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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进黑石寨
一直等到天空破晓,二人方方在河边洗漱完,才有人来。
“有人来了。”方月怀用肩膀蹭了蹭少年,少年正喝水呢,结实呛了一口。
“咳咳咳,好。”少年一边拭面,一边点头。
“什么人!”
巡山人假惺惺地装作警惕之态,却只和少年交涉三五句,就带路黑石寨。
树木葱茏间,一条陡峭险峻的小道。
“您把车卸了吧。咱们帮您背东西。”
少年明白对方是故意借机接触他的物品。也不揭穿,只作没清楚门路的傻少爷。
“这匹马,可以随我进山吗?可还方便?”
“应该是没问题的。我帮您牵。”
“多谢多谢。不过他脾气大些,还请诸位侠义多担待。”少年一改往日的儒生做派,爽朗地拍拍几位肩膀。继续往深处走。不多时,一阵暗香扑鼻,而后是一个山洞。
“小心。”
迎面有几块湿滑的陡石。
方月怀扶着他伸来的手肘,小心翼翼地碎步走着。
这段旅程,换她要装柔弱了。
“快到了,没事了。多亏有义士们出手相助啊。日后定当报答。”少年说给山人们听。
“公子,您客气了,虽说咱们是个山寨,也不是那等匪寇,像您这样迷路的,我们一年到头来要救不少的。也算做点善事。”
“是是,多谢多谢啦。”少年熟练地挂起多情富家公子的样子,“她一个弱女子,没我们身子硬朗,走的慢些,还望各位莫嫌弃。”
于是,方月怀拉着少年在队尾跟着。
“尽说漂亮话,平时碰着有钱人家迷路的,早杀光抢尽了。还作善事嘞。“ 方月怀凑着小声抱怨,“再说了,哪有进山只走小道的,从来不运物资的啊。”
“是啊。”少年虽然不气,但听着她牢骚两句也畅快些。温温赞同道。
“居然敢欺负你。”方月怀瘪瘪嘴,少年见了倒好笑。
山贼多是些粗俗大条的江湖人,延行无趣,总会聊上两句的。距离远了怕他们找不着路,索性他们也放慢了脚步,陪着他们俩蜗行,正好偷偷闲。
少年要比方月怀想象得更会交际,更能转变,还真有点任平那小子的样子。
任平是少年的化名。岳山派的二公子。
她则默默赶路,很少掺合。偶尔听着笑两声而已。
“任少爷。你这丫鬟真文静呢。”
临近的几个山贼忍不住了走过来搭话。平时说话可不会这样客气,但今天所对的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要善待的贵客。
“哎,回家路上买的,本也是个小姐,谁知道父母双亡,她家亲戚本没几个也多是早故了。之前被卖去一户人家,虽然是贴身丫鬟,但那家小姐脾气坏,又打又骂的。可怜得很。不过做事倒是伶俐,就是不大言语。”他是凑近了他们说的,似是怕被她听见。不过听力极好的她当然接收了信息:“她受了这么多折磨,丧期都还没过,虽然盛行活波,也总是难有兴致的。”
几个山贼点点头,只道是。
“我们接下来入寨有何安排呢?”少年问道。
“二位要先去面见三位寨主。”
“原来有幸能见几位寨主一面呀。久仰久仰!不瞒各位兄弟,我也是偷偷出来的,还没见过什么英雄呢,也算奇遇了!”
“当然的啦,我们拿吃拿喝的招待你们,给你们安排住的,都得三位当家的们发话,咱们这些小的可没这权利。”
“那都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呢?我是出来少的,总怕冲撞几位寨主。”
“那没什么的,咱们当家的都是豪爽之人。和你们岳山派一样。”
小啰啰们认为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自然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人是一回生二回熟,尤其这种走江湖的,多是热情粗犷之人,好热闹,再说贵客不能冷落,当然要多陪着聊。不然就显得异常。
“那...江湖人往日都做些什么呢?我只在书里听过侠客,还从来没见过真人呢。”姑娘渐渐也搭言几句,倒稀奇了各位。
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是上头选出的还算懂事的,看这位贵客少爷对这丫鬟态度很不错,他们自然也厚待,连忙接上话聊。
“行侠仗义,修行武艺呀。任少爷也是少侠啊。你看,他不就救了你吗?”
姑娘点点头,有几分怯弱,又有几分好奇:“那,三位寨主武艺高强吗?”
一双善目含情脉脉,似看非看,似怯非怯,语调宽宽,颇有江南女子的婉转温柔,不免招这些男人心软。不由得多说多展现几句。
“那是当然呀!要不能当头吗?那本事没得说的。”啰啰们提起来也是一副骄傲的模样,还比划两下:“咱们大当家就是长臂金童叶盛川,一身通背拳打的出神入化。二当家一双铜钩唰唰唰。还有三当家的鞭,咻咻咻的。”
方月怀听了,顿时无语,觉得人少读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难被套话。因为根本肚里没东西给别人套。
“唰唰唰咻咻咻是什么样的呀?”她好像来了兴致,不像刚刚那样局促守礼,忍不住地用一双纯洁透亮的大眼睛憧憬得看向那个小山贼,希望他再说得详细些。看得他脸红,想说又说不出,又羞又恼,要不是手上提着东西,已经开始抓后脑勺了,不自觉就快走了几步,逃开了。
“哎呀。”另一个小啰啰嫌弃地跟上去,小声说:“什么铜钩,我们二当家那可是双戟护手钩,还有名字呢,好像叫什么日月五行钩。”
“能真吗?咱们都只听过日月五行轮,哪有什么五行钩啊。”
“你们懂什么,这是领队的说的,还是喝了酒偷偷说的。肯定是什么独传秘宝。”
他们不懂,方月怀倒是一听就懂,之前说的什么名字都是新捏造的,面容可改的道理也没人比方月怀更清楚明白。只有兵器不能随便改。
“那你还敢告诉我们?”
“嘘,兄弟这不是叫你长见识吗,可别说出去了。”
“各位兄台在说什么呀。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他们俩故意顿在后面喘气。
“哈哈哈,说故事呢。”那个山匪继续说:“我见过我们二当家的身手,他话不多,一般不爱计较,但动了怒就很可怕。当时起码是以一敌十。钩你知道吗,两个长棍,上面有弯钩、把手,握在手里这样比划着...”
“嗯嗯。”方月怀点头,似乎是有些兴趣。
“当时我们二当家被团团围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飞旋,站在两个人的肩上,一个削去了手臂,一个一条血线划过,大动脉直喷血啊……”
“哇,好厉害呀!”
方月怀觉得这位的口才还不错,这段书还算精彩。听得开心。也给面子的捧场。
他们被夸开心了,飘飘然,顺带着漏出三当家的一招长蛇探月。这是很有代表性的招式。
少年一路看着。看方月怀如何轻轻巧巧地调动他们的情绪,引出他们中套,不由得佩服女子的魅力。难怪从古至今美人计屡试不爽。
又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二人终于到了山寨。
山寨自然是不会派人迎接的,装作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二人被安顿在一个小堂内,领队的去聚英堂上报。
“少爷,你在想什么?”
“惠云,你说寨主会见我们吗?”
杨惠云则是方月怀的新名字,她依稀觉得自己曾见过一个柔弱秀丽的姑娘就是这个名字。她很喜欢她的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怎么了?”杨惠云近着少年,局促地坐在条凳上,并着腿点着坐着,两手拧巴着膝盖上的裙子,低着头不去看小堂屋里外形形色色的不拘礼节的男人们。大概小门户出来的落魄小姐会是如此吧,方月怀想。
“没事,饿坏了吧,应该快了。”少年看向方月怀,抖了抖大裙摆。
方月怀很欣慰他的表现。想起朗鹤昭,她最近和她对戏的两个人都很认真投入、以假乱真,她很开心。
杨惠云怯弱地抬眼瞟了一眼少年,捂了捂肚子。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一声,少年轻轻地笑了,抵着嘴别过头清笑两声,杨惠云则是微微掩面,很不好意思。
“两位往里请吧。”领队的回来了,领着二人往客房走,“东西他们会运到的,公子的腰牌我交上去了,原来是岳山派的二公子。失敬失敬。给二位安排了吃食热水,是先垫垫肚子呢还是先洗漱洗漱呢?正午两位寨主在聚英堂宴请两位。”
“多谢多谢。”少爷瞥了一眼身旁的杨惠云:“先吃点吧。”
“行。”
等一切准备完全,两人上了聚英堂。自然是轮不上杨惠云说话的,对答皆是少年完成。
“咱们大寨主一大清早就出去办事了,不在,只能是我们俩代为招待了。小山寨也没什么东西,二公子多担待。手下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也直接和我们说便是。”三寨主走上前来,笑眯眯的:“岳山派和我们老朋友了。”
稳坐一旁的二寨主抱拳示意。
“多谢各位寨主,诸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岳山派也铭记在心。”少年一礼。
一来一回,眼神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用过宴席,回到客房。方月怀径直走向二人的行李。
“少爷,我收拾收拾。”
“也好。对了,咱们也不要多麻烦了,休整一天,明日启程。不必动太多东西了。”
“是。”
方月怀昨晚给行李物件挨个做了手脚。借着收拾的名头检查物品,外人看起来她确实是有拿有放,平常整理,但其实都在心里检查一遍了。
小山寨多是大老爷们,彼此称兄道弟,不兴什么下人奴仆。除了巡逻看院的人,没什么人路过客房,两人行动倒是方便。
方月怀抱起书厢走到桌前,把箱子搁在架子上,帮少年拿出两本书。
“你不该说我父母双亡的。”
“是,冒犯前辈了,是我思虑不周,实在是抱歉……”少年大概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很诚恳地道歉。
“这没什么。只是我们不确定对方掌握了我们多少,几时踩的我们的点,我们被他们看见了多少。倘若他们三五日起,外地就有线人调查了你,见过我们俩正常的模样。相貌确实很难完全,但是精神状态是很好描述的。我前些天的开朗之态是一个父母双亡仍在孝期不会有的。”方月坏几句话间清点好了东西,又补充两句。
“有些人客套时热情,读书时安静,是可以的。我刚刚逃离苦海,时而兴致勃勃时而伤感自悯也是人有七情。但如果是家遭横祸、父母双亡,又沦为奴籍,一直郁郁寡欢的人,是不能有大喜之态的。你之后是行走江湖也好,逢场作戏也好,捏造身份、几句小谎总是多的。要懂得撒“可能”的慌,不要说有太多“不能”的慌。人最忌讳把自己框死。很容易露馅。”
少年点头:“是,我谨记在心。”
其实,少年什么身份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显然不管他身份是真是假,对方都会陪他演到底,并把他安然送走。他们真正需要演的是让对方相信他们没有察觉,要隐瞒的身份是方月怀,如果她被察觉异常,对方的原定计划极有可能发生改变。
“全都动过了。”方月怀回归正事。
少年又点头。
“还原的还算考究,但也不是什么顶级的高手搜查的。”
“有少东西吗?”
“没有。”
“辛苦女侠了。”
方月怀回到平日的神色,托着脸蛋:“少爷客气。”说着打开了梳妆盒。
她给他看过她易容的工具盒,就也是此时眼前的梳妆盒。各种材料都被她精致地装在常见的瓶瓶罐罐里,放在盒子里。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即便是内行人,也得是手艺精细的才能分辨方月怀的东西。
少年拿起书,转过身去温书。眼前是孔孟谆谆圣言,耳畔是姑娘叮叮咚咚的捣鼓声。心里是她刚刚的一番话,虽然自己是真假参半,但她的确是肺腑之言,简单倒实用,亦浅亦深。他会牢牢记下。
按理说,一个落魄侍女是不会有这么多名贵的胭脂水粉的,但这些新买的款式反倒也能暗暗向对方传递男士对这位侍女的看重,这会使她受到的对待提升,如此她的行动会便利许多。
“好了。”
他看书入了迷,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月怀说道。他才转过身来拿茶喝。
方月怀并不瞒着他,他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着她易容。不过少年自趣,不干这种偷窥独门秘籍的事情。
“即便不是什么高明的偷家,却也还是有些本事。公子定要小心为妙。很可能还有后手。”方月怀拿过他手中的水壶,帮他斟茶。
“嗯。”
“虽然不知道恩人在保护什么,但贴身携带是最好的。虽不能保不丢,但在我眼皮底下,没有拿了东西不被看见的。”
少年起身一礼:“多谢姑娘。没有姑娘,在下难过此劫。”
方月怀好笑:“你总是这么文绉绉的、客客气气。真不明白你爸妈怎么教出来的。如有缘分,我真要讨教讨教。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儿子。”
“是吗?”
“嗯。”方月怀用力点头。
“应该是没缘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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