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爱 匆 匆

　　吴念帮沈玫拿了落下的东西从芬迪酒吧走出，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橙色的霓虹灯将长街次第点亮。凤凰树下，女子仰望着星空，微卷的长发如墨色的瀑布坠下，露出下巴和脖颈分外柔美的线条。灰色的警服松松地披在肩上，长袖被风吹起，吴念看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天使的翅膀。

　　他无法把眼前的女子和方才酒吧深处那个昏暗凌乱的房间联系起来，更不敢想象那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有稍作联系，他便立马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一阵风过，吹下几抹凤凰花絮，女子似有感应，回头冲他笑道：“谢谢，你好快啊！”柔和的眉眼却在见到了他手中的一堆物什之后，变成了眯起而僵直的线条，敛着猫样的锋锐。

　　吴念不明所以地递给她。她却只挑出了自己的包，表情烦躁地将剩下的推还给他。

　　“那些你处理了吧，我不要。”沈玫冷冷说道。那是那群畜生男人逼她换过的衣服，每一件都是一次屈辱，看一眼就触痛心筋。

　　“挑一件换上吧，总比你身上这件好。”吴念耐着性子道。

　　“身上哪一件？这件吗？”沈玫拈起警服的衣角，装傻问道。

　　吴念知她有心发难，却不知为何，也拿她没法，只得强调：“里面那件。”

　　“没事啊，不还有这件警服挡着么。我觉得这警服挺好，安全。就给我穿吧。”

　　“别胡闹，警服不能乱穿。还是换上吧。”吴念哪里知道沈玫心中的梗塞，执意递给她。

　　“哎呀，你烦不烦！”沈玫掏出包里的打火机，直接把那堆五彩的布给点着了。

　　“喂——你——”吴念赶紧把手中的火团扔到一边，狠踩了几脚将火苗扑灭。

　　“XX的，你疯了啊！”吴念再好的脾气也被勾出了火来，直接冲她吼道。

　　沈玫却比他火气更盛，当即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甩出了一道弧线，倒退两步吼回去：“谁XX的被疯狗咬了，还XX的凑过脸去再给它舔一口？”

　　吴念当即愣住了，隐藏在胸内的不安瞬间破发。他再不管那堆破物，一把扶住已经气得身形都不稳当的沈玫，敛色问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别怕，告诉我。”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比沈玫更紧张。

　　他粗重的鼻息喷拂着她的脸，沈玫却并不反感。她抬头望着这个明明血气方刚却始终克制隐忍的小伙子，心里的微凉没来由的被他的怒火烧出了一阵暖意。

　　知道他是想多了，沈玫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没事。就是被逼着换几套衣服，摆摆造型，就当拍了套写真吧，还XX的不用付钱。”沈玫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捋着头发，说得渐轻渐快，到最后索性把手捂住了口鼻，再不发出半个音，低着头，背脊倔强地僵直着。

　　她轻易的妥协释然与过于良好的自愈力，并没让他觉得宽慰，只让他觉得分外痛心。吴念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冲动让他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一遍遍顺抚着她的背部。直到她彻底放软身子依附在他身上，开始轻微地颤抖。他紧紧地箍住她，只希望她不平的情绪能在他的胸怀中融化，口中仿佛机械般地反复安慰着：“别怕，别怕，都过去了，没事就好，都过去了。”

　　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归为水样的宁静，吴念方才长舒口气。他抬头望天，是沈玫方才仰头的方向。眼前一道银色的亮芒划过，他忽然想起，预报说，今夜会有流星雨。

　　S城不大，从酒吧到沈玫的住处不过两三站公交的路程。吴念要送她，沈玫便提议走回去，说是想吹吹夜风，散散晦气。吴念看着她身上不伦不类披着的警服，眉关轻锁，却很快松开，点点头没说什么。

　　沈玫却是明察秋毫，嘻嘻地笑了下，把衣服脱下来内外一翻，反过来穿在了身上。“这样行了吧？谁再说这是警服，咱把他送派出所评理去！”

　　一个“咱”字，让吴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仿佛害怕被窥破似的，替沈玫整了整领子。沈玫不自觉地轻微一退，他方才意识到这样亲昵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也是十分不妥当的，尴尬又突兀地收了手。

　　倒是沈玫大方，国家领导似的握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轻笑道：“小帅哥啊，瞧你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以后可少不了受老婆欺负。来，要不要姐姐支你几招？”

　　他很恼火地打开她的手，很不耐烦她的处事态度。明明年纪看上去比他还轻，却偏喜欢“装老卖老”。

　　“怎么，喊我姐姐，你不高兴？哎，姐姐就是看着嫩点，心却早已老了。像妖怪一样。”

　　沈玫话来不及说完，忽然跳起来指着天高喊：“快看快看！流星啊！对了对了，今晚有流星的嘛！在那里！看！看！”一边喊一边还伸手拉他，忙地手舞足蹈。

　　吴念没有看流星，却在看着她。明明一秒钟前一脸深沉的表情令人困闷，一秒钟后却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天真。真真假假，实在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女子，只是这样的她却始终不会让人觉得烦倦，心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笑颦牵引。

　　沈玫推了他一把，打断他的出神，“许愿啊，笨呢！快点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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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城的水总是很美的，桥洞上的彩灯将河面照得波光旖旎。时有赏夜景的游船开过，涟漪波波推延，可以漫及两边的杨柳堤。

　　“你许了什么愿？”

　　“……”

　　“哎呀呀，就知道你这个木头脑子肯定反应迟钝。”

　　“……”

　　木头脑子？反应迟钝？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评价，特警中队长吴念同志俊脸一黑。

　　估计是夜色的缘故，女子压根没看不出来，反对他挑挑眉，双眼透着贼亮的光：“感谢我吧。姐姐帮你许好啦，还挑了最亮的一颗哦。”

　　“……”吴念同志很有水准地不露声色，心念却是一动。

　　却不知这回，女子怎么给看出来了，“想知道？”

　　女子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咬耳说道：“明年，一个花样年华、水样柔情的好媳妇。”说完，很哥们儿地拍了下他硬实的胸口：“怎么样，姐姐我够意思吧！”

　　“……”

　　“干嘛那副表情瞪我？不会吧，帅哥？难道你明年还没到婚龄！”

　　被误诊为“未到婚龄”的吴念帅哥面对已笑得没了正形的祸首，僵着脸叹息，眼角有一抹温柔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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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念以为是自己的寡言反衬得沈玫的话多。他想接口说两句，想问她讲得累不累，却终究没有打断她，他喜欢听她说话。

　　“我实在没想到还会见到你，在这样的场合。今天，谢谢你。”

　　“不谢。”

　　“知道吗？我其实可烦警察了。”

　　“……”

　　“别紧张，对你还好。你像现在这样不穿警服就更好。”

　　“……”
　　“你那天在茶社为什么会走进我的包厢？看你当时那样子，我还以为我们见过。”

　　“……”

　　“我们真没见过吗？那你当时怎么那副表情？其实我第一眼见你，也觉得你有点眼熟。”

　　“……”

　　“哎，我家在那儿，就快到了。”

　　吴念的心烦乱地跳了起来。他觉得沈玫那句眼熟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是却如在他的心湖中抛下了一颗石子。他怎么能告诉她，在许多年前他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他见到了她，而她没有看见他；那时的她也需要帮助，可是他却没有帮。

　　忽然，身边的沈玫忽然停住了脚步。吴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不远处，一个颀长的男子正一手插在兜中，侧身而立，别过头看向他们，似乎已等了很久。

　　男子神态稍显懒散目光却是明锐，身形稍显单薄气质却是卓然——正是那天来警局取钥匙的男子。顾梓川，吴念毫不费力地默念出他的名字。

　　沈玫几乎立时紧张了起来，她轻摇吴念的胳膊，语速极快地小声道：“一会儿我这么说，你千万要配合。记住，我是遭人抢劫，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酒吧的事情千万别提。”

　　对于她情绪的突变，吴念很本能地抵触。她那么在意那个男人的态度？她刻意的隐瞒是因为害怕那个人会介意吗？那个顾梓川真的对她好吗？诸多疑问在霎时盘结心中，吴念低声“嗯”了一下，神情却是凝重。

　　而这当儿，顾梓川已向他们快步迎了过来。

　　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沈玫，而后向他伸出右手：“又见面了，吴警官。感谢你送她回来。”

　　沈玫倒没想到他们认识，也没多问，只是将袋子里东西提了出来。吴念禁不住瞥了一眼，是一件质地良好的女式风衣。

　　“本想等你回来就直接带你去天文馆看流星雨。怕你穿少了，特意带了件衣服。”顾梓川只说了这一句，至于其它沈玫所顾及的，却一个字都没有问。吴念的眉心不由得拧得更紧。

　　沈玫几乎在第一时间脱下了他的警服，将风衣换上。顾梓川替她将警服物归原主，并客气地道谢。两个人配合得太好，默契如若天成。

　　吴念不太自然地接过衣服，目光却仍停留在女子的身上，夜风吹过，只着了一件短袖的他，直到此时方觉察到凉意。却不妨女子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沈玫冲他眨眨眼，很快地做了个口型。吴念没看懂，心却在一瞬间又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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