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童话

　　陈云陆早上起来看见打地铺的地方干干净净，谢灯一夜没回。略微收拾后，施施然来到餐厅吃饭。
　　谢公馆的早餐是陈云陆十多年里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要是有可能，她真想把谢公馆的厨子带回现代。
　　一口蟹黄包，鲜香可口，又一口红豆粥，软糯甘甜，陈云陆吃饭的姿态看起来挺优雅，但仔细瞅着就会发现，她吃饭的速度很快。
　　餐桌上只有谢夫人和陈云陆。
　　陈云陆在谢家很少碰到过名义上的大伯哥，据说是个工作狂，一天二十四的小时，除过回来睡觉的时间，一天都在外面，真正的把家当成了旅馆的事业型人物。
　　谢夫人饭量不大，喝了小半碗粥后，就停了下来。

　　“云陆啊，你昨天是不是和老二吵架了？”谢夫人问。
　　陈云陆愣了下，回想昨日和谢灯的谈话，似乎不算是吵架吧。
　　就摇了摇头，“没有。”
　　“那他怎么昨晚在书房呆了一晚，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不等陈云陆回答，谢夫人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云陆，你和老二都年轻，有什么矛盾尽早说开，不要闹得感情淡了后悔。”
　　陈云陆不觉得自己和谢灯之间有什么感情，矛盾反倒是一大堆，不过这些不用告诉谢夫人。
　　陈云陆敷衍地嗯了声。

　　吃完早饭，陈云陆去了昨日谢灯去过的柳巷。
　　期间顺手收拾了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你找洛月娥吗？她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隔壁妇人端着盆出来，往街上泼了一盆水，见陈云陆站在洛月娥家门口，好心提醒。
　　陈云陆道了谢，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听见妇人进屋时嘀咕了句，“这两天找洛月娥的人还真多。”

　　会是七十年后的洛潇带走了人吗？陈云陆在柳巷转了一圈，没有更多发现。

　　陈云陆从柳巷出来，叫了黄包车，“去城南庆云观。”

　　“你怎么在这里？”陈云陆看到站在庆云观里的青年，先是一愣，然后神色转淡，一脸防备。

　　庆云观里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一大早出门的谢灯。

　　谢灯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姿挺拔修长，陈云陆进来时，他正一脸温和地与白羽交谈。
　　而白羽似乎对谢灯的态度也颇为亲昵。

　　陈云陆在谢公馆亲眼见过谢灯温润的皮囊下蜂窝煤似的心眼，虽说和白羽认识仅一天，但在她心里，还是有点认这个小鹤妖当妹妹的。
　　陈云陆自然不愿意见到白羽被谢灯哄骗套话。

　　陈云陆态度并不算友好，谢灯神情如常，仍是客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解释：“ 昨夜听伯恩大哥说，城南有家道馆卜算极准，我就想着来看看能不能有办法。”
　　谢灯话说得含糊，陈云陆听得明白，但她一点儿也不相信谢灯的话。

　　谢灯这样的人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卜算上吗？
　　几日的相处中，陈云陆看得出此人虽然看起来温和淡然，但骨子里极为固执，务实且行动力强。

　　陈云陆轻哼了声，直直看着谢灯的眼睛，满脸都写着我就看着你编。

　　谢灯的睫毛长而卷曲，眸子漆黑若幽潭，面对嘲讽，态度依旧冷静自持。

　　白羽倒是有些好奇，看看陈云陆，一会儿又看看谢灯。

　　洛潇看出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想拉着看热闹的白羽离开，然而没拉动，白羽撇开他的手，走到对峙的两人跟前。

　　“姐姐，你也不记得这个讨厌的和尚了吗？”
　　“哦，不对，他现在不是和尚了，有头发了。”
　　“但长得还是一模一样。”白羽叭叭地说了几句。

　　原来姐姐不是只忘了她，连惠清大师也忘了。
　　这么说来，她和惠清大师在姐姐心里是一样的地位了吧。
　　脸上有些许的得意，又有些失落。这个单纯的小鹤妖头一次知道什么是百感交集。

　　陈云陆听不明白白羽的话，一旁的谢灯却是隐约明白怎么回事。

　　谢灯之前的确对陈云陆撒了谎，他并不是来庆云观算命的。
　　他来庆云观是为了私事。

　　谢灯从未告诉过其他人，从十来岁的时候起，他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他是一个叫惠清的年轻僧人，自幼在香火鼎盛的寺庙长大，精通佛法，身具灵光，被整个佛门寄予厚望。
　　师父和师兄弟们都说，他将来必会得道成佛。

　　直到一个叫陆姑娘的女子出现。这个女子是惠清随着师兄弟们在城里施粥时碰到的，当时领粥的难民里混入了吃人的妖怪，惠清正在盛粥，没留神妖怪的恶意和尖锐的指甲。
　　师兄弟们发现妖怪接近惠清时，已经来不及援手，冲着他大叫一声，“小心，妖怪。”

　　惠清一怔，抬眸，丑陋的恶妖垂涎地流着口水。

　　“这一身好肉，让我吃了吧，吃了你，我以后再也不作恶了，这也算是小和尚你的功德了。”

　　“呸，好不要脸，自己走捷径坏了修行，还想作恶骗人。”惠清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容貌清丽，顾盼神飞的年轻女子。

　　这是惠清第一次见陆姑娘，也就是这次，陆姑娘展现了她强大的神力，顷刻间将恶妖扬魄散魂。

　　后来师父说，陆姑娘心里有魔。

　　所以在陆姑娘偷偷来寺庙，将惠清带走时，惠清实际上已在佛前跪了三天，表示愿意跟着陆姑娘身边，帮她消去心魔。

　　梦境的时间忽快忽慢。

　　惠清跟在陆姑娘身后，他们有时候在河边，有时候在雪山上，有时候在一片废墟里。
　　陆姑娘偶尔会和年轻的僧人开玩笑，僧人总是双手合十，低眉不语。

　　一年，十年。

　　有时候醒来，谢灯偶尔会迷茫，自己是惠清还是谢灯？

　　踏进积香街的那天，谢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了僧人口中的陆姑娘。
　　虽然穿着打扮，甚至连气质都不太一样，但谢灯内心就是无比清楚，就是她。
　　这个一脸戾气、冲他动手的陈云陆是陆姑娘本人。

　　在梦里，惠清和陆姑娘曾一起给穷苦人家免费看诊，曾去穷凶极恶之地斩妖除魔，也曾在小山村里充当临时的教书先生，他们还曾率领一城百姓和敌人殊死抗争。
　　惠清和陆姑娘是世上最理解彼此的存在，他们可以安心地将后背交付给对方。

　　然而，陈云陆和谢灯不是。
　　他们彼此隐瞒，甚至对立。

　　谢灯昨夜又梦到了惠清和陆姑娘，他们似乎要去做什么事，临行前陆姑娘将自己养的一只白鹤交给了一个穿着道袍的人。
　　“你替我好好照顾她，等我们回来。”
　　“好。”道人抱着白鹤答应道。

　　道人的身后有一座简陋的道观，上书着“庆云观”三个字。

　　...

　　陈云陆对白羽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哪怕他风采翩翩，看着像个好人。”
　　“有时候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会害人。”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谢灯一眼。

　　“啊？”白羽大眼睛眨了眨，疑惑道，“姐姐，你以前明明说的是，长得好看的一定是好人吗？”
　　“而且因为惠清师父好看，你就把人家从寺里偷出来和你作伴。”

　　陈云陆：“......”

　　“我没有。”
　　陈云陆强调，“我也不认识你说的惠清和尚，我最讨厌和尚了。”

　　白羽想说你才不是，你最喜欢那个没有头发的好看僧人了，话到嘴边，白羽想到陈云陆已经忘了这些事，她再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就住了口。

　　白羽瞅了眼谢灯的脸色，似乎比之前稍微冷了些。

　　陈云陆问洛潇，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找他。

　　洛潇看了看陈云陆和谢灯，想说最奇怪的就是你们两个了。他看了眼一旁的白羽，摇头，“没有。”

　　陈云陆并未在观里多留，她总有一种感觉，那颗珠子就在云城，她打算在云城再四处转转。

　　“你走不走？”陈云陆走了几步，回头问谢灯。
　　她不是想和谢灯一起走，而是白羽那么单纯，她不想谢灯留在这里继续套话。

　　谢灯清楚陈云陆的想法，他该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于是点头道：“好。”

　　陈云陆走在前面，谢灯跟在身后。

　　两人出道观不久，迎面跑过来一个莽撞的男孩，若不是谢灯拉了陈云陆一把，差点就撞上了。

　　男孩肤色较黑，嘴巴和眼尾有伤，衣服也破了好几处。

　　“白姐姐，白姐姐，我今天打赢了,哈哈，我把他们都揍哭了。”

　　陈云陆听见男孩兴奋的声音，以及白羽夸张的感慨，“诶，小石头，你可真厉害呀，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嗯，记住，以后谁打你，你就打谁，要是打不过，回来告诉我，我教你怎么打。“

　　道观里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偶尔中间会有一两声怒吼，“秦石，我昨天给你缝好的衣服，怎么又扯坏了。”
　　陈云陆听见洛潇发脾气，白羽没心没肺地笑。

　　陈云陆走了几步，停下来。
　　“你说，那个被断翅的女妖......?”不知怎么的，陈云陆心里突然一阵慌乱。

　　谢灯比陈云陆对悦君的事要知道得多，在特异局内部资料里，记载着那个死去的女妖是一只鹤妖。
　　白羽是鹤妖，又和洛潇有关。

　　谢灯想说点什么，可怎么说似乎都不对，即使陈云陆不记得白羽了，但仍是对初见的白羽的心生好感。

　　“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谢灯提醒陈云陆，即使他们回到了七十年前，但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陈云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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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石和白羽玩了一阵子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洛潇。
　　“洛哥，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洛潇接过信。
　　白羽凑过来想看写的是什么，被洛潇躲了过去。

　　“尊重隐私懂不懂？”

　　白羽撇了撇嘴。

　　洛潇回到房间，打开信。

　　“如果想让你母亲洛月娥安全回来，三日后将信中的符纸给鹤妖服下。”

　　洛潇看完信，手一松，信纸落在地上。

　　白羽在外面敲门，“阿洛，阿洛，你好了没有，我好饿呀，我们去吃饭吧。”

　　过了好半天，洛潇才打开门。
　　白羽见他脸色雪白，问是不是不舒服。

　　洛潇看着天真单纯的白羽，内心一阵刺痛，“只是有些累罢了。”
　　白羽没有多想，以为真是把洛潇累到了，好心道，“阿洛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饭。”
　　洛潇摇了摇头，“不了，还是我去吧。”

　　陈云陆和谢灯走了一会儿，两人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儿？”陈云陆问。
　　谢灯没有回答，反问，“你想去哪里？”
　　陈云陆迟疑了两秒。
　　道：“我想在云城四处逛逛，我觉得那颗珠子应该还在云城。”

　　谢灯垂眸想了片刻，抬头道，“云城有个地下拍卖场，如果那颗珠子在，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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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云陆跟着谢灯来到地下拍卖场，这个地下拍卖场是谢灯从谢伯恩那里知道的。
　　作为云城老牌的豪族，总会知道一些隐秘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下拍卖场就在悦君的下面，可以说是悦君的负二层。
　　没有专门的名帖和引荐，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谢灯报出了谢公馆的名头，手里还有谢伯恩的名帖，守门的人见了，犹疑了会儿，被旁边的同事劝道，“这可是谢家的二少，你怎么敢拦着啊？”
　　守门人于是对着谢灯和陈云陆挥了挥手，“注意，不要惹事。”

　　连着下了一段长长的台阶，没有电灯，只有引路人手里昏暗的灯笼。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

　　陈云陆看到了一个广阔的大厅，大厅里满是各种各样的人，嗯，就是字面的意思，有的人长着长长的尾巴，有的人长着兔耳朵。

　　这是一个人妖混居的黑市。

　　陈云陆颇为惊奇，哪怕在现代都很少见人和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谢灯一手开路，一手护着陈云陆往前走。

　　陈云陆见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商品，有妖的毛发，还有一些妖的内丹。
　　还有些还带着土腥味的古董。

　　陈云陆经过一个摊子时，看到蒙面摊主身前摆着一块板，上面写着，“求购纯净妖丹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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