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重生

　　叶倓随一阵电击般的抽动醒来，浑身湿透，内衣一片狼藉。

　　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梦境一点点浮现：白日里看过的杂志里的女人幻化成田方的模样，雾气氤氲的眼睛，冰冷湿润的脸颊，紧绷光滑的皮肤下脊柱弯进去两个好看的涡……
　　他将她扑倒在地、压在身下的危急时刻在梦中定格，她的体温和气息在过了这么久后却逐渐清晰起来……
　　叶倓口干舌燥，那具柔软的身体刚刚仿佛真实存在过。

　　他懊恼地翻个身，叶倓，你在想什么！

　　话剧比赛正式开始了。
　　小礼堂被烧的暖烘烘——女演员们是要穿裙子的。
　　束腰宽下摆的裙子挂了一溜，是不是英国十八世纪的样式不好说，但确是Z市一中师生没见过的样式，据说是尹老师费了很大劲从市剧团租来的，要千小心、万注意，弄脏了弄坏了没法交代。

　　女孩子们挤在角落里一边化妆一边叽叽喳喳，唯独没有田方和苏晓晓。
　　叶倓转了一圈，头有点晕，假发和高高的衣领，让他很不爽。
　　就说不这么早穿，这个刘刚，穿个假洋鬼子衣服有什么可拍照留念的！尹老师也是，都这节骨眼了，还要排练，来的及吗！

　　叶倓不满地嘀咕着，他必须离开这狭窄的后台，出去透透气。

　　一转身，和布帘子后面急急跑出的人撞个满怀，金属落地的“咣当”声和女生尖利的“哎呦”声，一起袭来。

　　叶倓头更晕了，“走路不看人，干嘛呢？”

　　“苏晓晓！”看清了来人，叶倓呼了口气，总算找到一个，“你干嘛呢，尹老师让带妆走一遍，赶紧到台前去！”

　　走出小剧场，空气冷冽清新，叶倓的脑子清醒不少。
　　演出时间快到了，往小剧场来的人越来越多。
　　人影杂乱中，一个穿格子棉衣的女生远远地背对着小剧场静静站立、东张西望，田方？

　　“要演出了，你在这干什么呢？”叶倓气不打一处来，她总是这么迷迷糊糊吗，妆没化，衣服没换，傻愣愣地站在这，是要演望夫女吗！

　　“不是说让我在这等着，接应演出服吗？”田方的脸已经冻得通红。
　　“演出服早就送到了，从后门直接送到后台的，谁让你来的！”
　　“谁……”田方被问住了，“不认识呀，有个女生告诉我的，说是尹老师让她通知我……”

　　“你是不是……”话到嘴边被生生咽下，堵得他连连打了三个嗝，算了，别回头再让她忘了词，可就糗大了。

　　二人回到小剧场，尹老师急得连连跳脚，“你到哪里去了！？”
　　“真不是您让我接演出服的？”田方还是一脸懵懂。

　　“哎呦，马上演出了，我会让自己的女主去接演出服！”尹老师哭笑不得，还不敢发作，“好了，好了，不要影响情绪啊，来来，化妆，换衣服……”

　　田方像个木偶被摆弄来摆弄去，脑子一片空白，心却塞得满满的，这么说来，自己是有点傻。

　　她知道，叶倓刚刚想说的是，你是不是傻？他不是总这么说自己吗！

　　站在舞台出场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自觉就怯场了，刚退了两步，一只手臂被握住，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人故意想要你出糗，你这样就是中计了，不要想别的，想想那天晚上的电影，想象着，你只是走进了电影，把自己带进去！”

　　田方抬头，叶倓的目光是真诚的，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音乐声起，“我只是走进了电影……”田方默念着，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前。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得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我一直在跟自己斗争，可是失败了，今后或许仍然会失败，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请你务必允许我告诉你，我对你的仰慕和爱恋是多么的狂热。”
　　那一刻，叶倓的目光和达西的目光渐渐融合，田方泪水涟涟。

　　掌声和欢呼声响起，众人散去，只留二人在舞台中央。
　　最后一幕，二人共舞，灯光淡去，曲终人圆满。
　　舞台、灯光和大家的注目，一切如梦如幻。

　　刚旋转了两圈，“刺啦”一声，梦幻被打碎，裙子从腋下到腰部开了一道大口子。本就是露肩的衣服，沉重的下摆全靠腰身吊着，这下岂不是要当众出丑！
　　田方愣住。

　　叶倓低头，硬邦邦的塑腰支棱着，白色的胸罩和一段纤细的侧腰清晰可见。后台撞见苏晓晓的一幕浮现脑海，原来如此！

　　近前一步，手臂环上她的腰，将衣服紧紧攥住，舞步由牵手旋转变为相拥慢舞。
　　灯光渐暗，掌声雷动，幕布缓缓拉上。

　　叶倓拥着田方往后台走，一众男生口哨声四起，“叶少，假戏真做呀！”“妈呀，这也太投入了吧！”
　　叶倓忍着不说话，只狠狠瞪回去。

　　“瞎说什么，都该干嘛干嘛去！”刘刚却忍不了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说你了吗，你这急赤白脸的……”

　　吵吵闹闹中，叶倓已经拥着田方走到简易女更衣室外，将她推进去、拉好布帘，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便传来尹老师的大呼小叫，“田方，最后的二人舞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就自作主张给改了？天——这衣服怎么回事，这可是最贵的一套！”

　　演出效果很好，结果却不好。
　　演员们站成一溜听训，脸上还带着红红黑黑的妆。
　　“说说吧，怎么回事，这衣服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尹老师捧着那件衣服，痛心疾首，“这明明就是有人做了手脚，我真不知道，这舞台下的戏比舞台上的戏还多……”

　　“老师！ 我知道！”叶倓跨前一步，站到了老师身边，接过衣服，确如尹老师所说，里面一层被齐齐剪断，说是衣服太瘦被撑坏的，鬼都不信。况且，要说比瘦，鬼见了田方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抬眼看去，苏晓晓脸色已经变了，叶倓不紧不慢盯了她一会，转身对尹老师说，“上场的时候，我差点被电线绊倒，情急之下就抓到了这裙子，可能用力过猛，给扯坏了，我负责找人缝好，如果还不行，赔多少钱，我出！ 所以这事和田方没关系，最后的舞步也是我临时改的，怕她裙子掉下来。”
　　尹老师狐疑地看了叶倓一会，终究没再深究。

　　田方愣愣看着他，花了的妆胡乱呼在惊惶未定的脸上，配上家常毛衣，显的有些滑稽。
　　叶倓不由叹气，是不是真有点傻？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一起到家附近的裁缝铺修补衣服。
　　“没事，只是把暗线剪断了，缝上就好了，布料没有损坏，要是布料坏了就麻烦了……”老师傅絮絮地念叨。
　　“昨天，谢谢你！”抱着衣服回家的路上，田方对叶倓说。
　　“就拿嘴谢？太没诚意了吧！”田方抬眼看他一眼，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正常不应该是她一说，他一听，就拉倒了吗，怎么今天还较上劲了！
　　“怎么，不是真心谢的？”
　　“当然不是，是真心的……”
　　“那么，请我吃好吃的吧！”自顾自走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甜品店，我带路！”
　　田方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街角转了弯，一路小跑着跟上去，“可是，我没钱啊……”
　　“你请客，我出钱！”头没回，脚下更快了。
　　“你，站住！”田方的脾气又上来了，“你又想捉弄我，是吧，知道我没钱，给我难堪！”
　　叶倓这次回头了，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格子棉服宽宽大大，跑起来有些咣当。
　　“我没有……”没必要解释了，她已经跑远了。
　　叶倓有些懊恼，谁要给你难堪？
　　只是昨天拥着她的时候，发现她那么瘦，只是知道她低血糖，就想到这家店。
　　每次考第一，班上女生都会吵着让他请客的一家店，他以为，她也会喜欢。

　　叶倓又一次从梦中醒来，梦境依然清晰可见，手上似乎还残余她身体的温度和触感。
　　攥着她衣服的时候，手指尖便触在她的肌肤上，他们的身体每移动一次，肌肤便在他的指尖微微滑动一下，细腻、微凉……
　　叶倓翻身下床，到厨房找水喝。

　　厨房的灯亮着，田方趴在一张临时支起的桌子上奋笔疾书。
　　客厅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多。

　　“你怎么还不睡？”
　　或许是夜太安静，或许是她太专心，叶倓不大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叶倓的心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嘴皮子却很利索，“属耗子的呀，胆那么小！”
　　“你属猫的呀，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半夜的！”反应过来的田方也不示弱。

　　“这么拼，都几点了还不睡？”叶倓边喝水边踱到桌前，翻看她的书本，“这个我不是给你讲过了？”
　　“我再巩固巩固！省的下次你问我，我又答不上来。”她看他的眼神是怯怯的，黑色的眸子朦朦胧胧。
　　刘刚说的对，她的眼睛太撩人了……

　　“对了，那条裙子，你还是再试试吧，看跟原来一样不，不行明天还有时间再去改。”叶倓大口大口喝水，转了话题。
　　“现在？大半夜的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是做梦梦到裙子坏了吧！”
　　“对呀，梦到了，梦到被老师一顿骂！给我骂醒了，你赶紧的吧！”把她一路推上楼，找出裙子胡乱塞过去，“你在这间屋子换，我在客厅等你！”

　　看她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走到灯光下，面目渐渐清晰起来。这是一张耐看的脸，初看只觉云淡风轻，看多了才能领略其中的好。
　　在梦里，叶倓看过好多次了，他以为那是虚幻的，现在看来，是真实的。
　　“你快看看，行不行呀！”肩膀冻得冰凉，这家伙倒是认真上了。
　　“别急，我好好检查一下……这里好像有点不平”，嘴上、手上敷衍着，心却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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