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锦毛鼠走在前面，明香跟在后面，嘴里嘟囔着：“让你戒赌你就是不戒，迟早非把自己的烂命赌没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市集上，拐进东街到了来发赌档门口。掀开布帘子一进去，只见里面乌烟瘴气的，到处人声鼎沸，这一桌那一桌的，赌徒们正赌得起劲。

　　明香四下瞄了眼，焦急地问道：“我哥在哪儿呢？”锦毛鼠拿手中的纸扇指了指二楼，说：“在楼上。”明香赶忙跑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哥哥明万九，上半身穿的背心已经被撕烂了，脸也肿了，鲜血涂抹了一脸。

　　旁边站着几名魁梧的彪形大汉。明香赶忙扶起了明万九，冲几名大汉嚷嚷道：“你们干嘛要打我哥？”锦毛鼠接上了话，斯文地说：“为啥？因为他借了我们赌档利钱还不上，我们就要打他。”

　　明香说：“欠了多少？我替我哥还。”锦毛鼠竖起两根手指头：“不多！也就两千现大洋！”明香一听傻眼了，自己在金府做丫鬟每个月才不到一块钱的进项，两千现大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锦毛鼠说道：“怎么样？小丫头，还不上了吧？告诉你，赌档有赌档的规矩。你哥今天要是还不上也行，我们要剁了他十根手指头，杀鸡给猴看！看以后谁还敢借钱不还。说起来你哥还赚了呢，就他那十根鸡爪子哪里值得了两千现大洋呢！”一句话说得身旁的几位大汉哈哈大笑了起来。

　　锦毛鼠又说：“哥几个！把刀子操出来，切下手指头用盐巴腌了烘干后找个地方挂起来。以后谁胆敢欠钱不还，就先让他瞧瞧我们赌档特制的‘腊鸡爪’。嘿嘿！”

　　明万九一听要剁去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吓得直往明香的怀里钻，哀求着说：“好妹妹！好妹妹！你快救救我，以后我再也不赌了！我不想被剁手指头。我还要留着掷塞子……不，留着干活呢！”

　　锦毛鼠听着呵呵直笑：“你看！一着急又把真心话说漏嘴了！不愧是我们马兰峪出了名的‘老赌棍’。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掷塞子呢！”

　　明香是又急又气：“几位大哥，我哥欠下的钱我来还，容你们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分不差地还上。”说罢跪了下来。锦毛鼠低头说：“小丫头，这事我说了不算，得我们老板点头才行。”明香忙说：“那你们老板在哪？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我来跟他说。”

　　锦毛鼠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说：“好吧！看你也怪可怜的！跟我来吧。”带着明香往左手边的一间房间里走去。身后的明万九刚要跟上来，直接被两名大汉拽住了，上去又是几捶老拳，打得他哭爹喊娘的。

　　锦毛鼠推开房门，说：“小丫头，我们老板就在里面，进去吧。”明香怯生生地进门一看，见是张二虎坐在一张长桌前，脚上穿着大皮靴子翘在桌角上，斜着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握着一把葡萄干正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张二虎看到明香后，放下脚一惊一乍地说：“这不是金大小姐的丫鬟明香吗？你怎么跑赌档里来了？难不成也想耍两把？”

　　明香着急地说：“张少爷，明万九是我哥，他在你的赌档里赌输了钱。”张二虎瞅了眼门口站着的锦毛鼠，问道：“锦毛鼠，真是这样？”

　　锦毛鼠回道：“确实是。明万九赌输了，连着借了三次，现在连本带利一共是两千现大洋。”张二虎摆了下手，锦毛鼠退了下去。他走到明香身旁，惋惜地说：“真没想到，明万九那个老赌棍是你哥。哎呦！我的天爷，你怎么摊上这么个哥哟！”

　　明香低声说：“张少爷，你看我哥欠的钱能不能……”张二虎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明香，我们也算认识，你哥欠的钱好说。”明香一听高兴坏了，赶忙要跪下磕头感谢。张二虎一把扶住她，说：“明香，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明香诧异道：“张少爷，您家里家财万贯，爹爹又是马兰峪的保长大人。我一个穷苦人家的丫鬟，能帮你什么忙？”

　　张二虎拉过一把椅子，按了下她肩膀让她坐下，然后说：“明香，我先问你个问题。你家大小姐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傅先生？”明香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张二虎直视着她的眼睛，提醒道：“明香，我可是刚刚帮过你的忙哟。”

　　明香想起了金玲玲之前在闺房里说的话，迟疑地说：“是。大小姐确实喜欢上了傅先生。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张二虎脸上依旧春风拂面的，心里却恨得牙根痒痒：好你个姓傅的，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野乡巴佬，竟敢跟我张二虎抢女人？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张二虎故意岔开话题：“明香，寿宴都准备得咋样了？今晚的客人可多，估计流水宴席也要开个百十来桌。”明香回道：“一切都准备妥了。就等着时辰一到开席了。”张二虎又道：“明香，我听说你家大小姐是海量是吧？很能喝酒。”明香说道：“大小姐的酒量很好，经常陪老爷一起喝酒。二人还经常斗酒呢。”

　　张二虎随口说：“那我今晚可要领教一下了。”嘴里一边说着话，脑子却在飞速转着，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纸盒说道：“这是我刚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醒酒香’，点燃之后有醒酒的功效。今儿晚上你家大小姐估计要不少喝，到时候你给她的房间里点上一根，省得她醉酒头晕睡不着觉。”

　　明香迟疑着，不敢接醒酒香，想了想说：“多谢张少爷关心。大小姐要是醉了，我会给她泡醒酒茶的。”张二虎又说：“明香，你知道我喜欢你家大小姐，我这也是关心她嘛。”随后起身凑到她耳边说：“不要忘了，你的赌鬼哥哥可还在外面呢。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啊。我没别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讨你家大小姐的欢心嘛。”

　　他的话说得软绵绵的，明香却吓得浑身一颤，只得颤抖着接过了他手里的醒酒香。张二虎拍了下她的肩膀，得意地说：“这就对了！鱼帮水，水帮鱼嘛。明香，我告诉你，今儿晚上千万要点上醒酒香，别跟我耍滑头哦。你试了就知道了，功效真的很不错。”明香只得应了一声。张二虎说：“那你去吧！把你哥带走，找个郎中给他看看。”

　　“多谢张少爷。”明香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然后扶起明万九朝楼下走去。张二虎见二人出了赌档，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锦毛鼠从一旁闪了出来，躬着腰说：“大少爷，这么轻巧就把老赌棍放了？那可是两千块现大洋，不老少呢！”

　　张二虎咂咂嘴：“现大洋我有的是。像金玲玲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在整个遵化县也找不到几个，那才是稀罕货呢。只要能弄到手，花再多的现大洋也值当。对啦，那迷情香真有那么灵吗？”

　　锦毛鼠□□着说：“大少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县城里翠花楼的姑娘们都用那玩意儿，对付客人一试一个灵。您现在应该赶紧去买根驴鞭回来补补，晚上还要演一出偷香窃玉的好戏。那活儿可是费劲啊！”

　　“哈哈！本大少爷龙筋虎骨，威猛着呢！用不着！”张二虎嘴里磨着牙，嗤了一声发狠道，“那个姓傅的，敢跟我张二虎抢女人，今晚就先让他尝尝虎爷的手段！”

　　******

　　为了参加晚上的寿宴，傅南特意换上了一套灰色西装，搭了一条黑色领带，正站在镜子前面整理仪容，只见金玲玲款款而来，敲了下开着的门说：“傅大哥，我来接你赴宴了。”

　　傅南应了声，见对方穿了身惹眼的红色礼服，左胸前还配了一朵白色的胸花，由衷地赞道：“金小姐，你这套礼服真好看。摇身一变成沪上名媛了。”

　　金玲玲惊喜地说：“真的吗？傅大哥，你不是故意逗我开心吧？”傅南向门口走来，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真没有，我说的是实话。”金玲玲登时心花怒放，心想这三百块现大洋花的值了。

　　日头已经钻进了地平线里，二人并肩往金府外面走去。傅南随口问道：“金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寿宴没有摆在府里吗？”金玲玲挽着自己的双手，回答说：“来祝寿的客人太多，在府里的后院实在摆不下。后来就挪到村南面的跑马亭了。那边比较空旷，而且有个亭子，搭台唱戏也方便。”

　　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跑马亭。只见是一个足有近千平方米的开阔地，正中间修了一个四角亭子。围着亭子周围已经摆满了百十个大圆桌，好多客人都已经提前到了，正坐在桌子前喝茶吃果子聊天。金府的下人们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在齐管家的调度下不停地给客人们倒茶、添果盘子。

　　正中间的四角亭子被重新布置成戏台子，四个角都挂了红灯笼，唱戏的戏子们正在忙着化妆、对词，为开戏做最后的准备。好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金玲玲望着傅南说：“傅大哥，本来我阿爹要让你坐主席的，可是我擅自做主给改了。主席上都是马兰峪的老辈们，跟他们在一块儿吃饭拘束得很，一点儿也不自在。”

　　傅南笑道：“那是！还是金小姐想得周到。”金玲玲引着他来到主席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了，然后说：“傅大哥，你先喝茶歇着，我要过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再过来陪你。”傅南点了下头，见金玲玲走到了迎客的地方，与齐管家商量着什么。

　　傅南喝了口茶，捏了几粒杏仁放进嘴里嚼着，见金震彪手拄龙头拐杖，穿一身大红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场中，一进来就四处拱手。祝寿的客人们都站了起来，纷纷拱手回礼。金玲玲跟在金震彪身旁，凑到金震彪耳边说：“阿爹！我看客人来的差不多啦。您老上台讲几句，寿宴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