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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知老天是否在和他们作对，自打商队回来后风雪便停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在村子里流传起了这场风雪就是为了惩罚库克斯违背祖训、私自下山的传说，若不出意外就是那群人的杰作。
“咚咚咚。”
“附离……”马尔向外瞧了一眼，看见站在外面的是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林又萌。
库克斯正在低头对着盆中平静的水面，用开过刃的骨刀刮着胡子，淡淡地道：“这是你家，开接待不用过问我。”
马尔小声道：“外面的是古弥。”
毕竟古弥肯定不是来找他的吧。
库克斯手中的骨刀一顿，刀刃便在脸上磕出了血痕，他面不改色地用指腹轻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然后在水中轻轻涮了涮。
就在站在门外的林又萌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库克斯突然拉开了门，林又萌差点凭借惯性摔进屋里。
一俯一仰，一温一凉，一男一女。
林又萌凭借超强的反应速度双手扶住门框，库克斯抿了抿嘴，侧身欲要抬起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库克斯挑眉问道。
“我们一起下山吧。”
林又萌侧身从库克斯胳膊下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库克斯怔了怔后带上门，转身对林又萌道：“难道你同我们一起下山就能改变如今的局面吗？”
路途艰辛，光是上山和下山便用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剩下的两日在县城，只要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便会散的一干二净，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猛虎野兽一般，丝毫不敢靠近。
“如今已经没有人再会跟我下山了。”库克斯用手指遮挡住脸颊上的划痕。
原本这趟行程就是库克斯违背祖训做出的决定，这样的结果更是伤了不少信任他的村民的心，他着实是不敢再赌了。
“即便没有人跟你下山，我也会的，藤妮和马尔都会的。”林又萌道。
藤妮是他的妹妹，马尔是他忠实的部下，林又萌又一心想要完成任务。
库克斯摇头道：“即使是再次下山就能有什么改变吗？”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男人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似乎在此刻死亡的压迫感逐渐逼近厄尔村的每个角落。
“会的。”
先前是林又萌思虑过浅，没有考虑到厄尔族人从未下山与汉族人打过交道，便任由着库克斯带人去了。
“山下的百姓之所以避开你们，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危机。厄尔族人从未下过山，原本山下就有厄尔族人茹毛饮血的传言，这次下山的又都是猎队中身强体壮的男人，自然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林又萌将她思虑了一夜的缘由解释出来：“再者，你们根本没有经商的经验，这样的少见的肉食若真的是有人买，那大抵也是出于猎奇心理。因此对于我们来说更重要的不是它的质量，而是态度和循循善诱。”
与其说是经商，不如说是经营人品。
“何为态度？”
“总而言之，商队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尤其是这么多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在林又萌欲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又有人敲响了房门。
马尔看了眼库克斯，在得到后者的准允后，将在门外的男孩儿放了进来。
男孩儿呵着冷气，脸颊冻得生红，气喘吁吁地道：“附离，你快去看看吧，前附离已经快挺不住了。”
话音刚落，库克斯不管不顾地便跟着男孩儿跑了出去，徒留下马尔和林又萌在原地。
马尔叹了口气：“古弥，你见谅。附离生父生母都去的早，几乎就是前附离将他们兄妹两人养大的。”
林又萌转头，看见了桌上放着的沾着点点血迹的骨刀。
正孤独地躺在桌子上。
——
第二日晨起，甚至还未等到系统的准点报时，林又萌便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库克斯。
他眼睑红红的，似乎是一宿未睡。
“下山。”
库克斯牵着白鹿，身后跟着马尔和藤妮，还有几个她并不怎么熟识的男人和女人。
“我答应你，除却在路上，到了下面一切听由你的。”
仅仅七人的商队，携带的物资也与原来相比减少了一半。
藤妮牵着拉满物资的驯鹿的缰绳对着林又萌挥手，这是十六年以来她第一次离开厄尔村，第一次离开乌别雪山，原本她也不抱希望跟着库克斯下山，可这次库克斯却主动叫上了她。
正如同库克斯所说，乌别雪山山路崎岖，积雪深厚，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占全程时间的一半还多。
但再次走这条熟悉的山路，对林又萌来说却是不同的感受。
熟悉的路途、熟悉的火棘果树、熟悉的小树林，还有临时过夜时熟悉的破庙。
初来乍到时，她内心充满了忐忑，无时无刻不面临着饥饿、寒冷和生存危机，但如今身边却拥有了一群伙伴，代替如寒冷似铁的棉袄的则是温暖的毛草大衣。
藤妮和马尔的嬉戏打闹声伴随了整个路程，库克斯一边引路，一边对打雪仗的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偶尔出格之时才会说上两句。
“为什么要建冰雪小镇？”
晚上库克斯半靠着破庙的墙壁，分给她一条烤鹿腿时问道。
林又萌双手接过鹿腿，双手合十，学着他们的样子在饭前祷告，然后撕下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我以为你会问我冰雪小镇是什么。”
火焰的阴影打在库克斯菱角分明的脸上，照成了一明一暗两个色块。
库克斯定了定：“我知道它是什么。”
林又萌停止了咀嚼，转头看向库克斯。
“滑雪场、滑冰场、洗浴还有餐厅。”库克斯的目光没有闪躲，直接接住了她的视线：“或者还有什么吗？”
林又萌脑子突然爆炸。
“我……你是不是偷听过我讲话！”
“我从来不会干这种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屋里木柜中间那层的兽皮画？那上面画的都是儿时我母亲给我讲过的冰雪小镇。”
“长方形的鱼、冒烟的烤猪还有切角蛋糕……”
“长方形的滑雪场、冒烟的洗浴、还有画不圆的滑冰场。”
林又萌悄然挪近库克斯：“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莫非她也是…… ”
库克斯伸出手指，隔空放到林又萌的嘴上：“阿萌，既然住在别人家里就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了吧。”
话音刚落，甚至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库克斯便起身离开了这里，坐到了马尔和藤妮的中间。
终只留下她倚在墙角，独自度过了今夜的十二点整点。
【系统倒计时，距离强制结束任务还有十二天的时间，请宿主抓紧时间解决厄尔族人的温饱问题，创造高质量劳动力。】
——
积雪还未消融，宁静的山下县城在短短的五日内生了两次动荡。
一次是五天前，从雪山上下来了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坐在市场小街足足两个日日夜夜，吓得百姓纷纷而逃，整整两日没敢到市场小街买菜。街中的店主干脆将自己反锁在了店里，两日都未曾回家。
第二次便是今日，五金店的老牛刚吃了早饭悠闲地走进小街就被躲在墙角的菜铺女老板拽到了一旁。
女老板抱着孩子，紧张兮兮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对老牛道：“牛大爷，你看！”
老牛揉了揉眼睛，顺着女老板指头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自己店铺前面坐着的又是那群人，为首的男人人高马大，绿色的眼睛如同狼一般凶狠。
只不过这次的人不像上次那样多，而且队中还多了几个女人。
“那是个中原人？”
老牛看着同绿眼男人说话的女人说道。
女人眉目清秀，举止投足之间颇有着扶风弱柳的韵味儿。
女老板：“管她是不是中原人呢，我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也不知道这群野蛮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生意做不了是小，伤了人是大！”
就在女老板拉着孩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老牛立即伸手拦住了他们：“报官有何用，那群只知道搜刮百姓钱财、欺软怕硬的官吏有这个胆子驱赶的了这群人吗？”
这座环境恶劣的边城小镇的本就没有什么兵力，物资短缺，官员搜刮百姓的情况几乎日日可见。
如今又来了一群这样不知善恶的人，这日子不知还能不能过的下去……
老牛摇头叹气。
躲在墙角的人愈来愈多，叽叽喳喳的闲谈声交杂在一起，似乎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队中的中原女人抬头向这边看来。
“你瞧瞧，也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被掳走的，怪可怜的。”
声音陆陆续续的传到厄尔族的商队里，这场面与五日前的如出一辙。
马尔将盛满新鲜鹿肉的橇车牵了过来，对着林又萌叹气道：“他们根本就不容许我们靠近，这样又如何能卖出去东西？”
一时之间，商队又陷入了寂静，跟队的男人女人纷纷愁眉苦脸。
然而林又萌却在此时从兜里掏出两块打火石，在手中把玩着：“难道他们不敢过来，你们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说罢，林又萌便将从路上顺手捡的几根柴火棍从橇车里拿了出来，在地上堆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柴火堆，随后用打火石点燃。
“藤妮，你把车上最新鲜的鹿肉和冻鱼拿来。”
库克斯上前一步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烤肉。”
自打上次被人袭击后，林又萌就有着随身携带骨刀的习惯，藤妮将前日刚杀好的鹿腿抱过来放到地上。林又萌拿出小刀，学着杜阿嬷的样子开了几处花刀后，用削减的木枝轻巧的串了起来，待处理好后将其架到了火堆上烧烤。
林又萌烤的越自在，队中的质疑声便愈来愈激烈。
“这肉不是要拿出来卖的吗？若是吃了还怎么卖？”
“我们早晨才刚吃了早饭，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辰，不如还是省省吧。”
“古弥，这也都是族人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 ”
“附离，你倒是说句话啊……”
火焰噼里啪啦作响，支架上的鹿肉不断翻转，渐渐冒出油汁，空气中弥漫着鲜香的肉味。
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藤妮和马尔咽了口口水。
林又萌用刀片下来一片热乎乎的烤鹿肉，递给了馋到不行的二人，二人接过肉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豪放的吃相似乎让这肉的香味又增添了一倍。
渐渐的墙角的吵闹声越来越小，好像不断有人被这烤肉的香味吸引，投以好奇的目光。
马尔灵光一现：“我懂得了，古弥是想靠肉的香味吸引他们，让他们明白我们没有恶意！”
是了，林又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似乎这样的方法并没有什么用处。
直到肉都快被马尔和藤妮瓜分干净，躲在墙角的人们依旧一动不动。
“罢了。”
林又萌起身，将地上的碎雪覆盖到火堆上。既然这样不管用，那她再想别的办法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城里又不只有这条街能卖东西，何必磕死在这里。”
然而在她转变主意，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男孩从墙角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姐姐，你能给我吃块肉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肉了。”
库克斯当即撕下来半根鹿腿，放到了男孩儿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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