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实录

　　“您请说。”祁连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

　　王树兰却低头沉默不语，好一会才忽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从旁边的书架上费力地取下了一本厚相册。相册看着年头已经不少，封皮沾上了擦不掉的污渍，内页的纸张也泛黄。但王树兰却仿佛对这本老古董视若珍宝，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表面的灰，递给祁连，“这是... ...之前孩子们的合照。有些缺失，但大部分的都已经在这里了。”

　　祁连伸手接过，随手翻了几页，像是随着相册的翻阅回到了过去的那个旧时光。

　　那个年代被遗弃的孩子很多。有些被丢在医院门口，或者公园的长椅上，更有狠心一点的父母把刚出生甚至还没擦干净的婴儿直接丢进了垃圾桶，直到微弱的哭声引起环卫工人的注意。
　　这些孩子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是本不该存在的人。
　　但是啊，这世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每个小孩儿来到人世前需要询问父母的意见。他们生的懵懵懂懂，死的也无声无息。有些孩子没能等到被人发现，便在寒冷的冬日停止了呼吸。

　　祁连的手指一顿，在某一页泛黄的相册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同样也是十几年前，这样掐指一算，秋奕那个时候年仅五岁。
　　他看着相册中排排站好的孩子，身后是院长和孤儿院的几名老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但因为像素的限制，每个人脸上的微笑似乎都显得模糊而僵硬。不仅大人，小孩儿更甚。
　　秋奕和秋泽因为当时个子矮小，所以站在第一排。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两人没有笑，而是直直站在那里，用一种茫然而空洞的眼神直视着镜头，与周遭诡异而僵硬的笑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祁连的手指轻轻在秋奕稚嫩的脸庞上划了一下，抬起头，“当时有多少孩子被带走了？”

　　“当年他们找到我，给了我一份测试题拿给孩子们做。”王树兰的语调很慢，“然后再从中挑出资质好的。”

　　祁连没有说话，眉心却忽地一跳。

　　“当时带走了几个... ...我记不清了。”王树兰说着摇了摇头，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了恐惧的神情，“但是我知道，他们都被带到了‘禁阁’。”

　　“禁阁？”祁连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王树兰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欲言又止，又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难以开口。缓了好一会她才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说道：“做... ...做实验的地方。”

　　“什么实验？”申奇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把电脑推到一旁盯着她看。

　　“他们... ...他们要造怪物啊。”王树兰的声音有些细细的抖，“他们抓那些孩子过去，就是想把他们变成怪物。”

　　祁连和申奇对视一眼，瞬间就联想到了一个词。尔后异口同声地说：“异人？”

　　王树兰说完上一句话后就重重地喘起气来，像是有些缺氧。祁连见状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询问是不是要吃些降血压之类的药物。王树兰艰难地摇了摇头，继续说：“禁阁里面至少有几百上千个孩子，活下来的不超过20个。”

　　“什么？”申奇瞪大了眼，与此同时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问题，“等等... ...也就是说，那群异人真的是人？不对，应该说他们曾经是人？”

　　“要是不是人的话，他们又是什么呢？”王树兰苦笑了一下，“他们都只是孩子啊。”

　　“... ...”祁连看着她：“更具体的事情，您还知道吗？”

　　“那些实验，那些实验... ...”王树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恐惧神色越发浓重，一双浑浊的眼球几乎快跃出眼眶，嘶哑道：“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啊！他们为了训练那些孩子，一直不让他们见太阳。... ...还给他们身体里注射一些奇怪的药剂，那些药剂会让他们发狂，发狂之后就分别把不同的孩子关到一个笼子里互相厮杀，活下来的那个... ...”

　　王树兰的话还没说完，申奇就猛地碰倒了手边的杯子，淡色的茶水撒了一桌。他紧捏着拳头厉声质问道：“你当年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报警？！”

　　王树兰却恍若未闻，接着说：“那些药剂会改造人的身体，先让外表变得畸形，之后还会产生很多后遗症。比如一些孩子需要一辈子吃生骨肉，一些离不开水，一些维持不了自己的体温... ...”

　　祁连呼吸一滞，瞬间就想起了秋奕。想起他怕冷的模样，想起那一张煞白的脸和抓住他时还在不断发抖的手。

　　“先是改变外表，再一点点改变习性。”王树兰的声音仿佛魔咒般回荡在两人的耳边，“剥除人性... ...培养他们的动物性... ...”

　　“等一下等一下。”申奇像是有些受不了，站起来，“这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体实验！这他妈是虐待！”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活下来的人还是没有脱离他们的控制。”王树兰的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让我这个老东西活到了现在...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到了我这个岁数，活着就是报应... ...”

　　“‘他们’到底是谁？”祁连追问，“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他们’一直控制着这群异人到处杀人？那他们又是怎么控制的？”

　　王树兰没有说话，而是忽然做了一个摸脖子的动作。而这个动作在申奇眼里却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什么东西？”

　　“... ...”许久王树兰才最后说了一句：“但是有一点我知道的。”

　　“什么？”

　　“那些被杀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这话起初让人听的有些一头雾水，但祁连却已经迅速在脑海里思考起来。
　　要是按王树兰的说法，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第一个被发现的死者李元发，也就是那个让异人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关键人物。在经过调查后发现他原来是天上人间的幕后股东，同时也做了一大堆不为人知的肮脏事，其中就包括诱拐或逼迫未成年的幼女在店内卖.淫。只是在死讯传出之前警方完全没有接到过有关的报案，而在这之后才陆陆续续出现了无数自称受害者的女性向警方透露了更多详细信息。她们中的很多人甚至直接当场掀开衣服，展示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又像是她们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心。
　　而在这之后接连出现的死者也有类似的案底，要么是酒后闹事差点打死人的混混流氓，要么是醉驾撞人又逃逸的公子哥儿。总之，这些人先前犯下的错误越狠，死状似乎越是凄惨，几乎可以用死无全尸来形容。祁连紧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也就是说，‘他们’只会下令让异人去击杀恶人？”申奇说着，额角冒出了一点冷汗，“这...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去创造一个乌托邦社会？把坏人全杀了，只留下好人？”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王树兰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疲惫，“我估计也活不长了。”

　　申奇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但看着王树兰那张苍老的面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狠话，他只道：“你就没有想过救他们吗？哪怕只有一个？”

　　祁连没有继续听他们的谈话，而是走到窗边掏了支烟点燃，在烟雾中眯缝了一下眼睛，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但突然间，他透过窗户看见正对着这边的树下站了一个人，大夏天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还兜了个黑色的口罩，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祁连身形一顿，正想仔细看清，却看见那人突然就转身离开了，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祁连嘴唇微张，原本叼着的烟掉到了地上。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转过身问：“王院长，我们来之前还有人来过你这儿吗？”

　　“有个男人来过，说是检查燃气管的。”王树兰思考了一下回答。

　　祁连的脸色忽地变了，他三两步跨入客厅，甚至还来不及去阳台上检查一下便匆匆说：“走！离开这里！”

　　“什么？”申奇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抱着电脑包站了起来：“去... ...去哪儿啊？”

　　“先走！”祁连紧紧拧着眉，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我们的行动可能已经暴露了，有内鬼。”

　　申奇还未说话，祁连就已经抢先一步拉开门，让申奇先跑了出去，尔后又去扶王树兰，“来，我们也走吧。”

　　王树兰却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活不长了。”

　　祁连没接话，刚想伸手去扶他，却在一片静寂中听到了一串滴答声，像是钟表在走，但频率却变得越来越快--

　　“老大，你在干嘛？快走啊！”申奇站在楼道里半天不见有人出来，焦急地喊了一声。

　　“走！”祁连用力拽了一把王树兰的胳膊。但后者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手把祁连往门外狠狠推了一把，随即又用尽所有的力气甩上了门，关门到落锁都不超过三秒。

　　“王院长！”祁连反应过来之后急忙用力敲门，却听见门内的人像是很满足的笑了，然后拉长着语调说了一句：“都是报应... ...”

　　“老大！”申奇见祁连不动，上前拽了他一把，“你... ...”

　　但他却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就在这一瞬间，王树兰的屋内忽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释放的能量夹杂着热浪竟是直接冲破了铁门，要不是申奇的动作快，这会儿祁连估计直接被门给压扁了。不过就算没有处于爆炸的正中心，两人也还是受到了波及，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身上都受了些不同程度的伤，但幸好总体都没有大碍。

　　“我操。”申奇爬起来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他妈是要灭口啊！”

　　祁连没有说话，沉默地望向那片燃烧着的火海，已经被烧得浑身炭黑的王树兰静静地趴在门口，身子呈蜷缩状。又因为肌肉中的水分已经被火烤干，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静静缩在母亲的怀抱中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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