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

　　少年们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背后火光冲天，梦境缭绕，灿若烟霞，一如那个绚烂潇洒的男人。
　　“他那么强，不会出事的。”段绒儿看得出殷鸿的魂不守舍，强行压下自己的不安拍着他的手背安慰到。
　　“嗯……”可应声还没落地，尹律的惊声已经响起。
　　殷鸿瞳孔剧烈收缩，回身，正见锐利的剑光自天边起，一击荡平了拦路的一切——
　　梦散火尽，酒醒桃夭。

　　“……”几个少年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逃脱无枯盟的追踪了。
　　他们只记得是地长老找到了自己，用缩地的术法将他们带到了锦关城。
　　“针头线脑胭脂扣，彩绳木梳红头油——”
　　“皮薄十八褶，馅大一兜油！刚出笼的羊肉包子嘞——”
　　“江糕，甜甜的江糕～”
　　热闹的叫卖声一下裹住了几人，旺盛的烟火气一时之间竟令人生出了几分陌生的迷茫。
　　锦绣烟花地，梦醒不识春。
　　这诗原是形容这座临近北寻的城市奢靡，如今倒让几个少年更泛起几丝愁绪。
　　即便是面前人流如梭，欢声笑语，亦提不起他们半分兴趣。

　　“醉纺火树邀云宫，天映锦绣作霞罗。我这锦关城向来有‘天下第一城’的美誉，却不想今日迎来了这么几位愁眉苦脸的客人。”
　　折扇一合，香风袭袭，几人抬眼，便见到了一位黄衣杏眼的年轻公子。
　　“见过望舒城主。”地长老认出这正是锦关城的城主。
　　“长老客气。”他邀请众人上车，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几人，视线一直在他们的脸上转来转去。
　　“见笑了，这几个年轻弟子刚从前线回来。”地长老陪笑道。
　　“哦，原来是前线的几位英雄，那看来本城主更要好生招待才是了。”望舒更有兴趣了。
　　只是几人刚经历巨变，哪有精神去吃什么公子城主的宴席，一个个的只是推脱。
　　地长老纵着他们，对望舒说了许多好话，可算是让对面同意放过了他们。

　　“回见了，年轻人们～”马车将四人放在一处宅邸门前。
　　眼瞧着地长老跟他一起去了，黎期有些困惑地多盯了两眼，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这个语气说话？”
　　“谁呀？”段绒儿没反应过来。
　　“地长老。”他拽了拽旁边魂不守舍的尹律——后者可是平日里最能说的，要换了平时早就喋喋不休了，进了城后却一言不发。
　　“嗯……？抱歉，我有点累了，你刚刚在说什么？”他果然失神。
　　“散了散了，几位，明日见吧。”黎期还没来得及接话，那边殷鸿已经撞开他们进了门。
　　门后是寻晴宫一处落脚的地点，对他们的去处地长老早有嘱咐，此刻自有人带他们前去。

　　“我自己去，你先忙吧。”身为寻晴宫的圣女，与居住在客房的三人不同，段绒儿要去的是此处的簇芳殿。
　　寻晴宫几乎在每座城池都有正殿，用以供奉晴女、守护日火。
　　而此处紧邻着正殿的偏殿便叫簇芳，分前后两室，前室用来修行，后室用来休息。
　　此时，段绒儿不用再面对谁人，面色也便一垮，颓丧地进殿去了。
　　“我这不是谁都没能保护住么……”她拿起祈福用的玉板，眼里却止不住地泛起晶莹的泪花，泪水滴滴答答很快打湿了桌面。

　　“谁在那儿？”只是没想到殿里还有人。
　　段绒儿一惊，飞快地藏进角落。
　　隔着屏风，她见到一个人影儿笔直地往她先前驻足的桌面去了。
　　而下一刻，一条帕子已经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啊……虹姐姐！”抬头看清那人的脸，段绒儿脸上不禁飘过一丝喜色。
　　“你啊你，性子还是没改，总往这儿钻。”后者有些无奈，拉她从角落起来，一路拽着她来到了后室。
　　她温柔地拉她坐在床边，用手帕悉数将她的眼泪拭去，却不想泪水越擦越多，下一秒怀里也钻进了一个大姑娘。

　　“虹姐姐，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本来一个人时只是有些难过，现在守着相熟的姐姐，段绒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大哭了一场，起初只是抱着她什么都说不出话来，后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她说她被魔君击退的时候真的好痛苦，在那个瞬间，她知道自己再也守不住那个无名的村子了。
　　她说她和同伴争论时也好生痛苦，他们本该齐心协力，此刻却分崩离析。
　　她说起惨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人，说起隐世乐观的晚，说起被无枯盟夺走的沈仙，说起晴界阴云笼罩的未来。
　　她哭着，一直哭着，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了都不知道。
　　只在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拉着虹姐姐的一只手。
　　再想起来自己睡前小孩子一般的行径，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误触雷符般松了手。

　　“怎么，不好意思了？”虹姐姐，啊，不，准确来说全名是安飞虹，正微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
　　“失礼了。”段绒儿是很不好意思。
　　身为圣女，她需的是行得正，坐得端，永远冷静可靠，永远是宫主值得骄傲的亲传弟子。
　　可回顾她这些天的种种，自己距离这些话也着实太远了，实在令人羞耻。
　　“也就是虹姐姐纵着我。”她轻叹了一声。
　　若这份小心思暴露在人前，恐怕说她不配圣女之位的星折不知要传多少封到宫主面前。
　　那她这些年的努力可真都是全白费了。

　　“你是个好孩子，绒儿，一直都是，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闻言，安飞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段绒儿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不想先碰掉了什么。
　　“啪！”那东西直直地拍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去看，才发现那正是段绒儿之前抓着的玉板，也不知怎的就捏到后室来了。
　　“哈，是正面。”她蹦蹦跳跳地捡起它，面上终于又浮现出了真心的笑容——这可是难得的吉兆呢！
　　“三星连珠，乌鹊南飞。”安飞虹掐指一算，笑到：“看来你要出门了。”
　　“不好了不好了！”正说着，后室门猛地撞进一个人来。那姑娘满脸焦急，见了段绒儿陡然转向欣喜，显然找她已经许久了：“圣女大人，请你快去正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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