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长柳依

　　大约过了五年，我在医术方面算是小有成就了，还收养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
　　长柳当时看到他，表情十分微妙，私底下问起时他才委婉地说：“……有些前世的渊源。”
　　我琢磨了一下，倒也没有深问。
　　前世之事前世已经了结，他上辈子做过什么坏事什么好事，我都不在意，知道多了，反而影响我了解现在的他。再说了，万一问出来前世什么爱恨纠葛，那我岂不是很尴尬？要是告诉我他是上古时巫炤那种人的转世，我高低得揍他两顿，但这对一无所知的小孩子来说就不太公平了。
　　同样的，长柳在千年之前可能是姬轩辕，对如今的我来说，也只是长柳而已。
　　十余年朝夕相伴，可以肯定的是，我在他的眼中，也只是我，并非是哪个故人的影子。
　　我当时问他：“那你愿意收养他吗？”
　　长柳回答说：“……当然。”
　　心里想的是活久了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到，巫炤都能给他当儿子了。
　　我当然不清楚他心里具体在嘀咕什么，不过他略带勉强的心情我还是能敏锐感觉得到的……约摸就是想帮一把，但并不想认儿子的感觉吧？
　　于是我说：“且先养着吧，总不好放着不管……”相当于把这件事搁置下来，认不认义子这事儿以后再说。
　　这样一来我也不好给他取名，看看他这个年幼却已经能看出清秀的形貌，也不想就将就着叫什么“铁蛋”“二蛋”“虎子”之类的贱名，琢磨半天，决定就叫他“小明”。
　　长柳当时一扬眉梢：“日月明？”
　　我沉默了一下，说：“是英文教科书常用npc名。”何尝不是一种现代化的“铁蛋”呢？
　　长柳这才满意了。
　　——要不是这些年聊天会聊到这些前世今生的话题，长柳肯定听不懂我说什么。
　　因为突然有了个小孩要养，那种不稳定的风餐露宿、四处流浪的生活就不太合适了。但我们也不太想搬去城里居住，最后决定依山旁水地建个泥木房子就也是了。
　　……长柳最开始想要亲手搭房，但是显然他的建筑经验非常有限，所以后来还是请了专业的团队。
　　团队领头人曾经带着母亲找我求医，这样本就生活困苦的人群，我没有收诊金，就收了一篮鸡蛋；他一直记着这件事，听说我们要找地方起房子，立马自告奋勇要来帮忙。这人的嘴巴比较笨，指着空地口述建筑蓝图的时候，手上脚上不住地比划，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要不是被及时制止，怕不是想给我们造一个宗庙规格的住宅。
　　……总之，漂泊数年之后，我们终于定居下来。
　　中医学到如今的程度，其实也不需要天天琢磨药方去记背了，我每天看的都是些天南地北的闲书而已。
　　中医的根本理论核心就在于阴阳，这是需要去慢慢领悟的精神，如果能把这种内涵悟透了，药材丹方也好，气血经络也好，无非是一种外在的形式，无需太过拘泥；当然，不拘泥形式的结果就是，很多治疗方法往往让人看着太过天马行空，像是做法搞迷信似的。
　　前世我肯定不信的，这辈子自己竟成了其中一员，这大概也是命运的有趣之处。
　　当然，经过试验，似乎这种方法也是有效的……我不太确定这种治疗方法拿回上辈子的世界还会不会有用，毕竟现在这个世界可是有灵气、仙人、魔域这种超自然存在的，搞不好祈祷还真能令人康复如初呢？
　　长柳很惊讶我有这样的想法，眼睛稍稍一动，我便知道他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
　　他并不想多说，脸上多了些倦意，忽然手臂越过我的身后，虚拢着我，脑袋靠过来，倚靠在我的肩上。
　　我默契地掠过这个话题：“你说，人间消失的灵力与灵气去了哪里呢？按照物质守恒……总不应当无缘无故地消失才对。”
　　“谁知道呢。”长柳懒懒地回道，“我们也不能什么事都给后人铺好路吧？这些事就留给他们自己愁好了。”
　　难得看到长柳这副摆大烂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就想捏他脸，长柳任由我动作，偶尔侧过脸吻过手心，咬住手指之类，像只惫懒又经不起逗的大猫。
　　令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说不清是情之所至或是其他，我感到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冲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忽然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为你而来的。”
　　他身体一震——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中竟有些脆弱的迷茫，随即紧紧抱住我，贴耳的声音有些颤动：“你，你不要想逗我哭。”
　　“我是不会哭的，你知道的，这具身体也是不会流泪的。”
　　我罕见地感到一片空白，除了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幸而他很快平静下来——虽然这一点从手臂环抱的力度完全看不出来。
　　“我也会去找你的。任何时间，任何地方。”
　　……
　　再五年，小明已经读过很多书，突然有一天找到我，说决定给自己取名为“昭”。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取自楚辞，昭昭，明也。
　　因为到最后也没有确定那种收养的关系，他没有跟我姓，当然也没有跟长柳姓，而是给自己取姓为“江”，就这样把自己的大名定下来了。
　　——江昭。
　　名字听起来有种波光粼粼的明媚美感，小小年纪这么会取名字，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虽然这前后并没有什么严格的逻辑关系，只能说，我心里果然还是挺偏爱他的。
　　就是我总感觉他和长柳的关系总是不怎么和睦……这小子，总不会是在我眼皮底下装乖，然后皮到长柳面前了？
　　问长柳的话，他就说：“可能是八字不合。”
　　我翻他好大一白眼：“你又不跟他结婚，还合八字呢。”
　　江昭后来听说，就找我打小报告：“他不知道我八字，他骗你的。”
　　真是哭笑不得。
　　……
　　晃眼又五年，北洛联系我们，说是关于天鹿城学校的事情，问我们有没有时间过去指导一下教学，顺便做几天客。
　　……其实我蛮怀疑他们辟邪口中的“几天”应该是“几年”起步，但想想当初除了把教学纲要给过去参考，一直忙于求生求存，确实没有问起这件事——当然也没有太多立场询问——不知道现在天鹿城发展得怎么样了？于是答应了下来。
　　北洛自己没有抽开身，通讯中只说让羽林来接我们——然后挂断通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羽林就带着通往天鹿城的空间通道过来了，我连药材还没收拾呢。
　　你们天鹿城的办事效率真的行……
　　我本来是打算自己过去，把长柳留下来看小孩的，但是长柳不太乐意，江昭也很反对。最后只好托人去城里雇个药童来打理药材，然后收拾收拾包袱，拖家带口地去了天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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