李宁玉透过后视镜回望，周围的房屋不断变小掉入黑夜的巨口。越走越远，李宁玉心中的不安越发膨胀，失去顾晓梦的想法拴住了李宁玉。脚踝还在流血，李宁玉拿起后座的纱布胡乱地缠了几圈。
　　另一边，顾晓梦向前跑时努力发出声音，离李宁玉越来越远，顾晓梦的身子越来越轻，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泥土伸出触角想要把顾晓梦拖入地底。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顾晓梦终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摔倒在地，顾晓梦看着那群人从自己身上踏过。她的身体几乎透明，眼眸不再灵动变成了透明的灰色。
　　顾晓梦无奈地闭上眼睛，果真和她想的一样她不能离李宁玉太远。感受不到李宁玉，顾晓梦被无边的寒意包裹，好冷，好害怕，顾晓梦连把自己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和这个世界连接的根断了，毫无生气的黑将顾晓梦吞噬，顾晓梦再怎么努力打起精神，神智还是一点点飘散，早知道就不和玉姐说等自己回家了。神智被拉扯着撕碎，顾晓梦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坠入无底的深渊。
　　李宁玉和潘汉卿在街上逛了几圈摸回了家，在家等候的赵瑾言一眼就看见李宁玉渗血的脚踝。
　　“怎么样，其他地方受伤的了吗”赵瑾言拉上屋门，将药箱里的药都摆好在桌子上。潘汉卿想问一下为什么顾晓梦会在上车后发呆，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只是脚踝蹭了一下”失去对顾晓梦的感知，李宁玉心空了一半，另一半被不安挤得生疼。强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李宁玉摘掉脚踝上的纱布，子弹划过的伤口因为跑动开裂不断地往外涌着血，止血的药粉盖在伤口上吐出血色的泡泡。
　　缠绕纱布的手在打结前停下，看着逐渐被染红的纱布，李宁玉呆住了。又让晓梦的身体受伤了，李宁玉想起顾晓梦身上的伤疤，曾经裙子皱了都要嫌弃的顾千金，该多讨厌那丑陋纵横的伤疤。伤口好痛，曾经削铅笔不小心削到手都要跑到自己面前撒娇的小孩，是怎么在非人的审讯中挺过来的。自己不在的三年顾晓梦吃了太多的苦，可是如今自己回来了还是没有保护好她，让她的身上又多了伤口。
　　一滴清泪悄然落下，潘汉卿和赵瑾言都看见了。他们很久没有见过顾晓梦发呆了，只有在李宁玉刚走的那几个月顾晓梦会发呆。赵瑾言望向潘汉卿，他只是摇了摇头，赵瑾言也只好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李宁玉。
　　不知定了多久的李宁玉缓过神来，利落地缠完绷带“哥，密斯赵，早些休息吧”知道到李宁玉状态不对，两人没有多说什么，收拾着回到了各自的客房。
　　没有黏人的女孩贴在身上，没有爱人催促自己洗漱，没有爱人的一点点痕迹。李宁玉站在门口，像是站在无尽荒凉的高原之上，风带着冰刃狠狠地刮在李宁玉身上，胸口不断涌出苦涩的血液，在灰白的地面烧出残败的叶。
　　李宁玉想起来那本书，拿在手里翻着，一遍，没有，又一遍，没有，再一遍，还是没有，李宁玉暴躁地扯过一页又一页，最终发泄地把书拍在桌子上。被撕掉的那几页究竟写了什么，到底怎么样才可以找回顾晓梦？
　　符咒，对，符咒，李宁玉翻出符咒，拿起小刀想直接划开手指，又想起这是顾晓梦的身体，摩挲着指腹用嘴唇碰了碰才小心地划开一个小口子。血字伏在黄色的符咒上，李宁玉弹开火机，连风都不愿意告诉她顾晓梦的踪迹，刚烧起一个角的符咒被风吹灭。李宁玉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团起废掉的符咒，小跑着关上窗子，迅速再画出一张符咒。火焰不急不忙地蚕食符咒，吐出黑红色的烬。
　　符咒烧净，李宁玉捂着心脏瘫坐在地上，心跳似快似慢。吐出一大口气，却难以吸入，胸膛快速起伏，李宁玉努力呼吸可氧气却还是越来越少。
　　潘汉卿坐在楼梯口，听着楼上摔书、关窗、翻找东西的声音，暗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夜究竟有多漫长？没人去度量，对于那些强撑着等待黎明的人来说一夜就是半生。
　　翻出药片生生吞下，李宁玉瘫在地上双手压在胸口大口呼吸。药效发作，李宁玉和地板同温，李宁玉可以感受到顾晓梦了，她和她一样趴在冰冷的地上。顾晓梦融在黑暗中，两人像被黑暗笼罩下两只易碎的帆船，仅仅用一根极细的丝连在一起，风吹浪压，李宁玉只能紧紧地拽着那根绳，要是绳子断了恐怕她再也找不回顾晓梦了。
　　李宁玉把自己狠狠抵在地面上，像是要分担掉顾晓梦身上的冷气。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看到顾晓梦毫无生气的模样，望着她的眼睛是一望无边的灰白，这样的眼睛不应该出现在顾晓梦身上。
　　李宁玉和顾晓梦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夜。阳光铺洒下来，城市渐渐苏醒，赶着卖报的孩子跑过卷起风，买菜的小贩推着木板车吱吱呀呀地压过，急忙上班的职员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钉进顾晓梦的身体。顾晓梦是感觉不到疼的，可那些折射到李宁玉身上痛感却那般清晰。
　　李宁玉整理领子时才发现习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一个多月顾晓梦和她形影不离，每天睡前见到的是顾晓梦，睡醒见到的顾晓梦，给她做饭，绾发，整理衣服的是顾晓梦。如今顾晓梦突然消失，李宁玉的世界硬生生地被撕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没有支撑地飘荡在空中。李宁玉还想着来日方长，可是她刚学会做的饭顾晓梦才吃了两顿。李宁玉不禁苦笑，也是，如今的自己还是没有资格说来日方长的。
　　哥哥和密斯赵早早地离开了，李宁玉没什么心情吃了几口昨天剩的包子就去上班了。
　　山田玉子推门进入，香水气在鼻腔横冲直撞，李宁玉忍不住又咳了起来，突然有些后悔送山田玉子那套香水，味道让人厌恶极了。
　　“没事吧，晓梦”山田玉子捏着文件，语气中满是担忧。
　　“咳咳咳，没事的玉子姐姐，老毛病了，把电文放在桌子上就好”顾晓梦在审讯中肺部灌进去太多水落下毛病这件事剿总的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山田玉子点点头，把电文放在桌上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出门，手捏着把手听见屋里的人咳的越来越厉害，山田玉子四处看了看再次推开了门。
　　山田玉子冲她走过来，李宁玉咳的更加厉害，本来去翻药的手摸回腰间。见山田玉子只是过来给自己顺气，李宁玉放松下来“咳咳，关，咳咳，关门”
　　山田玉子拍着李宁玉的后背，没有关门的打算，李宁玉咳的越来越厉害，山田玉子摸索着衣兜掏出一瓶药，药片挤进李宁玉嘴里的把那瞬她下意识的想吐出去，山田玉子却直接捂住了她嘴，李宁玉挣扎着，呼吸更加急促，苦涩在口腔中散发开。李宁玉被逼无奈只能一口咽下，确认李宁玉吃下药后，山田玉子松开手继续给她拍背顺气。
　　“没毒的，放心，甘草片，你应该尝出来了吧”
　　李宁玉擦掉嘴角溢出的药汤，努力控制呼吸，以前倒是没发现山田玉子胆子这么大，要是自己没有尝出来甘草片的味道，估计她已经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呼吸渐渐平稳，山田玉子身上的香水味不再那么刺鼻，她依旧慢慢地给李宁玉顺着后背。新来的机要秘书陈仲先看见处长办公室没关门，刚还在纳闷，踏进办公室的门口，就看见山田科长摸着顾处长的后背，顾处长轻轻喘着气似在隐忍着什么。看到这个场景陈仲先下意识地想逃，可是这手已经快脑子一步敲上了门。两人齐刷刷地看着他，陈仲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来，咳，什么事”看到门前的人脸色不对，李宁玉连忙叫住他。回过身压下山田玉子的手，“谢谢玉子姐姐，咳咳，我好多了，药很管用”
　　山田玉子站在一边，陈仲先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踏了一步“顾少校，山田上尉，三天后的业务研讨会吴司令希望二位可以参加”
　　平常的业务研讨会都是随便派个闲人去，今年司令特意点名顾晓梦和山田玉子，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我要再带一个科员”这种事要把赵小曼带在身边。
　　“好的顾处长，我回去和司令请示一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消息传到，陈仲先只想回去报告刚刚看到的一幕。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陈仲先”
　　“陈秘书，辛苦了，麻烦带下门”这人入职已经三四天了，李宁玉并非不知他的名字，李宁玉只是在提醒吴司令，顾晓梦知道他换掉她安排的机要秘书这件事了，认不清主人的傀儡是坐不了多长时间高台的。
　　李宁玉下班后绕到了城西，线人带来消息，胡安志没有死，这家伙居然睡觉还要穿着钢板，两颗子弹都嵌到了钢板上，李宁玉后补的一枪，因为胡安志的挣扎也只是打在了耳朵上。白天时张园已经借着职位去看望胡安志了，想必戴笠现在已经知道了结果。现在李宁玉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了——找回顾晓梦。
　　靠着对顾晓梦的感知，李宁玉找到了顾晓梦所在的巷子，站在街角望去顾晓梦趴在地上像是等待家长接自己回家时不小心睡着的孩童。
　　李宁玉快步走到顾晓梦身边，割破手指，血滴在顾晓梦身上延伸出脉络。吸收掉血液，顾晓梦的身体实了几分，飘散的神智被拉回在身体，沉重地混杂在一起。顾晓梦努力睁开眼睛，灰色瞳孔一点点染上颜色，最终映出李宁玉的身影。昏黄的日光躲在李宁玉背后，她有些看不清李宁玉的脸，但是顾晓梦知道，就像密码船上的那一天，是她的神明来接她了。
　　“玉姐，我想你了”顾晓梦努起嘴角露出了自己都知道不会太好看的笑容。
　　“晓梦，玉姐带你回家”李宁玉把顾晓梦抱起来，顾晓梦顺从地缠住李宁玉的腰，把头埋在李宁玉脖颈间贪婪地吸收着她的味道。这一觉顾晓梦睡得太长了，脑中的东西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杂乱地勾在各处胀得发疼。她需要李宁玉的安抚，要在李宁玉身上好好休息一下。
　　李宁玉一步步走得很慢，虽然顾晓梦并没有重量，她却好像是把全世界都抱在怀里一样。李宁玉走的小路，偶尔遇见几个人她也没有把拖着顾晓梦的手收回来，即使顾晓梦自己就可以挂在李宁玉身上，即使路过的人都以为遇到了一个行为怪异的疯子。
　　李宁玉直接把顾晓梦抱上楼，轻轻地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顾晓梦是一件稍微用力就会破碎的珍宝。此刻的顾晓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李宁玉，眼神里竟然带了一点无辜。
　　“晓梦，为什么？”
　　“你受伤了”没等李宁玉问出后半句，顾晓梦就一脸严肃地从床上爬起来。是的，受伤了，又让顾晓梦的身体受伤了。李宁玉眼神闪躲了一下就被顾晓梦按坐在床上，顾晓梦小跑着下楼取药箱。
　　脚踝被顾晓梦捧住，李宁玉害羞地要缩回腿，顾晓梦伸手按住了她的膝盖。
　　“听话”佯怒的顾晓梦没有一点点威严的样子，偏偏李宁玉只能乖乖听话。拆开纱布，伤口还有一点渗血，因为要上班纱布包得很紧，伤口边缘被捂得发白。顾晓梦眼中的疼惜滴落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撒上新的药粉，怕李宁玉痛顾晓梦一直轻轻鼓着风，上好药就捧着李宁玉的脚踝，呆呆地盯着伤口。
　　“晓梦，唔~”李宁玉刚想让顾晓梦不要再盯着她看，谁知道顾晓梦直接吻在伤口上侧，冰凉的震颤传至所有细胞，顾晓梦亲吻的地方似要涌出岩浆，李宁玉控制不住溢出呻吟，吓得她赶紧捂住嘴，李宁玉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罪魁祸首偏偏像无事发生一样，一丝不苟地给李宁玉缠好绷带，扬起小脑袋“对不起，我让玉姐受伤了”
　　“是我让晓梦受伤了”李宁玉咬着嘴唇，把头偏到了一旁。
　　“傻瓜”带着笑意的气音缠绕住李宁玉，李宁玉余光中的顾晓梦越来越近，带着顾晓梦印记的空气压向李宁玉，心脏和挤压感抗争着失去了频率，体温上升蒸腾出水汽，口干得李宁玉舔了一下嘴唇。
　　顾晓梦站在李宁玉面前却只是拉起了她的手。李宁玉小声地叹息，不知是解脱还是惋惜。
　　顾晓梦带着李宁玉的手捂在自己脖子的伤口上，凸起的肉棱刮蹭着李宁玉的手心。她的手拿开时那伤疤变成了一朵花，一朵姜花。
　　“和玉姐在一起，伤疤也会开出鲜花，可我不想再让你受伤了”
　　“傻瓜”小孩真诚中带着傻气，李宁玉轻笑着拉过顾晓梦环住了她的腰。
　　“因为我离不开玉姐啊”顾晓梦单腿跪在床边，抱住李宁玉的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有机会我们去还伞吧”或许人间的幸福就是即使我说的话很奇怪你也会明白。
　　夜晚，重新被顾晓梦搂在怀里，失而复得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爬出来，李宁玉翻过身来，看见顾晓梦眼中的星星闪亮着。
　　“晓梦”李宁玉轻声唤着爱人的名字。
　　“怎么了，玉姐”
　　“你，你可以，可以亲亲我吗”
　　“我，嗯？玉姐你说什么？”李宁玉刚刚说让自己亲她？李宁玉的话印在顾晓梦脑海中，可是顾晓梦的脑子一瞬间像被水洗过一样，分不清李宁玉是真的说了这句话还是自己出了幻觉。
　　“我说，亲我”李宁玉捏着顾晓梦的侧腰，直接闭上了眼睛，真的觉得小顾天才在这方面有点不开窍。
　　顾晓梦得到了明确的肯定一下子紧张起来。李宁玉闭着眼，眉头似皱没皱，咬着一小块嘴唇，像一朵任君采撷的花。谁能拒绝如此诱人的花？顾晓梦肯定不能。顾晓梦抚上李宁玉的侧脸，闭着眼把自己的唇递了过去。
　　和灵魂亲吻是什么感觉？像是岩浆和冰川相撞，炸裂间世界发出轰鸣。唇瓣相贴，落入荒原的冰燃起火焰不断蔓延，烧得李宁玉身体发烫。吸吮着顾晓梦的嘴唇，李宁玉的手顺着侧腰上滑，环住了顾晓梦的脖颈。动情地耸起肩膀，李宁玉不满足地探入顾晓梦的口腔。她的口腔干燥空荡却十分顺滑，缠住顾晓梦的舌，冰糯中带着丝丝清甜。顾晓梦含住李宁玉的舌，牙尖研磨她的舌根，李宁玉剐蹭着她的上颌，舌尖抵住顾晓梦的柔软，感受顾晓梦的小舌在自己舌尖下微微扭动挣扎。李宁玉收紧手臂，把顾晓梦的舌卷回自己的领地，李宁玉细细品尝着顾晓梦的每一寸香甜，从舌尖到舌根。想融进顾晓梦身体里，想将顾晓梦一口吞下。顾晓梦扣着李宁玉脑后，不断加深这个吻，你来我往间，萎靡水声夹着李宁玉杂乱的呼吸，她跳动的心脏带动了顾晓梦胸膛的起伏，呼吸缠绕，心脏共鸣，一吻万年。
　　终是李宁玉推着顾晓梦停下来，就算顾晓梦不断给李宁玉鼓气，她也抵不过眩晕感。抚摸着怀中微微颤抖的人儿，顾晓梦舒服地眯起眼睛。
　　“晓梦，我爱你”李宁玉往顾晓梦怀里蹭了蹭，湿热的唇贴在顾晓梦的颈窝。李宁玉的爱如湖水，总是柔情地将顾晓梦包裹，少有如此波涛汹涌直白。李宁玉承认她害怕了，进了76号的审讯室她不怕，被日本人拿枪指着她不怕，吞下□□时她不怕。可是感觉会失去顾晓梦的时候，李宁玉真的害怕了，失去顾晓梦就像是要被挖去心脏，失落了整个世界。
　　“我也爱你，李宁玉”顾晓梦怎么不知道爱人的恐惧，在爱人的额头落下一吻，抱紧李宁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离不开玉姐”看似没头没尾的回答，却是最好的强心剂。
　　在爱人怀里自然是一夜好眠。清晨两人各自忙碌在厨房的一角，烟气蒸腾，转过身就能看到爱人的身影。顾晓梦等待开饭的样子真的像是小孩子，坐得板板正正，双手握着勺子等着李宁玉把饭放在自己面前，可爱得紧，而且这样乖巧等着吃饭的顾小朋友不会发现李宁玉“偷吃”。
　　安静惬意的早餐过后顾晓梦准备和李宁玉一起去上班，李宁玉摸了一下盘好的发髻，把给自己整理衣服的人搂进怀里，在她的唇角烙下一个吻。顾晓梦手撑在李宁玉肩头，害羞地跺了下脚“玉姐，干嘛呀，一大早的”看似奔放热情的千金小姐其实青涩得很，李宁玉逗一下就羞得没边。
　　“奖励我贤惠的女朋友”
　　“哼，谁要你奖励，快点走了，去上班”顾晓梦捏了下李宁玉的耳尖，羞答答地跑开了。
　　中午见过张园，李宁玉收到了潘汉卿的纸条。和平常不同的是，这次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没去过的咖啡馆。平常有紧急消息都会约在俱乐部，消息不急时就潘汉卿直接在顾晓梦家等着了，今天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下班后左拐右拐赶到潘汉卿所说的咖啡馆，可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有什么重要情报的样子。
　　“哥，有什么重要的事嘛”
　　“晓梦，我有一个朋友刚回国，想着让你们见见”
　　潘汉卿要给顾晓梦介绍男朋友？李宁玉皱起眉，余光瞟向顾晓梦，顾晓梦原地立正连连摇头表示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
　　“老潘，我说过我是一个彻底的独身主义者，对男人、恋爱和结婚生子都没有兴趣，谢谢你的好意，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今天的哥哥格外碍眼，当着自己的面给顾晓梦拉郎，李宁玉觉得多待几秒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晓梦，就先当认识一个朋友，人要到了，算帮哥个忙行吗”听李宁玉说要走，潘汉卿直接拽住了李宁玉的袖子。看着潘汉卿着急的样子，顾晓梦也拽了拽李宁玉。潘汉卿也是好意，李宁玉不在的日子里，潘汉卿真的把顾晓梦当做亲妹妹来疼，顾晓梦不忍心拂了潘汉卿的意。
　　“下不为例”李宁玉磨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坐回桌前。潘汉卿出去后，李宁玉仔细观察着屋内的设计，简单的西式装潢，两人正对的墙上挂了三面钟，时间各差四个小时，窗户上纵横的花纹折射出五彩的光，耳边环绕的是轻缓的小雨清歌。环境不错也有趣。
　　男人身穿条纹西装，带着一副眼睛颇有学者风范。刚进门他就注意到李宁玉身旁抽出的椅子，那是李宁玉给顾晓梦准备的座位。男人并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自我介绍后他一直找话题说着趣事。“三人”聊了半个小时，李宁玉起身离开，男人敲响了隔壁房门。
　　潘汉卿到家时，水正好烧开，李宁玉给潘汉卿沏了杯茶，自己喝着白水。
　　“晓梦，我”
　　“你的朋友很有趣”
　　“晓梦，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医生，咱们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就不会有事的，好吗？”潘汉卿是把自己的所有温柔都放在了妹妹身上，和李宁玉商量的样子像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孩子。
　　“最好的医生反倒被我催眠了，哥我没有生病，也不会出事的。哥，相信我”只能说男人遇到了硬茬，还没让李宁玉走进自己的逻辑，就被李宁玉套出来他是潘汉卿找来给顾晓梦看病的。
　　潘汉卿怀疑顾晓梦出现了精神分裂，特意找来了大学的朋友给顾晓梦看病。
　　“那年出现幻觉时你也和我说没有事，可最后我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你”李宁玉没法反驳，当初顾晓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抵过幻觉。潘汉卿抱起顾晓梦时，她已经快没了体温，潘汉卿紧紧抱着顾晓梦试图减缓她生命的流逝，把顾晓梦送进抢救室后，潘汉卿给了自己两巴掌，他恨自己没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也保护不好妹妹的爱人。
　　“哥，你……”
　　“晓梦，阿宁走了三年了”
　　“我，我知道”
　　“我知道你爱阿宁，可是……阿宁也不想你这个样子不是吗，晓梦，哥陪你，咱们慢慢来好吗”潘汉卿吞了一口茶，氤氲的烟气中看不清泪光。
　　【难道你不想玉姐陪在你身边吗】顾晓梦坐在一旁，淡淡地插了一句。
　　“我现在只想让你不出意外”潘汉卿低着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顾晓梦放不下，潘汉卿又怎么放得下。
　　“哥，你相信鬼神么”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就商量着告诉潘汉卿真相，顾晓梦觉得她不能自私地把李宁玉占为己有，毕竟潘汉卿是李宁玉唯一的亲人了。
　　“晓梦，你说什么呢？”潘汉卿震惊地看着李宁玉，顾晓梦怎么也不像是相信鬼神的人。
　　“我说你现在看到的是李宁玉，李宁玉的灵魂”
　　“晓梦，听哥的话，跟哥去看医生吧，真的不能再拖了”潘汉卿怎么会相信这是李宁玉的灵魂，他只认为那是顾晓梦构造出来的第二人格。
　　“你小时候偷人家李子，被人追到河里摔倒了，屁股上留了一个疤”
　　“晓梦？”放杯子的手偏了几分，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的水花烫到了潘汉卿的脚踝，潘汉卿闷哼一声，直勾勾地盯着李宁玉，这件事顾晓梦不可能知道的。
　　【碎片我一会收拾就好】顾晓梦起身给潘汉卿倒上新水，潘汉卿就眼睁睁看着杯子自己翻转过来，水壶腾空出水。
　　“这，这！”潘汉卿因为激动从凳子上后仰摔了下去，全身震得发麻，手肘撑在身后，磕破了皮。
　　“你十五岁那年”
　　“够了”潘汉卿低吼着打断李宁玉，瞪着李宁玉的眼睛爬上血丝，潘汉卿慢慢蜷起双腿，把头埋进膝间不止地颤抖。李宁玉呆滞地望着窗外，顾晓梦默默打扫地面，房间中只能听到潘汉卿轻声抽泣。
　　收拾好的顾晓梦坐到李宁玉旁边，握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再次以李宁玉的身份面对潘汉卿是李宁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心中的不安大于期待。
　　“阿宁”潘汉卿的声音因为忍耐变得撕裂。
　　“我在，我是阿宁”
　　“晓梦”
　　“嗯，老潘我在呢”听到两人的回答，潘汉卿颤抖得更厉害，李宁玉不忍心，伸手去扶潘汉“起来擦药吧，你流血了”
　　李宁玉低头给潘汉卿清理着伤口，顾晓梦站在一旁给李宁玉递药品。看着为自己上药的人儿，潘汉试探地伸出手，缓缓地放在李宁玉头顶，见李宁玉不排斥，轻轻揉了揉。
　　“阿宁”他轻声唤着，眼中的温柔滴出水来。不同于看向顾晓梦的眼神，温柔背后藏匿着痛苦与悲伤，他看向李宁玉的眼神不掺杂质只有血脉相连的柔情潭水。
　　“哥，我在”潘汉卿把李宁玉拽进怀中，压抑的情绪决堤，两人都哭起来。顾晓梦也觉得风吹得眼睛痒痒的，起身关窗上楼给李宁玉整理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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