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择木而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另一个自己出现了。

　　有一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很空虚，感觉很无聊，像是踩在棉花上，但就算失足掉下去，也不会产生失重感。过于麻木的状态无疑是不正常的。然后，像是要缓解逐渐开始迟钝的情绪一样，那个自己喜欢笑。

　　不管面对多么糟心，多么不公的对待，总之先笑，不管拉扯出的弧度有多么扭曲，总之，要笑。就像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丧失笑容，也不要就这么放弃一样。

　　为了拉起主人格极度的消极与麻木，里人格做事不太经过大脑，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直接去做，想说什么就开口去说。不给任何思考的时间。像是挣扎着努力拖动沉重的巨石浮上水面一般，除了行动，别无他法。

　　所幸那个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在的她们其实也没有分得那么开，在时间的积累下，融合程度也已经相当之高，虽然有的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还是会稍微冒出点头，但比起另一种人格这种说法，不如说是一种强烈的个性。

　　只是，就算如此，偶尔，似乎也会回到最初的时候——

　　“果然在这里啊。”

　　无人的公园里，独自一影的秋千边，出现了另一个影子。青峰大辉放下书包，大大咧咧地坐到女生旁边，仰头吸了一口气，抓了抓青黑色的短发。

　　大幅度的粗糙动作整出了很多动静，但是这没有引来女生的侧目，更没有让他安静一点的吐槽。不如说，她动都没动，像个上了色的石头雕塑，刘海下的视线看着前方，但不管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是霓虹闪烁的光亮，都没能映入那双眼瞳中。

　　确实偶尔的时候，她会变成这种状态呢，连最基础的社交都懒得敷衍。

　　“黄濑那家伙很受打击啊，说什么觉得被你讨厌了。”

　　“……是吗？”凰树开口，声音很轻，嘴唇蠕动的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但话语还是很清晰，“没有的事，话说本来讨不讨厌什么的，也没什么意义。”

　　“嘿～”青峰懒散地动动脚，抓着秋千晃了晃，“要是不爽的话，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

　　“说什么？”突然嗤得笑出声，好像对方说了什么很搞笑的话一般，凰树低下头，“说，「我不喜欢那个小丫头」，说「不要看她」，说「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这种话吗？”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手，疲惫无比的眼神，嘴角却仍旧止不住地扬起，完全不在一个情绪上的表情，是不能向人展示的东西。凰树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喃喃，“难道要我，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争宠吗？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这么多年来…早已转移的所有的爱，我已经，无论对什么，都感到无所谓才对……”

　　“你这家伙，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虽然脑子很好使。”矛盾无比的话听上去很奇怪。透过手指缝隙，凰树看向一边的青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被这家伙叫笨蛋。

　　“人可不是机械啊，怎么可能说无所谓就真的无所谓，不想本来属于自己的爱转移有什么不对，对此感到难过、嫉妒，不也是人正常的情感吗？有什么否定的必要吗？”

　　“不要勉强自己不去在意啊，”月色下，男生的笑容十分爽朗，“因为阿凰你，一点也不适合这种角色呢。”

　　——话语仿佛藏青色的明亮火焰，倏地，在漆深的黑瞳之中燃起。

　　“…哈，说得这么了不起，明明是个黑皮。”沉默半晌后，凰树默默说道。

　　“喂！跟肤色没关系吧！”

　　放下捂在脸上的手，女生突然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吗？”知道对方已经没了大碍，青峰看着凰树问道。

　　“小学附近的街篮球场对吧，那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黑皮小鬼，说实话有点被吓到。”

　　“…说真的黑皮这个话题能不能到此为止，你这混蛋……”

　　不过，说的是呢，那个夜晚——

　　“我也是第一次见啊，竟然会有一边哭一边打篮球的家伙。而且还打得那么好。”

　　“……诶诶～我哭了吗～记不清了呢～”面对青峰的打趣，凰树沉默片刻，拉长的音调听上去有些欠揍。

　　“骗谁呢大白痴！！”

　　“原来两位，还有这样的往事啊。”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青峰一下从秋千上跳起，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哲？！什么时候……”看向一边好像没什么反应的凰树，青峰更崩溃了，“难道你这家伙也提前知道了？！”

　　“怎么可能，我背后又没长眼睛。”凰树摆摆手，“说实话我也有被吓到啊，黑子君。”

　　“抱歉，只是有点在意，就跟着青峰君过来了。”

　　“大辉，黑子君跟了你一路诶，竟然都没有发现什么的，到底谁是大白痴才对？”

　　“这能怪我吗？！”一边嘟囔着，青峰坐回秋千，“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哲。”

　　“从最初开始。”非常诚实地回答了问题，因为过于实诚和无辜，导致青峰和凰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青峰君，看不出来也是很会安慰人的。”

　　“……啰嗦啦，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我也有些话想说，请问可以吗，崎同学？”

　　“嗯？可以哦。”看着黑子从身后走到自己身前站定，凰树看到了他没什么表情的狗狗眼。

　　“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不爽，对崎同学。”

　　“诶？”凰树愣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个人给惹到了。

　　“你总是跟我说，不要听赤司君的话多显露一下情绪（青峰：原来你还跟哲说过这种话啊哈！），青峰君请不要打断我（青峰：……）。但是，看来跟崎同学的压抑程度相比，我还是差得太远了。”

　　“……黑子君…”

　　“请听我说完，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听到崎同学的本心话，如果可以的话，请问能说给我听吗？”

　　“什么？”

　　“会感到嫉妒和不公平的前提是喜爱和重视吧，崎同学会有这种情绪，是因为只喜欢黄濑君一个人吗？”

　　青峰：——？！

　　“……黑子君，真拿你没办法啊，”但是凰树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因为，她已经明白了黑子的意思，也知道他到底想听什么话。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是因为开始观察人类了吗，就连她都无法躲过的，连内心都要在不知不觉间被看透……

　　“幻之第六人，真是名副其实。”

　　“虽然不是我想听的话，崎同学，不过谢谢夸奖。”

　　「人不是机械」「正常的感情」「会感到嫉妒是因为重视」……

　　“那不就不得不承认了吗……我好像渐渐依赖上你们一样的，这个事实…”

　　“那，适合崎同学栖息的地方，找到了呢。”黑子突然微笑道，凰树惊讶抬眼，“什么啊，原来初一时候的话，你还是听到了。”

　　“因为感觉是很重要的话，所以后面一直在想，最后能想出来真的太好了。”

　　“…切，讨人喜欢的家伙。”

　　“等下，我确认一下，”青峰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小眼神瞅着凰树，“所以你这家伙，不喜欢黄濑对吧？”

　　“嗯…同学爱果然还是有的吧。”

　　“真是太好了呢，青峰君。”

　　“…！哲！！”

　　——“但是毕业之后我们这帮人大概是不会在一所学校，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崎同学也说过，只要在一个世界上就好了。”

　　“黑子君，请不要把我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不过也有点道理呢，”回家的路上，三人肩并肩，青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之！只要我们一直保持一心，阿凰就能随时回来休息，是这么个回事咯。”

　　属于青春的羁绊，真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了。对于未来的憧憬，少年们纯真的眼瞳，火热的青春。都是珍贵无比的宝物。

　　“嗯，说得没错。”黑子微笑着回应，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走在中间的女生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暖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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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啊。”

　　“是啊。”

　　在医院的走廊上，跟虹村前辈遇到了。两家人的父亲在同一楼层，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你…看起来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看着女生的表情，虹村扬起眉毛。

　　“前辈真温柔啊，谢谢关心。”凰树走到虹村面前，“令尊一切安好？”

　　“「没什么问题」…虽然很想这么说，”嘴上笑着，眉头却是皱起，虹村抓了抓头发，表情无奈，“但是医生说情况有点恶化。”

　　“是吗……”在男生反应过来之前，凰树已经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抱住了他。

　　“…！，喂喂…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要个抱抱。”

　　“真的有够随意啊，你这家伙…”话虽这么说，虹村还是低头回抱住了凰树。真温暖啊，在这冰冷的医院里，是因为同病相怜吗，这个拥抱确确实实地，让他感受到了温柔。

　　“你父亲呢？”

　　“没有变化。”

　　“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

　　“嘛，我们彼此都好好坚持吧，前辈。”从虹村怀里探出头，猫一般蹭了蹭他的脸颊，凰树松开手，捡起地上的书包，“那，我先去我爸那里了，学校见哦，前辈。”

　　“哦……”目送女生走进不远处的病房，虹村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搞什么啊……动作太亲昵了啊，笨蛋…

　　……

　　病床上的人跟以往一样，安静地好像只是在做着一个世间最长的梦。托起对方的手，因为长时间没有运动，这双手瘦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掉，让人忍不住放轻了一切动作。曾经，这双手会有力地托起她，放在自己肩上。大笑着，欢闹着……多么希望时光能回到那个时候。

　　“又来打扰你了，爸。”放下书包，凰树抚摸着那双手，幸好，还是温热的。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只有这里，只有在这个人身边，她似乎才能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父亲曾说，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能像凤凰一般找到优秀，足以支撑余生的树枝，那会是她的寄托，是在遇到难过的事时可以哭泣的地方，是跌倒了可以休息再出发的中途站。以前，她这只还完全无法成气的小凤凰，都只是栖息在名为父亲的巨大温暖的羽翼之下。就算保护着自己的羽翼倒在血泊中，她也只是像现在这样，无力地紧紧依偎在旁边…因为，除了这里以外，似乎也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

　　但是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就算未来某一天，她终于失去了他。

　　“爸，我好像找到了，我的栖息之所……”默默攥紧父亲的手，凰树低头，贴上男人的手心，轻声道，“虽然，这根枝头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但是，很好看，我也很喜欢啊…有点摇摇欲坠，但是又莫名觉得很坚固，应该没问题的…你说，把归处寄托在这种上面会不会显得有点愚蠢呢…但是最近我真的，很开心哦。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光，能切身体会到活着的实感。”

　　——只要那群少年不散，自己能够回去的地方，一定也会永远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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