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九
　　听说，那个叫王妍的女生在老师给班里同学排好座位之后，曾私下找到老师，希望老师能给她调换一下座位。其实，她不过是仗着老师脾气好，又一向优待女同学，才这样有恃无恐地提要求的，若是换成其他老师，她未必敢这么做。
　　老师并没有斥责她多事，而是问她理想的同桌是谁。她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之前的排名一直在班级前十五名之内，这一次只是失误。初见的成绩不错，如果他们同桌一定能彼此帮助。
　　也不怪她心心念念要做初见的同桌。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初见确实一直都是女生们喜欢的那一款。他帅气、聪明、成绩好、家境优渥，而且，还画得一手的好画，弹得一手好乐器。面对这样近乎完美的男生，很少有女生能做到心如止水。而且，受影视作品的影响，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都向往着一段青涩真挚的校园恋情：两个人彼此鼓励、彼此帮助，然后共同变得优秀，最后修成正果。然而，王妍的同桌实在和女生心目中的校园恋情的男主角的形象相差甚远。
　　听完王妍的话，班主任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按照她的意思，就需要把初见的座位串到她旁边，有跟初见商量过吗？初见同意吗？她听了之后，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只说，老师让他换一个座位，他一定不会不同意的。况且，我的成绩一直在二十名左右徘徊，这次能考进前十五，本身就是侥幸，根本……老师打断了她的话，问她是不是想让他拿掉我选择座位的权利，直接把我们两个人的座位对调。她没有回答。老师没有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回去，说这样对我不公平，对初见也不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出小到大，我都很讨老师的喜欢。明明我成绩不算拔尖，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特长，既不像那些开朗的同学能和老师打成一片，又不像那些左右逢源的同学殷勤周到。在班级，我一直是一个比水还要透明、比空气还要让人难以察觉的存在，可是，我遇到的许多老师，都愿意对我出言维护，对我，也比对其他的同学多了几分推心置腹。多年后，在街上偶遇到学生时代的老师的时候，他们也大多能快速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初见谈及老师们对我的喜欢的时候，曾说：“或许是因为你傻吧！”我没想到他一脸怀念地说出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气得我推开他的怀抱。他重新把我搂紧怀疑，亲了亲我的额头，说：“他们愿意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一个会记得别人的好的人。”诚然，我是一个别人许我一分好，我就记他一分好的人。
　　王妍看老师没有答应她，就问，下次考试的时候能不能重新按照成绩排座位。老师没有同意，因为全部重新换座太麻烦了。王妍听了，只能作罢。
　　别人怎么做、怎么看，与我无关，我每天坐在我的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情，极为惬意。其实，我选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方便自己不听课。虽然，我上课会偶尔走神，但大部分时间我还是认真听课的。只是，这个位置更方便我上课一边听课，一边把当天老师留的作业写完。虽然老师一般都是自习课上再留作业，但时间久了，也能猜出老师每天会留什么作业。无非是当天学习的课程对应的课后习题、练习册，语文会多留一项文言文的翻译、古诗词的默写罢了。初中课程简单，有许多知识，在老师讲之前我就能看书自学个七七八八，提前把练习册做出来。这样，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就可以看书了。
　　自习课上，我正在学习，突然，初见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早上吃什么？
　　我有些发懵，心想：这事你问你爸妈啊，问我干什么？并如实地写在上面，传给他。
　　“你不是给我带早餐吗？之前快要考试了，我就没让你浪费时间去买，现在考试都结束了，你也应该继续给我带早餐了。”他写完之后，把纸条传了回来。
　　“没钱！”我面无表情地写下这两个字，然后把纸条丢了过去。
　　没想到，不一会儿，他又把纸条传了回来，上面写着：考试都结束了，你怎么还这么勤奋啊？还想更上一层楼啊？你也不像这么用功的人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做同桌？”我写道。
　　“因为这是最后一排啊，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你应该能理解吧。”
　　“最后一排一共四个座位。”
　　“可是，这个位置最好啊，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那你不让我先选不就完了？就不用和我同桌了。”
　　“我先选了，你再过来，班级里的女生更会对你议论纷纷吧。其他的三个位置，你也不太喜欢不是吗？”
　　看着他传过来的纸条，我心里一动。我没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
　　在我对他满怀感激的时候，他再次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几天早餐带给我啊！
　　我心里刚涌出来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写道：美术作业已经交上去了。握成团丢给他。他看到以后，用力在纸上写下忘恩负义四个大字，看着他幼稚的行为，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这么用功呢？”下课后，他问道。
　　“因为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我说。
　　“你就这么怕麻烦？再说了，不过是排名而已，能有多大的麻烦？”
　　“当然怕。如果，我只这一次考进前十五，肯定会被那些看不惯我的人说成侥幸或者抄袭。时间久了，老师难免不会重新排座位，我还是很满意我现在这个位置的。更何况，还有我妈呢。”
　　“你妈妈？她对你要求很严格吗？”
　　“嗯。虽然，我考不好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过，与其天天看她对我摆脸色，我为什么不考得好一点呢？我又不是做不到。尽管，她对我现在的成绩也不甚满意，但也算勉强能入她的眼了，我也不用一见到她就被她唠叨。”
　　上课铃响起后，我就和初见结束了交谈。我拿出地理书，复习经纬网的知识，这里我学得很吃力。
　　第二天的地理课上，我被老师叫到讲台前回答问题。地理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老师，她和我妈妈认识，因此，对我颇为照顾。之前，我胃肠感冒，请了两天假，被她知道后，她还打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回到学校，她还特意在自习课的时候让我去她办公室，帮我补课，她知道，我自然地理学习得有些吃力。除了温柔，她还很漂亮。她并不年轻，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更添韵味，丝毫不显老态。
　　黑板前，老师鼓励我再想想，我有心思考，却毫无头绪，只能抱歉地对老师说不会。我听到下面有人声音不低地说“什么都不会怎么考进的前十五，怕是考试的时候作弊了吧。”老师严厉地呵斥了声音的主人，然后接过粉笔，为我讲解了这部分知识。我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王妍。
　　讲完后，老师让我回到座位上。在我走到我座位前两排的时候，突然被绊了一下，我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瞬间，我看到了王妍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人拉住了我，是初见。他也看到了王妍故意伸出的脚，在我被绊倒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虽然被他拉住，我并没有摔倒，但依然阻止不了同学们的哄笑。初见站起身，把我让进去，然后提高声音、语气不善地冲着他们说，“有什么好笑的？几辈子没笑过啊”。发出笑声的绝大部分都是女生，他一向对女生相当冷漠，她们都有些怕他。闻言，就立刻止住了笑声。
　　他在帮我。意识到这点的我不由得对他心生感激，现在还在上课，老师还在讲台上，只有他敢这样越俎代庖地呵斥那些哄笑的同学。虽然，我始终有自知之明，觉得他选择和我同桌只是为了省事，但这一刻，我却无比笃定，如果换成别人，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想到这，我心里对他更是感激。
　　从小，父母离异。父亲对我的关心虽然丝毫不少，但他毕竟远在千里之外，他能给我的，也只是每天晚上的电话和一笔一笔的转账和汇款单。母亲工作很忙，小时候，受了别人的欺负，我也没人能寻求帮助，只有自己和他们打一架。索性我看着柔柔弱弱，打起架来却是个不管不顾的，倒也没有吃过亏，只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一言不合就可以用打架来解决问题的小孩子了。正因为从没人护着我，因此，初见这时的维护才显得弥足珍贵。
　　老师看到这里的变故，急忙问我有没有事。没事，谢谢老师，我对老师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没多久，班主任老师就决定让班级里的同学自由组成学习小组，一对一帮助学习，一般都是排名在前和排名在后的组成一组。同桌间的成绩相差不大，很少有人和同桌结成一组，不过，我猜初见是怕麻烦，所以选择了跟我一组。虽然我们成绩相当，不过老师既然说了是自由组成学习小组，就不会干涉我们。
　　班里同学的人数是单数，两两一组，一定会多出一个人不能成组。分组结束后，老师统计各组情况，发现只剩下王妍没有找到学习小组。于是，老师让她自己选一个小组加入进去。
　　不出所料的，她款款走向初见，双眼脉脉含情。她一脸羞涩地轻声问：“初见同学，我方便加入到你们的学习小组吗？”“不方便。”我没有说话的打算，初见也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见他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王妍的脸色很难看。这样毫不留情的回答，让我忍不住想笑，我不禁掩嘴轻笑，却始终记得没有发出声音。可周围的女生就没有这么善解人意了，她们面露嘲讽，以看戏的心态望向我们这边，时不时地低声议论几句。不过，最后她还是成功加入了我和初见的学习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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