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很难追

　　喜欢的。
　　谢淮心说。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把这件事记这么久，明明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江绪。
　　会是，他喜欢的人。

　　谢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重重牵动了下，他无意识紧抿着唇，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江绪的聊天框。

　　谢淮：江绪？
　　江绪：礼物，还喜欢么？

　　谢淮呼吸有点儿急，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他手有点抖，打字回复道：喜欢。
　　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江绪：你自己说的。

　　谢淮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江绪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确定以前自己是不认识江绪的，也没和谁说过。
　　谢淮几乎是迫切的往上敲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江绪：初一，你们班的心愿墙。

　　四年，一千四百多天，四季轮转，可那些记忆却依然清晰。

　　-

　　江绪小时候就不爱说话，性子和现在大差不差，那会儿他除了亲戚家和他同龄的几个孩子外，基本没有什么朋友，但都不怎么和江绪玩，也很少理他。

　　快上初一的那年暑假，江绪罕见的发了一场高烧，完全是晕厥的状态，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他和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住在同一间病房里，江绪从旁边病床的几句对话中知道了对方叫谢淮。

　　谢淮话多，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得起劲。

　　起初，他觉得很吵。
　　这是江绪对谢淮的第一印象。
　　但他并不觉得烦。

　　后来他想了许久，在某个淅沥的午后，他终于明白，那不是吵，是独属于谢淮自己年少时的热闹。
　　这是他不曾有过的。

　　他爸起身去阳台打电话，视线没了遮挡，江绪猝不及防与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谢淮对视上，他一顿，慌了片刻的神，随后垂下头。

　　江绪其实是抗拒住院的，他对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格外敏感，闻到就直犯恶心，所以在病房里他也带着一个口罩，吃东西就跑去外面的小阳台上吃。
　　住院那三天，谢淮一眼都没见过他的模样。

　　那会儿太小，思考也简单天真。
　　谢淮一直不见江绪说话，下意识以为他是一个哑巴，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自己是话多的性子，吃完早饭就去找江绪了，也不在意认不认识，对方搭不搭理他，自个儿杵在江绪面前噼里啪啦讲一个小时都不带停的。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开心事都与江绪说了，可江绪鲜少会有反应。
　　他也不沮丧，还有些乐在其中。

　　见他情绪仍然不高，谢淮转头就开始翻箱倒柜，过了会儿，他终于从柜子最里边把自己的零食抱了出来，然后全部往江绪怀里塞，这些可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零食堆成了一座小山，少年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见他有了反应，谢淮眼睛都弯了起来，想凑得更近一点。

　　他高兴地把椅子往前挪了两步，歪头看着江绪。
　　少年额前的碎发淡淡垂落，眸色很浅，尽管只能看到他的眉眼，细碎阴影下也并不清晰，但谢淮依旧看出了他的几分不耐烦。

　　被这么冷冷一看，谢淮瞬间感觉自己被凉水兜头浇了一盆，猛地生出一大股挫败感。
　　爸妈还有老师都说他这性格人缘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朋友，可第一次遇见江绪这种的。

　　谢淮有些泄气的回到病床上，背对着江绪，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罩在里面，开始生闷气。

　　病房里开着空调，但这样闷着，
　　但他就是犟着一股气，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江绪皱了下眉。
　　他看着谢淮把零食一包一包塞给他，原本是想跟谢淮说句“谢谢”的，可到底是习惯了一副对人冷冰冰的模样，刚抬眼与谢淮对上视线，眉梢便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江绪沉默地看着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谢淮，怕他憋坏，几秒后，他下了床。

　　江绪站在谢淮的病床旁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谢淮的被子，他抿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江绪察觉到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

　　谢淮在被窝里转了个身，接着伸手把被子慢慢往下拉，只露出一双澄澈、闪着碎光的眼睛。

　　谢淮上下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人，最后小声说了句：“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江绪：“……”
　　“我……我不是哑巴。”
　　谢淮又得出结论：“结，结巴？”

　　江绪：“……”
　　他偏过头，默了片刻，又转回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淮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江绪弯起眼睛：“我叫谢淮，你叫什么？”

　　江绪望着谢淮嘴角浮现的笑意，心脏忽然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他有些不敢去看了，半垂下眸，嗓音有些低：“江……”
　　绪字刚开口就被隐没在一阵“吱呀”声里。

　　病房门突然打开，赵莉拿着几张单子走了进来。

　　“淮淮，医生说你可以回家了，我们该回去啦。”赵莉走进来揉揉谢淮的脑袋。

　　赵莉看看江绪，转头对谢淮说：“给这位哥哥说声再见。”

　　江绪十三，但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他本就戴着口罩，眉眼被垂下的碎发遮挡几分，更看不出真实年龄了。

　　谢淮有些好面子，他知道对方和他一样，下学期才初一，让他叫对方哥哥，谢淮表示自己做不到。

　　但最后在赵莉的注视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喊得十分别扭：“哥哥再见。”

　　赵莉对江绪笑了笑，带着谢淮离开了，病房安静下来，江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阳台，日光刺眼，他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聊。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病房。

　　一间很小的病房，连阳光都很难照进的地方。
　　江绪未曾拥有的热闹，三天，谢淮就全让他感受到了。

　　江绪原以为这是他和谢淮唯一的一次交集，可总是那么巧。

　　那天正逢开学报到，谢淮在校门口不小心摔了一跤。
　　江绪隔得很远，看见他似乎还有点懵，随即谢淮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色迅速发红，赶忙站起来拍拍裤子，飞快从人群视线里溜了。

　　那一刻心跳实在太清晰，被神经扯得太紧，太令人无法忽视。

　　他盯着那道有些无措的背影，他意识到，这是心疼。
　　想起病房里初次慌神的对视，他意识到，那是悸动。

　　江绪后知后觉，青涩的年少心动早已在某个无人察觉的瞬间，破土、蔓延，交织成一片青藤。
　　夏日骄阳太盛，穿透幽深绿影，避无可避。

　　他做不到自欺欺人，所以选择清醒沉沦。

　　初冬的雪一头扎进张扬热烈的盛夏。
　　至此，不可方休。

　　没多久，月考分考室，江绪分到了二班，他的位置在靠着墙的那边，墙上有一块展示栏，上面除了一些手工外，还有一小块专门的地方写着“愿望墙”。

　　江绪一眼就看到了谢淮的名字。

　　“想去一次游乐场。”——谢淮。
　　这是他的愿望。

　　－

　　谢淮看着那条消息。
　　初一的心愿墙……

　　被江绪这么一提醒，谢淮才记起他们班当时确实组织了一次心愿墙活动，他也确实有写过这么一个愿望。

　　可江绪，为什么会记得。
　　他自己都快忘了。

　　谢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他有些不明白，可他又很高兴，心里满满当当的。

　　谢淮还是没忍住发了过去：江绪，你为什么会记住这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淮：江绪你是不是喜……

　　“淮淮，我们该走了。”赵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谢淮回过神，应道：“哦，好。”

　　他看了眼屏幕，江绪还没回复，应该是还没看到，他顿了顿，删掉刚打出的字，又把那句话给撤回了，重新打了一句“我先出门了！”发过去，然后摁灭手机揣进了兜里。

　　江绪抱着差点尿他床边的小淮淮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谢淮的消息，微微掀了下唇，回复：嗯，玩得开心。

　　点击发送后才注意到前面谢淮还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绪摸了摸小淮淮的头，另一只手快速地摁着手机屏幕。
　　江绪：撤回了什么？

　　谢淮没回复，估计在车上，江绪放下手机，抱着小淮淮走出卧室，将小淮淮给了他妈，托他打麻将的老妈照顾一下。
　　自己则进厨房跟他爸一起洗水果。

　　没多久，手机在兜里振动了声。
　　他擦干水，摸出手机摁亮。

　　谢淮：字打错了一个。

　　江绪当然不会相信，但他没说出来。
　　江绪：知道了。

　　谢淮坐在后排，脑袋歪着靠在车的窗玻璃上，眼睛盯着江绪发过来的消息，在看到的那一刻，谢淮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闷闷的，大概是有些失落。

　　可明明是自己撤回的，现在又在这里不开心什么啊。
　　谢淮重重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没再去看。

　　—

　　谢淮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刚在车上眯了一个小时，睡姿不对，像是抽筋了，这会儿摸哪儿哪儿痛。

　　他回到房间，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出来后才看见江绪十几分前给他发了消息。

　　江绪：小淮淮睡了，今天你先休息，我明天给你送回来。

　　谢淮：不用这么麻烦，明天我来你家吧。

　　江绪：不麻烦。

　　谢淮：那晚安！QVQ ！

　　江绪：晚安。

　　第二天清早，八点不到江绪就把小淮淮带了过来。

　　谢淮才醒没一会儿，还有些朦胧的视线在看见门口的江绪和窝在他臂弯的小淮淮时，立马清醒过来。
　　谢淮看着门外的人，眨了眨眼：“江绪。”
　　江绪目光落在他眼下：“嗯，没睡醒？”

　　“嗯，”谢淮不想让江绪知道他有点失眠的事，更别提导致他失眠的对象这会儿就站在眼前，索性就顺着江绪的话点了点头，“我今晚早点睡就行。”
　　他说完，便伸手去抱小淮淮，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不让他抱，一直呜咽着往江绪肩上扑。

　　谢淮：“？？？”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小淮淮，我是你爹啊。

　　“小淮淮，一天不到你就叛变了，嗯？”谢淮不由分说地把它从江绪怀里逮了起来，“你说，是不是你江绪爸爸给你灌迷魂汤了？”

　　江绪眉梢一挑，侧肩抵着门框，语调轻飘飘的：“为什么要这么喊我？”

　　“你跟我一起捡的，也算你半个儿子吧。”谢淮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他有些心虚，眼尾余光忍不住悄悄往江绪那边扫。
　　他其实是夹着点私心的，好像这样就能和江绪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很矛盾，他想让江绪识破这层端倪，又不想，所以只能用这样模棱两可的玩笑话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嗯，听你的。”江绪直起身，低低笑了声。

　　谢淮脸有些发烫，他抱着小淮淮转身：“那个，我去写作业，你随便坐。”

　　“有不会的题么？”江绪问他。

　　谢淮顿了半秒，点头：“有一些。”

　　江绪拿出手机给他妈发了条消息，然后抬眸，走到谢淮跟前：“我教你。”

　　一整个早上，两人在卧室里就没出来过。
　　江绪讲题很细致到位，一轮讲下来，有些地方谢淮多多少少还是没弄懂，但江绪耐心总是很足，每道题都是给他讲到明白为止。

　　大概是他太久没认真听过课，注意力偶尔也会不集中。听了一会儿谢淮就开始盯着江绪的手出神，直到那只手覆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还被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
　　“认真听，别出神。”

　　谢淮心跳漏了一拍，匆匆将目光重新移回卷子上：“哦。”

　　中午江绪下厨做了两碗面，谢淮吃着吃着就想问江绪干不干兼职，不多，每周给他煮两碗面就行，但他忍住了，怕江绪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下午他继续窝在桌上跟卷子做斗争。
　　等他全部写完，已经临近五点。

　　放下笔的那一刻，谢淮长长舒了口气，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一次作业了。

　　他瘫倒在椅子上，偏头看向江绪。
　　江绪辅导了他这么久，中午还给他煮了面，谢淮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他想和江绪多待会儿。

　　“我请你吃顿饭吧。”谢淮坐直了说。

　　江绪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句：“好。”

　　于是两人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拐进一个街角，谢淮带江绪去了家中餐厅，这家谢淮和陆一来过几次，味道不错。

　　两人吃饭极少吭声，气氛倒也不奇怪。等走出店门的时候，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下来。

　　夜里的风格外闷热，脚步似乎被刻意放缓，两人都走得很慢。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他转头问江绪：“好吃吗？”

　　江绪抿了口柠檬水：“嗯。”

　　谢淮松了口气，：“那就行。”
　　他刚才一直担心不合江绪的口味，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时不时地观察江绪。

　　走到小区门口，谢淮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天有这么快么？

　　“那什么，今天谢谢你了，”谢淮站在步行道的分岔路口，说完又顿住，大概过了两三秒，才又说，“明天见。”

　　大概是担心自己再慢点就会露出点别的什么情绪，他说完便转身进了楼里。

　　江绪望着谢淮的背影，直到谢淮走进电梯，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时，嘴角才微微上挑，尾调很轻：“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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