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

　　江落把一沓纸扔进搅碎机里，只剩下三个人的个人资料还留在他手里。

　　孟超倒在沙发上，他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放到地上，手里夹着的烟明明暗暗：“这三个你觉得哪个好？”

　　“就那个心里有魔鬼的。”江落弹了弹那张纸，面露纠结：“他挺好的，和角色挺贴合，演技虽然次一点，但是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那什么是最大的问题？”

　　江落把资料对折，叹了口气：“最大的问题是我，我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孟超抖抖烟灰：“明后还有两天，你接着物色物色吧，最迟下下周就要开机了，不然后面进度跟不上。”

　　“我知道了。”景翊把烂醉的方一凡塞进出租车，自己坐到他旁边，对外面站着的杜若珍说：“我把他送到家给你发消息，你到了学校给我回个电话。”

　　杜若珍把门关上，笑着说：“我可比你还大一岁，都是要二十的人了，用不着这么操心我。”

　　车辆驶入夜色，后视镜里杜若珍的身影渐渐成了一抹剪影，景翊说：“还装呢？”

　　方一凡一扫方才的醉态，双目清明：“我不装这局要喝到几点，珍姐一个女生跟着我们在外面野一通宵多不好。”

　　景翊问：“你还打算等几年？”

　　“什么等几年？”方一凡的外套是高领的，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语气稀松平常：“这件事怎么又能用等来定义呢。”

　　开车的大叔放着他那个年代会听的老歌，车厢里只有音乐和呼吸声，彼此沉默了一会，景翊说：“随便你吧。”

　　周一江落来上课的时候，两个眼眶熬的乌青发黑，趴在桌上三节课没起来过。

　　语文课，张女士一巴掌抽在他肩膀上，手里的语文书书页被她捏皱了：“上课睡觉，晚上干什么去了？给我出去站着去！”

　　江落站起来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要脱离地心引力，他扶了扶桌子，适应了一下这种在地球上走路的感觉。晃悠悠走出后门，贴墙站着的时候眼皮子打架，站着都要睡着了。

　　这两天半江落一直在面试，晚上就翻录像，挑挑拣拣两个晚上，留下来当选项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觉得，这个角色非他莫属。

　　入春以来乍暖还寒，江落像是不知冷暖一样，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卫衣，外面套着的校服外套敞着口。走廊上的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呜呜地吹，冷风灌进他的衣领里，江落于事无补地拢了拢衣服

　　下课张女士把江落拉到办公室，劈头盖面一顿训，江落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

　　张女士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有了猜测：“你是不是又在捯饬你那些电影了？”

　　江落打哈欠的动作一僵：“您还会算命呢？”

　　张女士冷笑一声：“我不反对你在课余时间去做一些你喜欢的事，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习。你现在这样，有半点好好学习的样子吗？”

　　不是不想听张女士说话，只是他现在撑着站在这都已经尽力了，张女士说的那些话就跟他晚上助眠时听的大悲咒没什么区别。

　　大悲咒，嗯，南无阿弥陀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江落的大脑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了，张女士看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她摆摆手：“回宿舍好好补觉，下午要是来不了就找人来帮你请个假。”

　　江落过了一会才点头，他现在处理外界讯息的那根神经估计已经罢工了，驱使他往外走的完全是本能。

　　他几乎是脚蹭着地往前走，脚绊在办公室门口的门槛上，向下坠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在办公室门口脸朝下摔倒，这他妈脸丢大发了。

　　有人伸出胳膊拦住他的腰，用力之大勒的他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两声，江落庆幸今天早上没吃饭，要不然直接勒吐了。

　　景翊皱着眉看着他，才过去两天，江落就能把自己折腾的没个人样。原本白净的脸上黑眼圈重的像是被谁揍了一拳，浮肿的脸颊跟被蜜蜂蛰了似的，看上去又好笑又可怜。

　　江落醒了醒神，囫囵道了声谢，用切身行动证明他还能自己回寝室。景翊看着他扶着楼梯下去，教学楼门口的玻璃门关着，江落看也没看一头撞过去，撞完还茫然了一会儿怎么回事，死去的空气门突然攻击他？

　　景翊帮他把门推开，江落发现空气门消失了，满意的继续往前走。景翊隔着不远的距离跟着他，路过沉思者雕塑的时候，江落伸手摸摸雕塑的膝盖，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务。

　　雕塑的另一边，一个皮肤黢黑的人指着路过的两个人，说：“就是他们。”

　　几个看起来完全不像学生的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挂了条金链子，嘴唇上打了两个唇环。

　　他站起来的时候背弓着，嗓音呕哑难听：“没想到能在这逮见他，景大少爷。”

　　“王哥，这可是条肥鱼啊。”一旁站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脸上的赘肉把他的五官挤在一起，这么大张脸竟然还挺拥挤。

　　“何止是肥鱼。”王哥踢了冯巩一脚，说：“这事儿我接了，明天下午六点，东门街，把人给我带过来。”

　　冯巩能在学校横行霸道，少不了他在校外认得这群哥哥们的功劳，那天景翊敢跟他放狠话，他肯定要找回来。没想到一个转学生仇家不少，省了他不少功夫。

　　景翊，冯巩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这次一定让景翊好好长长记性，知道谁才是不能惹的那个。

　　“你遇见王磊他们了？！”方一凡喊。

　　景翊把手机拉远，耳膜被他这一声震得生疼，他说：“你他妈小点声。”

　　方一凡难以平静：“我操，你都跑到这上学了还能遇见他们，这他妈什么孽缘啊！”

　　景翊的声音低沉：“他们几个今天进我们学校了，估计是冲我来的。”

　　“不会吧，他们找你能横跨一个城市啊，这么情深义重的？”

　　“情你大爷。”景翊说：“再放屁挂了。”

　　方一凡：“诶诶别挂，你打算怎么办啊？用不用我找点人过去给你撑场子？”

　　景翊勾了勾嘴角：“对付他们用不着，不过确实需要拜托你点事。”

　　方一凡挂断电话，他以前就觉得景翊不像表面上那么高冷，但是现在这也太骚了点。

　　景翊把钱包从外套里拿出来，查了查里面的现金和银行卡，然后把身份证拿出来塞进枕头下面。做完这些，他躺在床上把钱包往天上抛了抛，鼓鼓囊囊的钱包像个小球一样一上一下的。

　　既然冯巩想来阴的，他就陪冯巩玩玩。

　　景翊晚上出去买饭的时候，隔壁寝室门还紧闭着，他估计江落还在睡。打包了两份饭回来，他敲响了隔壁寝室的门。

　　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江落睡眼惺忪的：“谁啊？”

　　景翊面无表情：“你同桌。”

　　江落把门关上，惊魂未定：“我靠，居然梦见景翊了？！这什么倒霉梦。”

　　再打开门的时候，景翊已经不在门口了。江落拍拍胸脯，果然是他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他感觉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印着黄脸微笑的塑料袋和他大眼瞪小眼。

　　江落有点想让加西亚·马尔克斯来看看，他这够不够魔幻现实的，反正他现在确实有点活在梦中的感觉。

　　周二下午放学，冯巩说去校外把事儿解决了，景翊一句话也不问，直接说：“走。”

　　冯巩不担心景翊耍花招，王磊叫了不少人，景翊再怎么能打也就一个人，难不成还能打趴一群？

　　东街夜市这会儿不少人推着小三轮出摊，烤年糕淀粉肠的味儿混在一块，飘香几里。冯巩在前面闷头走，景翊的视线在不同的小三轮上停留，觉得有点新鲜。

　　城东没有这种夜市，也可能只是他没见识，家里有保姆做一日三餐，宁澜从来不让他吃外面的东西，更别提这种路边摊了。

　　冯巩被景翊这龟爬一样的速度弄得心焦，妈的，快到点了。他说：“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走快点！”

　　这激将法，景翊觉得小学生用的都比冯巩好。他也打算速战速决，等会还能在东街转会儿。

　　放学的时候学生很多，这边一条街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店。王磊踢了踢地上成堆的烟屁股，啐了口痰。

　　“王哥，你跟那姓景的小子有什么过节？”胖子站王磊旁边，给他递了根烟。

　　王磊咬着烟，阴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地上看：“什么过节？找机会弄死他的过节。”

　　胖子不说话，他不敢在这会触王磊的霉头，之前他可没跟着王磊混，俩人没交情。

　　王磊当时在城东混的开，道上的都称他一声王哥，后来听说王哥在城东被个毛头小子收拾了，不知道怎么跑到城西来了。

　　照现在这情况来看，传言估计是真的，毛头小子大概率就是景翊。胖子回想昨天景翊的样子，想象不出一个校服拉链都拉到最上面的高中生，到底是怎么把王磊痛扁一顿的。

　　这王磊估计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胖子不屑地想，噱头整那么大，他还以为是什么城东大哥呢。

　　王磊问：“几点了？”

　　胖子看了一眼手腕上勒进肉里的手表：“五点四十七，王哥，咱们就站这儿？”

　　王磊掂起墙边的铁棍，朝后面喊：“抄家伙！”

　　这次王磊叫了七八个人在这儿蹲着，他今天就没打算让景翊站着走回去，几个人手里都有家伙事，等景翊来了直接教教他怎么做人。

　　啧，王磊跺了跺脚，烟灰掉他鞋上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