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不找我

作者:零陆贰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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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莲(三)


      不知不觉,棠琲已经在山顶呆了数月了。
      最开始她每晚都会变成珠子进水,但第二日总是在雪莲旁边醒来,没有例外。

      她有过怀疑,有一次假装睡着,月上三更自己却还是在原位置一动不动,就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如往常。

      后来她也不纠结了,觉得水里睡觉也没有什么特别,就还是每晚去找雪莲,让雪莲托着她。
      虽然麻烦雪莲了,但自己睡的很香。

      况且雪莲也从没有过怨言嘛。

      ·

      乐子不是每天都有的,于是棠琲闲下来的时候,会爬树。

      爬到自己喜欢的枝丫上,然后变成珠子挂在上面,懒洋洋的晒太阳。

      所以山顶生灵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嘿哈”,铿锵有力,不知道的以为她终于开了窍在练武。
      但那不过是她上树前在给自己打气。

      因为她实在是不够灵活,不像小猫一样三两下就咕噜上去了。
      相反,她轻盈的身躯在主人的操控下十分笨重,很难不怀疑她四脚兽的真实性。

      雪莲也不再帮她作弊,因为它被发现了。

      有次没控制好力度,棠琲还在树干上艰难的挂着,它不小心把她直接托上去了,给她吓了一大跳。
      于是棠琲就发现了这个一直偷偷帮孩子作弊的大家长,并严肃告诉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树自己爬。

      雪莲:…好的。
      你开心就好。

      后来每一次,就算再被她蠢到,它也没有帮忙。

      棠琲在这时间久了,山顶的生灵也愿意和她交流了,但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比如棠琲上树,海棠树会说她蠢笨如猪。
      棠琲不会恼,只会在爬上去后说自己是有史以来最会爬树的猪。

      海棠树变成了她第二个睡觉的地方,每次太阳高悬,树总觉得阴风阵阵。
      像是有人拿着斧子要把树大卸八块。

      ·

      棠琲是珠子,吸收天地精华就已经精力十足,但山顶地界小,也没有好玩的,时间久了,她无聊下来只做三件事:
      睡觉、爬树晒太阳、看雪莲修炼。

      看雪莲修炼是最无聊的,可她实在太无趣,又天性惰懒,宁愿看雪莲修炼也不愿意自己行动。
      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骚/扰。

      她微弱的灵力在仙界充其量算个练气,况且她没有学过如何运用灵力。

      于是在雪莲入定时,有时候感觉有羽毛在扫自己的花瓣,痒痒的。
      有时候身下的镜湖突然掀起浪来,差点把它倒个个儿。
      罪魁祸首永远只有那一位。

      它知道棠琲是待烦了,觉得没意思,所以把它也当乐子耍一耍。

      很稀奇,如果是别的生灵这么对它,雪莲早就把人掀出十万八千里远。
      对棠琲,它却总是没有底线的包容。

      它修炼比之前更加上心,因为想早早修出人形,带棠琲下山。
      ——她一定会喜欢山下的世界。

      可它没有想到,棠琲的确想下山了。

      她是要自己去。

      ·

      这一日棠琲兴致勃勃的问它,“莲花,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雪莲怎么知道呢?
      它只知道看见棠琲就觉得自己的花瓣在舒展,尽管它现在只有一片花瓣。
      它只知道棠琲在头上别海棠花问它美不美,它觉得棠琲最美。
      它没认识棠琲之前,山顶什么都没有,只觉得这片天地都是黑白色。
      纯粹、宁静、了无生气。

      但少女是带着光降临的。
      因为她,雪莲才知道原来海棠花是那么漂亮,小草是那么生机盎然,镜湖里的鱼是那么机敏活泼。
      因为她,雪莲才终于发现自己是有生命的,也能感受到快乐和烦恼。

      就像棠琲出现的第一晚,它就发现自己冥冥之中就在等她。
      但这些难以解释,雪莲就说:“因为你是不同的。”

      你是不同的,你是鲜活的。
      你是黑白世界里的彩色,你是枯黄草原上的繁花,你是寂静音符里的旋律。
      你任性推开我心房的门,在里面肆意的舞蹈。

      棠琲没听懂,向他刨根问底,却也没有得出别的答案,几番对话后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可以下山吗?”

      雪莲可怜的花瓣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为什么?”

      “这里不好玩呀,这里只有你和它们。”少女指了指海棠树,又指镜湖里的鱼,“我想去山下看看。”

      一片死寂。
      棠琲眨巴着眼睛,等着雪莲的回应。

      雪莲没想到棠琲会想自己下山。
      在它的眼里,棠琲是它看着诞生的,就像凡人抚养幼崽,走路吃饭都是要一点点亲手去教的。
      它没想过把棠琲困在这一亩三分地,却也没想过让棠琲自己飞走。
      她如果要一个人下山,焉知会不会被欺负?山下的所有兽随便吹一口气就够让她魂飞魄散了。

      山顶生灵们似乎感受到山顶主人不虞的气息,都憋着一口气,唯恐被注意到迁怒了去。

      只有棠琲懵懂无知,接着在老虎头上拔毛。
      “莲花?”

      “…好。”
      雪莲最终还是妥协了。

      它实在不是一个坏家长,不愿意束缚着棠琲。
      “早点回来。”

      棠琲笑的眼睛眯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雪莲注视着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多么后悔这个决定。
      ——棠琲几个月都没再回来。

      ·

      雪莲以为棠琲跟凡间幼童一样,长大了就向往外面的世界,让她出去看一看没什么大不了。
      不论多调皮的幼童都知道,到了时间是要回家的。
      却不想,她一去竟是不复返。

      起初天色将要昏暗,它觉得棠琲这次有些过火,即便是再叛逆的孩子也知道不能在外面过夜。

      事实让它来不及想该怎么教育她。

      因为在圆月挂上夜幕后,它意识到棠琲恐怕打算在山下待个够。
      那是多久?几天?几个月?
      还是觉得山下更有意思永远不回来?

      它觉得心寒,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它了解棠琲,了解她对感情的淡漠,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它满脑子都是——
      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几天过去,它连修炼的心思都没有,只将心神放在棠琲离去的方向。

      半月过去,它越来越烦躁。
      它已经习惯了棠琲的聒噪,乍然消失,它觉得世界安静了。
      安静的天地间只剩下它一朵莲花。

      它终于感受到孤独。

      这和遇见棠琲之前的感受不同,那时候的它整日修炼,山顶寂静一片,对它而言这就是生活。
      但现在,幽长的暗夜里它独对惨白的月光,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偶尔吹来一阵风,它都觉得是在桀桀嘲笑它的形单影只。

      棠琲说过这里是她的家,它对此格外在意。

      空气中无声的质问一遍又一遍。
      你不要家了吗?
      也不要我了吗?

      一个月过去,它开始担心。

      它倚仗镜湖中的灵力才不会枯萎,根本没有办法下山,也不像扶桑那样无所不知,对棠琲的行踪两眼一抹黑。

      因为伴生契约的存在,它知道她还没死,其余一概不知。
      有没有被山下的兽欺负?有没有饿肚子?

      它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只能没日没夜的修炼,试图长出第二片花瓣。

      但又总是分神,修炼效果微乎其微。

      棠琲让它体会到了又一种情绪:焦虑。

      起初它是悲伤的,但悲伤不会说话。
      在它开始焦虑的时候,镜湖中动不动就掀起巨浪,比之棠琲先前的小打小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倒霉的就是鱼,灵力砸入水面,白色浪涛疯狂翻卷,有时候会把它们掀到岸上。
      而它们又不敢引起雪莲的注意自己飞回来,只能慢慢蹭回来。
      清高鱼有次被掀到海棠树上,先是摔了几个跟头,头晕眼花,又因为需要水,强撑着奋斗了一个下午总算救回了自己的小命。

      终于在第四个月,这场折磨结束了。

      海棠树远远看见少女爬回山顶时,简直喜极而泣,立刻把消息传给了雪莲。

      雪莲就紧紧盯着那处,已经想好要如何甩脸色给她瞧。
      结果见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棠琲。

      她蔫蔫巴巴,垂头丧气的说自己被扶桑树欺负了。

      雪莲没心思责怪她了,满脑子都是她在山下吃了苦。
      它捧着护着,甚至还她被欺负着,怎么能让她受了委屈去?

      这几个月的担心、紧张甚至怒火似乎一下子成了过往云烟。

      雪莲直接既往不咎,转而问她是如何被欺负的。

      可了解始末后,饶是偏帮她的雪莲也没法说理。
      “你为何要砍扶桑的枝条?”

      “扶桑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想偷偷折它的枝条,看它能不能提前知道。”棠琲天真又糊涂。

      雪莲沉默。
      它发现自己实在不忍心责怪她,和凡间所有溺爱孩子的父母一样。

      你欺负了我家孩子,我肯定要讨回个公道,但如果是我家孩子先欺负的你,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何必上纲上线呢?

      雪莲无奈说,“你没事就行,扶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随后它问这几个月棠琲都在山下干什么,本意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勾了她的心,让她四个月都不回家。
      结果知道了这个少女如何胆大包天。

      她竟去拔朱雀的羽毛,还在玄武睡觉的时候爬人家背上唱歌,本以为扶桑是个例,可她简直将巫山所有的兽都招惹了一遍,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倚仗的是她的身份。
      ——雪莲的伴生物。

      但雪莲听着是又惊又怕,它头一次朝着棠琲动了怒,“你可知,它们一挥手就能将你打的魂飞魄散?”

      棠琲懵了,本就狼狈不堪的她坐在地上,泪珠子说掉就掉,可怜兮兮的看着莲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它们怎么可能敢对我动手?”

      棠琲觉得很委屈,在被扶桑用枝条掀飞十万八千里后,她就难受的回了家,满心的委屈想告诉莲花,结果还被凶了。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没哭,可莲花一生气,她就忍不住哭了。

      雪莲见此,再大的怒气也消散了。
      它见不得她这般模样,想拭去她的眼泪,让她像往日一样脸上带着笑容,但它没有人形,也说不出软话。

      等地上的少女掉了几滴珍珠,自己伸手抹了抹脸颊的残痕,它才施法为棠琲换了身衣服,又施了清洁术,有些别扭的说:“不要再下山了,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棠琲没有理解。

      雪莲很早就发现,少女和人类是不同的。

      她虽然有着人类的知识,但她就像本体那样,是冷冰冰的珠子,根本不懂人类的情感。

      她知道担心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担心。

      但她又很会举一反三,就像现在。
      “就是怕你出事,再也回不来了,我希望你是完完整整的。”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家里,我们是家人吗?”棠琲一扫刚刚的难过。

      “嗯。”

      经此一事,雪莲打定主意在它修出人形之前,不再让她下山。
      它实在有些怕了少女无法无天的性格,她就是一串冷冰冰的珠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在她的小世界里,什么都是玩物。

      可她倚仗的是不在她身旁的雪莲,万一她把兽惹恼了,真就给她一爪子呢?
      总归等等它罢,等它能站在她身边,就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它会替她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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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雪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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